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響打斷那些匍匐在我身上的乞丐們的動作,齊齊轉頭往門口看去。
我躺在地上,看著僕人們魚貫而入,捂住乞丐們的嘴,將人拖出去。
那道頎長身影在我面前站定。
往日裡清雋冷漠的男人,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眼底劃過一抹殺意:“將人處理了。”
而後,他解開綁著我手腳的麻繩,脫下外衣,將我的身形蓋得嚴絲合縫,隨即彎腰將我抱起。
謝九淵抱著我上了馬車,把我放在榻上。
馬車裡縈繞著獨屬於男人清冽如松竹的氣息,還帶著暖意,然而我感覺不到任何溫暖,寒意從骨頭縫裡沁出來。
我蜷縮成一團,身體不停震顫,長長的青絲凌亂地散落在一側,顯得格外狼狽。
我是被謝九淵扶著下馬車的。
發現謝九淵竟把我帶回國公府時,我神色微頓。
還沒等我問緣由,就聽到熟悉帶著些許不耐的嬌嗔響起:“姑母,我都說了肯定不會有事的。”
“你看,她這不就回來了嗎?”
循著聲音,我一眼就看到坐在正廳主位上的婆母陳氏,以及窩在旁邊、一臉嬌蠻的王菀之。
這一瞬間,腦海中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王菀之是綁架我的幕後主使者。
謝九淵之所以會準時出現,本意不是為了救我,而是幫王菀之收拾爛攤子。
畢竟,他並不在意我是死是活。
在他的世界裡,任何人,乃至是一件衣裳,都比我有存在感。
我看向謝九淵,聲音沙啞:“是王菀之,對嗎?”
謝九淵的神色明顯一頓,複雜地看了我一眼,輕‘嗯’一聲,又補充一句:“她還小,容易意氣用事,你是她長輩,多擔待著些。”
雖然我已有準備,但差點氣笑了。
而謝九淵的話像是最後一擊,徹底粉碎了存在我心底最深處的一點希冀。
一顆心墜入無底深淵的同時,又被一股兇猛的怒氣烘托而上。
謝九淵可以不在意我,可他哪裡來的臉面,在道德上壓制我?
真以年齡說事,王菀之比我還大上幾個月。
要以輩分,長嫂如母是真,可謝九淵曾經不止一次見過王菀之對我出言不遜的場景,很清楚王菀之從未將我當作嫂子,又何談輩分?
更何況,今晚王菀之並非是小打小鬧,而是在犯罪!
謝九淵明知道這一點,仍舊不顧我的名節和遭遇,護著王菀之。
就因為我在他心裡,連一個曾經算計他、想爬他床的遠房表妹都不如。
我緊抿著唇,垂放在身側的雙手幾乎要掐穿掌心,才能保持足夠的冷靜。
剛抬腳進入正廳,王菀之陰毒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唇角彎起一抹譏誚弧度:“姑母,不如先讓表嫂下去洗一洗吧,可別讓她周身的腌臢汙了咱們府邸……”
謝九淵的母親穿著一身深紅色織錦褙子,外套一件雪白狐裘滾邊大氅。
淺淡的月色穿過雕花窗欞,灑落在身上,更顯得她通身華貴,氣息威嚴。
陳氏向來注重規矩,此刻卻連眼瞼都沒撩一下,顯然贊同王菀之的話。
見狀,我眼底劃過一抹冷意,上前,一巴掌狠狠摜在王菀之臉上。
王菀之毫無防備,被打得一個趔趄,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捂著臉在震驚地看著我。
“你敢打我——”
我沒說話,再次上前。
王菀之下意識捂住沒被打到的臉,照樣沒防住。
因為,我一腳踹在王菀之的心窩上。
砰。
我這一腳力度不小,直把王菀之踹得撞在桌椅上,發出碰撞的聲響。
王菀之尖叫連連,掙扎著想爬起來,衝到我面前撕扯我。
我定定地看著王菀之。
王菀之被我神情中的冷然肅殺震懾到,身體一哆嗦,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容姒,當著姑母和表哥的面,你都敢打我?”
過往的六年裡,我對王菀之愛屋及烏,將‘長嫂如母’的職責發揮得淋漓盡致。
可最近的幾次見面,王菀之接連在我這裡吃癟,她哪裡受得了這個憋屈,哭得很真切。
“姑母,淵表哥,你們看她……”
無錯書吧陳氏一臉震驚,完全沒想到我會對王菀之動手,厚重的唇囁嚅幾下,開口時似無奈似妥協:“再怎麼說你打人也是不對。”
“你向之姐兒道個歉,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以後誰也不許再提。”
王菀之面上還帶著些不服氣,但被陳氏瞪了一眼,縮了縮脖子,到底安靜下來。
只是看向我的眼神,仍舊格外怨懟。
陳氏完全不覺得她的處理有失偏頗,反倒覺得很公允公平,好似我真的佔了大便宜一樣。
謝九淵則是看了我一眼,冷靜說道:“家和萬事興。”
我看著前廳各懷鬼胎的三人,忽然嗤笑出聲,眼底深處逐漸氤氳上一層淺薄的蒼涼。
以前的我,蠢得可以。
總以為是自己做得不夠好,不夠到位,她們這些人才不喜歡我,不認可我,放下所有尊嚴,卑躬屈膝地被她們當奴隸一樣使喚,從未有任何怨言。
謝九淵和王菀之都愣住了。
陳氏則是皺眉,面露不悅:“容姒,你這般成何體統——”
我直接抬手打斷陳氏的話,一字一句都變得很冰冷。
“沒有體統的人不是我,是你們。”
“家和萬事興也得看這個家值不值得委曲求全。”
每說一句話,我的目光就從陳氏和謝九淵身上掃過,最後,定格在陳氏和王菀之身上。
王菀之這會兒學乖了,躲在陳氏身後,尋到了機會,立刻拱火:“姑母,她今天敢頂撞您,明天就敢掀桌!”
陳氏面色確有不悅:“容姒,你說這些話未免太過了。”
“再怎麼說,你出的那檔子事不好說也不好聽,我們沒跟你計較已是大度……”
我輕嗤,語氣很淡,但內裡藏著的決絕和堅定不容置疑:“有錯的是犯罪的人,而不是我這個受害者。”
“王菀之讓人綁架我一事,我只給你們兩個選擇。”
“今日若是不讓我洩憤,那我就是拼著聲名盡毀的下場,也要告到官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