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李顯忠卻告訴大家,大定、臨潢、豐州不可不防,尤其是汪古部,必須要重視起來。
聽上去像是在跟張俊唱反調。
可實際上大家都清楚,李顯忠說的是實情。
大定、臨潢、豐州,都有金國的大軍,他們隨時能聚集在一起,從側面給大家一個痛擊,再加上汪古部的實力不可小遜,要是也摻和進來,那對接下來的戰事極其不利。
張俊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只不過大家當時連燕雲十六州都沒拿下,說這些有點好高務遠。
不過現在燕雲十六州已經拿下了,李顯忠也提出了這個問題,張俊便順勢說道:“老夫正要說此事,老夫的意思是,由劉光世率楊再興、蕭成名兩人,去征討這三個地方。
先取大定,再戰豐州,汪古部要是不插手我們的戰事,那就當他們不存在,直接兵進臨潢。
汪古部要是插手我們的戰事,那你們就給老夫狠狠地紮在豐州,別讓他們出來一部。
至於臨潢那邊,我們會在取了鹹平府和遼陽府以後分兵去取。”
劉光世在這個時候遲疑再三,低聲道:“不如讓老夫的部將王師成領兵去取吧……”
劉光世此話一出,大家的眼睛一瞬間瞪直了。
世人只知道劉光世麾下有兩員大將,一員是王德,一員是酈瓊,可這兩位其實從一開始都不是劉光世的人。
王德以前是關中的將軍,靖康元年,趙官家登記以後,因為劉光世有功,才將王德派到了劉光世麾下聽用。
酈瓊以前是河北的響馬,建炎四年,被劉光世擊敗以後才投入到劉光世麾下。
所以這兩位都是半路上加入到劉光世麾下的人,並不是劉光世真正的心腹。
劉光世真正的心腹反倒是名頭沒有他們兩個大的王師成。
只不過此人在紹興六年,劉光世開始走下坡路的時候就消聲滅跡了,緊跟著就是劉光世麾下的劉家軍被分割,王德歸於張俊麾下,酈瓊叛變。
大家都以為王師成已經死在了那場動盪當中,沒料到王師成還活著。
這麼看的話,劉光世在那場動盪當中,啥損失也沒有,被分割的是半路上加入的,叛逃的也是半路上招降的,他的心腹屁事都沒有。
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早就猜到了要經歷什麼,甚至麾下兵馬被瓜分,被雪藏,也在他意料之中。
所以提前做了一些佈置,看上去損失很大,並且坐起了冷板凳,其實什麼損失都沒有。
張俊在短暫的驚愕過後,盯著劉光世,由衷的感嘆,“劉光世,你藏得比誰都深啊!”
可不是嘛。
他們每個人都經歷過動盪,每個人都脫了一層皮。
他們以為他們的結果已經很好了,結果現在才知道,最早跳出去的劉光世,才是特麼的最大的贏家。
人家不僅沒脫皮,反而趁機將手底下收留的那些累贅全部甩了出去。
韓世忠等人聞言,紛紛點頭。
要不是大家商量到現在,發現需要用人,劉光世又肯說出來自己藏著的最後的底牌,恐怕他們這輩子也不會知道,劉光世才是最大的那個贏家,才是藏的最深的人。
劉光世苦笑著為自己解釋,“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當時的情況有多複雜,老夫要是不讓王師成蟄伏起來,恐怕也會被調去別處。
他那個性子,別人不瞭解,但是老夫瞭解。
讓他去別處,跟隨別人,他一定會因為跟別人意見不和被別人砍掉。
所以老夫這麼做,也是為了保護他。”
張俊、韓世忠等人一個個呵呵笑著,根本不信。
王師成的名氣和功勞雖然沒有王德和酈瓊大,可那可是一個能獨立指揮中小型戰役的帥才。
紹興六年征討偽齊的時候,劉光世還在帶著人逃命,王師成憑藉著自己手底下的人,在另一處戰場上,重挫了偽齊的大軍,在劉光世臨陣脫逃、畏戰不前的情況下,硬生生的給劉光世掙回來一個保靜軍節度使。
讓劉光世成為了繼韓世忠以後,大宋第二個領兩鎮節度使的大佬。
可見王師成的能耐有多高。
這麼說吧,王師成要是一直待在軍中,他能接替劉光世,成為跟吳璘那些人齊名的統帥。
“那就讓王師成去征討臨潢!”
