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村。
說是村,實際上可以稱為苗家鎮。
因為苗家村在武當山腳,上山的香客總會路過此地。
一來二去,村子裡便有人做起了香客的生意。
久而久之,村民的光景也變得越來越好了。
後來,有人上山,有人進城。
苗家村,就成了苗家鎮。
三教九流,各行各業的人都能在鎮子裡見到。
其中,武當門人最多。
今日尤其多。
因為三代弟子之中的大師兄宋青書作為武當代表下山了。
他身後還跟著七八名師弟,都是武當七俠的徒弟。
在鎮裡一頓打聽之後,他們便朝著苗師弟的住所而去。
距離越近,嗩吶聲越響。
奇怪的是,除了嗩吶聲、大人打罵孩童聲、並沒有哭聲。
宋青書他們也沒有多想。
因為有的人的悲傷會如潮水一般襲來,有的人的悲傷會像墨水一樣慢慢散開,不是每個人的悲傷都波濤洶湧。
此時不哭,以後也會哭。
終於,他們到了苗師弟家門口。
看著門口站著的幾名頭戴孝布的中年男子,宋青書他們眉頭都微微皺起。
因為這些人在談笑風生,口中不時蹦出一些腌臢詞彙。
他們看到宋青書一行人的時候,臉上笑容立馬消失。
為首的中年男子立馬拱手行禮:“是武當的真人來了,快快請進,快快請進。”
“上座已經為真人們備好,熱茶也已備好,快快請進。”
其餘幾人也都說著客套的話。
宋青書臉上自始至終都沒有多餘的表情,他淡淡地點了點頭:“嗯。”
隨後在他們的注視下,宋青書一行人進了院子。
院子挺大,已經擺了二三十張八仙桌。
有的桌子已經坐滿了人,一片歡聲笑語,好似今日辦的是喜事。
看到宋青書他們進來的時候,院子裡的聲音立馬小了幾分。
畢竟,苗師弟是他們武當弟子。
宋青書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同。
畢竟昨夜的他,不也輕鬆地說出了“吃席”二字嗎?
他們將奠儀禮金奉上之後,便準備去往靈堂。
既然來了,怎麼也得燒些紙錢,說些過往。
然而,他們剛到門口就被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給攔了下來。
他拱手笑道:“見過武當各位真人。”
宋青書點了點頭:“客氣了。”
大腹男子繼續道:“幾位真人遠道而來,我們只備了薄酒,還請不要見怪。”
“座位已經準備好了,請隨我來。”
宋青書眉頭微皺:“不急,還是先去靈堂看看苗師弟吧。”
大腹男子回道:“我家侄子已經下葬了,所以這靈堂也就沒什麼好看的了。”
“幾位真人,請隨我來。”
宋青書點了點頭:“也罷、也罷。”
既然主家這麼說了,他們也就不好多說什麼了。
於是他們在此人的帶領之下,到了武當代表的桌子。
落座之後,大腹男子立馬安排了茶水。
又客套了幾句之後,他便再度回到了靈堂前,顯然並不想讓人進去。
宋青書看著他臉上的笑容,隨後搖了搖頭,收回目光。
桌上,茶水很清。
但是他沒有喝茶的心思,師弟們也沒有。
沉默、沉默是今早的席桌……
宋青書突然感覺很煩很煩……
自家死了人,為什麼自家人還能笑得出來?
難道一點都不悲傷嗎?
他看向周圍的幾位師弟:“你們有什麼想說的嗎?”
師弟們聞言都欲言又止,卻都沒有開口。
迎著他們的目光,宋青書開口道:“苗師弟昨日死,今日葬,著實奇怪。”
“一般人死都是三天或者七天後才下葬的,苗師弟下葬得著實有些急了。”
“其中,定有蹊蹺!”
“方圓,你怎麼看?”
說著,他看向身旁的微胖男子。
這位是他的師弟,二師叔俞蓮舟的大弟子,為人機智、沉穩。
如果二代之後宋青書當了掌門,那這位方圓足可以做他的左膀右臂。
方圓聞言點了點頭:“大師兄說得對,確實蹊蹺。”
“不過也許是因為他們擔心苗師弟死後還會遭人白眼、所以這才早日下葬……”
其餘師弟們聞言紛紛開口小聲道:
“二師兄說的有道理,畢竟苗師弟他……”
“若是我、我甚至想屍骨無存也不願讓別人看我!”
“我等江湖子弟,若是受此大辱,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
宋青書搖了搖頭:“就算如此,也不該這般著急才對,其中定然還有其他隱情。”
說著他看向方圓:“方師弟,靈堂前那人你可認識?”
方圓點了點頭:“稟大師兄,我認識,他是苗師弟的二叔、親二叔、唯一的叔父。”
宋青書好像發現了什麼,他繼續問道:“苗家二叔、那苗師弟的父母呢?為什麼不出來迎客?”
方圓嘆了口氣:“苗師弟前兩年父去,又過了一年母亡……”
宋青書聞言也嘆了口氣:“我明白了。”
方圓搖了搖頭:“不關咱們的事。”
“也許苗家二叔只是不想讓苗師弟受人非議……”
他深知這位大師兄的性情,玉面孟嘗,哪裡能看得下去這等吃絕戶的慘事。
所以,他這才開口勸諫了一番。
宋青書聞言面露苦笑,沒有言語。
其餘師弟雖然腦子沒有他們好使,但是已然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明白了,苗師弟的喪事辦得越快,這些家產到他手裡的速度也就越快!”
“簡直是不當人子,太過分了!”
“是不當人叔才對吧?”
“方師兄說的還是有些道理的,苗師弟歿得確實有些……也許他就是為了苗師弟的臉面……”
“好了,別為他開脫了,若真是為了苗師弟的臉面,他會笑得這麼開心?”
……
聽著師弟們憤憤不平的言語,宋青書輕輕咳嗽了一聲。
看著已經閉上了嘴巴的師弟們,宋青書開口道:“好了,這是人家的家事,不要再提了。”
方圓聞言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宋青書,他總覺得這位師兄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玉面孟嘗,這種事兒不管?
不過既然宋青書都這麼說了,他也放下了懸著的心。
今日事,安穩落地就是好事。
於是,沉默,大家一起沉默。
漸漸地、桌上的茶水空了、滿了、空了、滿了……
日上中天,開席!
上菜的小廝們滿臉笑容。
吃客們滿臉笑容。
就連主家都是滿臉笑容。
但是宋青書他們笑不出來。
雖然不熟,但是苗師弟畢竟是他們武當門人,是他宋青書的師弟。
宋青書只感覺一陣無名火起,他想拔劍!
於是他站了起來,方圓見狀嘆了口氣也站了起來,其餘師弟們表情都變得有些嚴肅,他們也都站了起來。
敬酒的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