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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進山

翌日,雞叫頭遍。

天色尚在破曉的邊緣徘徊,黑暗還未完全褪去。

陳青山便輕手輕腳地從溫暖的炕上爬起。

昨夜王家爺孫倆的對話,如同釘子一般釘在他的腦海裡。

前世被枕邊人背叛的經歷,讓他深知人心隔肚皮,如今做事都不得不提防一手。

如今看來,這般謹慎行事,果然是對的。

爺孫倆果然不是好相與的角兒,尤其是王炮頭,可謂人精。

可即便如此,陳青山還是選擇與他們合作。

一來,自己確實急需他們的幫助,尤其是王炮頭;

二來,他對自己的能力有著十足的把握。

家人們都還在熟睡,陳青山躡手躡腳地穿上一件件破棉襖,整個人被裹得圓滾滾的,活像一個碩大的棉球。

戴上用舊布縫製的手悶子後,他來到外屋,從竹籃裡拿起幾塊高粱餅,又順手揣上幾塊昨晚剩下的熟肉,一併塞進粗布袋子。

接著,他提起竹筐,將柴刀別在腰間,背上麻繩,靜悄悄的出了門。

冬日的山林,宛如一頭蟄伏的巨獸,稍不留意,便能將人吞噬。

保暖的衣物、充足的食物,這些續航物資關乎性命,極為重要。

趕山這活兒,最考驗的便是耐力。

像昨天陳青山能在近山遇上狼,那純粹是老天眷顧,走了大運。

正常進山打獵,短則在外過一夜,長則在山裡待上兩三天都是常有的事。

但陳青山可沒有三天的時間。

他必須在明早之前打到一個大獵物,才有機會拿去黑市換錢救急。

陳青山把臉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迎著凜冽的寒風,快步朝王炮頭家走去。

不多時,便到了那座熟悉的土坯房門口。

遠遠地,他就看到鐵蛋已經起床了,正在院子裡往老套筒獵槍裡裝填火藥,旁邊還放著一個火藥袋和裝鉛彈的小布袋。

鐵蛋身後揹著一個揹簍,裡面裝著繩索、火摺子、松脂火把、幾個鐵夾子、一掛鞭等等,這些都是獵戶常用的傢伙什。

雖然身上的穿著和陳青山差不多,但裝備可比陳青山齊全多了。

鐵蛋聽到動靜抬起頭,遠遠瞅見陳青山,便笑著打招呼:“哥,早啊!”

那熱情的模樣,完全看不出昨夜還在商討著關乎生死的事。

陳青山的演技同樣精湛,他走到鐵蛋旁邊,看著他裝填火藥,從筐子裡拿出熟肉招呼道:“來,吃點。”

鐵蛋婉拒道:“留著吧,我早吃過了。”

說完,他朝著陳青山腰間的柴刀努了努嘴,“你就帶這玩意進山啊?”

陳青山無奈地苦笑:“我也想有杆槍啊,可上哪兒找去。”

“拿這個。”

鐵蛋順手遞過來一把自制槍刀,一根粗長的棗木,前端牢牢纏著一把侵刀。

陳青山接過槍刀,前後仔細打量,忍不住嘖嘖稱奇:“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這玩意光看著就比柴刀靠譜多了。”

“行,那我就用這個。”

有了新裝備,陳青山心裡踏實了許多。

他左右環顧一圈,果然沒看到王炮頭的身影,便問道:“鐵蛋,炮兒爺呢?”

“哦,我爺今兒不去了,就咱倆。”

陳青山雖早已知曉,卻仍佯裝意外:“不去了?昨天不是說好一塊兒的嗎?咋變卦了呢?”

鐵蛋隨口解釋道:“我爺昨夜吃壞肚子了,興許是太長時間沒吃肉,一口氣吃太多了,老人嘛,腸胃不好。”

“不過你放心,我的經驗也是槓槓的,再說了,你昨天不是說自己像山神一樣,保準能打到野牲口嘛?”