張俊在深深的鄙夷了劉光世一會兒後,果斷開口。
既然有能人可以用,那就沒必要再冒險去分兵,可以專心致志的去攻其一點。
出兵的事宜商量完以後,剩下的就是輜重。
關外和關內可不一樣,秦始皇死的太早,繼任者也不成器,所以秦直道並沒有修建到關外,後來的皇帝們雖然都修橋補路,可達不到秦始皇那種規模。
再加上關外已經丟失了上百年了,縱然漢、隋、唐都修築過道路,此刻也荒廢了,所以運輸輜重成了大問題。
關外又地廣人稀,一些地方你可能走上百里都不一定能遇到人,所以如何確保輜重完好無損的運到所需的人手裡,必須提前商量好,準備好。
不能等到事到臨頭了再去解決,那樣的話,前方的將士可能不等糧草送到就餓死了。
張俊此前之所以決定留下田晟在長城設防,一方面是在為最壞的結果做準備,另一方面就是為了讓田晟幫他們盯著輜重,讓田晟看好中轉站。
李顯忠在這個問題上終於站在了主導地位,主要還是因為關中給力,提前在這個問題上就做了準備。
再加上他和劉光世在大同府籌備這場戰事的時候,就很重視這個問題,所以已經將輜重的問題商量的七七八八了。
李顯忠笑著道:“關外道路不同,再加上人煙稀少,直接運送糧草的話,不僅損耗極大,而且容易被敵人的遊騎滋擾。
所以我們在主公的建議下,準備了一些硬餅、炒麵沫、米沫,還有其他糧沫。
裡面混有葷油、鹽,以及一些牛羊肝臟粒。
這些東西將士們都可以自己帶上,埋禍造飯的時候,只要煮一鍋水,用水一衝,或者泡著水就能吃。”
說到此處,李顯忠微微收起笑意,繼續道:“此外,主公的意思是,我們真要是打出關外,也可以輔以牛羊為食。”
牛羊運輸起來就方便了,趕著走就行。
真遇到了敵人遊騎滋擾,可以不管牛羊,先將敵人打退,再去找牛羊。
並且,牛羊這些牲畜雖然怕火,可活的可以自己避火,不像是糧食,人家一把火丟過來,真就燒掉了。
張俊、韓世忠等人聞言,齊齊皺起眉頭。
倒不是說他們,以及他們手底下的將士們不喜歡吃牛羊,在這個底層人很少見到肉食的世代,你讓將士們頓頓以牛羊為食。
就這麼說吧,你看誰不順眼,只需要一個眼神,將士們就能撲過去將對方給撕碎了。
別說是金帝了,就算是上帝,那也得先念一句無量天尊,才有資格投降。
張俊和韓世忠等人之所以皺眉,純粹是因為捨不得。
因為牛羊的價格,遠在糧食之上。
牛羊對他們來說也是戰利品之一,運回中原去,能賣出高價,一頭牛兩隻羊,分給將士們吃,也就上百人吃幾頓,可要是運回中原去販賣,夠一家人置辦一小部分足以傳家的家業。
這個時候,一個碗,那都是能傳家的家業。
更別提一頭牛兩隻羊能換到的幾分地或者一畝地。
李顯忠知道張俊、韓世忠會捨不得,因為他最初得知這個命令的時候也捨不得,不過何歡開導了他一番後,他就捨得了,他現在也拿何歡的話開導起了張俊和韓世忠等人。
“我知道諸位捨不得,我也捨不得,可主公說了,我們唯有打贏了,才有資格想捨得捨不得的事。
要是打輸了,我們屁也沒有,還得損失不少將士,以及一大堆錢糧。
到那個時候,我們回過頭再看,會覺得這麼想很可笑。”
李顯忠由衷的說著。
張俊和韓世忠等人思量著沒開口。
李顯忠又鄭重道:“主公還說,金國很小,比中原小不少,但金國也很大,比中原周遭其他勢力要大,金國的牛羊馬屁數以千萬計,金國的丁口也數以千萬計。
金國從我中原掠奪走的金銀珠寶,更是以萬車、十萬車計。
我們別說輔以牛羊為食了,就算是頓頓以牛羊為食,那也足夠我們吃飽喝足以後,再帶著所有兄弟們大撈一筆。
我覺得主公說得對,我們唯有打贏來,才能得到金國的一切,打不贏,我們再怎麼捨不得也不管用。
所以此戰,我們的第一目標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打贏。
在這個基礎上,別說輔以牛羊為食了,就算是全以牛羊為食,甚至吃一些不該吃的,那也在所不惜!”
李顯忠說到最後,終於拿出了自己身為主帥的威嚴,擲地有聲的說著。
他不是沒有鋒芒,他只是比張俊、韓世忠、劉光世等人懂得收斂鋒芒,但是該鋒芒畢露的時候,他一點兒也不藏著,更不輸給張俊、韓世忠等人。
世人都覺得他不如張俊、韓世忠等人,功勞也不如他們的大,但到底誰的能耐大,他們又沒打過,誰也沒辦法下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