“怎麼,不會是吹牛的吧?要是假的,咱們乾脆趁早就別去。”

說罷,鐵蛋直接停下了手裡的活。

話裡話外,都在給陳青山暗示。

看得出他是真心不希望那種事發生。

此時初晨的太陽還未出山,整個山下依舊灰濛濛一片。

鐵蛋凝視著陳青山,期待著他的回應。

而陳青山,只是隨意地擺了擺手,說道:“放心,我說話算話,不跑空趟。”

“不過他老人家沒來,就你一個的話,到時候打到獵物分賬,可要再少一成。”

鐵蛋看陳青山說得這麼篤定,一時間都搞不清楚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他喉結滾動,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最後只得無奈表示:“那行吧,我這兒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咱們出發。”

說罷,鐵蛋扛起土槍,大步跨出門去,陳青山緊隨其後。

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白茫茫的雪野之中。

只是,幾分鐘過後,確定他們已經走遠,屋子的門緩緩開啟。

全副武裝的王炮頭走了出來,手裡還端著他那把不離身的老夥計。

他終究還是決心親自動手,把陳青山這個潛在的禍害連根拔除。

而他的辦法,便是尾隨二人,適當時機自己動手。

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老獵人,儘管腿上有舊傷,但在跟蹤獵物這方面的經驗,他早已爐火純青。

趁著風雪還沒把腳印完全抹除,王炮頭緊跟著二人留下的足跡,也向著山中走去。

……

冬天林子,一片銀裝素裹。

兩人嘎吱嘎吱地踩著積雪前進。

剛進山時,積雪還不算太深,可越往裡走,雪就越厚,一腳踩下去,直接沒到了膝蓋。

寒風如刀,灌進領口、袖口,凍得人骨頭縫裡都透著寒意。

鐵蛋作為老手在前面打頭探路。

每走一段距離,就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在樹皮上刻下一道印子。

這是他們在雪林中辨別方向的標記,防止回來時迷失在這無邊的白色世界裡。

同時,陳青山注意到鐵蛋專挑背陰坡走。

經過詢問才知曉,向陽面的雪殼子脆,踩塌了誰也不知道下面隱藏著什麼危險。

這些都是陳青山這種外行所不知道的經驗。

趕山是個枯燥且磨人的過程。

在這白茫茫的一片中跋涉,彷彿是一場無盡的苦行。

一般來說,進山打獵都是成群結隊,人越多越好,像陳青山他們這種兩人進山的情況屬於極少數。

人多的好處顯而易見,一方面獵人的犧牲率極高,人多能帶來更強的安全感——同時也可以在必要時,用別人的命換自己的命

另一方面,人多了也能相互取暖,透過聊天消遣,來消磨這一路上的枯燥時光。

可惜鐵蛋本就是個悶葫蘆,陳青山又懷揣心事。

兩人走了半晌,說的話卻不超過十句。

“先停一下。”

走到一處地勢稍顯低窪、四周樹木繁茂的地方,鐵蛋忽然停住腳步。

“怎麼了?”陳青山疑惑地問,同時心絃不由得緊繃起來,以為這小子這麼快就打算動手了。

然而,鐵蛋只是蹲下身子,用木棍挑起一團凍硬的糞便。

“瞅見沒?這是熊瞎子的,熊瞎子拉屜屜愛找迎風坡,味兒能飄二里地,不過這塊已經幹了一個月了。”

聽到他只是說這個,陳青山放鬆了警惕,敷衍地應了一聲:“哦。”

鐵蛋瞥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古怪。

隨後,他又從筐子裡掏出些麻繩和特製的夾子,自顧自地忙碌起來。

陳青山好奇地問:“你這是幹啥呢?”

“下套。”

鐵蛋頭也不抬地解釋道,“下套得看‘山場子’,野物也有它們常走的道,就像人趕集一樣。”

他指了指樹梢糾纏的藤蔓,“這叫‘天橋’,像是紫貂就愛走這路。”

陳青山一臉佩服,不由得誇讚:“可以啊鐵蛋,沒想到你這麼年輕,經驗都比那些老炮手們還豐富了啊!”

然而面對陳青山的誇讚,鐵蛋反而皺起了眉頭:“你連這都不懂?那你知道啥叫打圍嗎?知道啥叫溜套嗎?都不知道?”

陳青山如實搖頭。

鐵蛋沒再說什麼,起身繼續帶路往前走。

陳青山依舊跟在後面,看起來一切如常。

只是,在陳青山看不到的地方,鐵蛋的表情已經徹底變了。

經過這一番試探,他可以百分百確定,陳青山就是個妥妥的門外漢!

他心中不免回想起爺爺昨夜說的話。

現在在他心中,陳青山心懷不軌的可能性被無限放大。

哪怕他不想相信,卻也不由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