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沈夜身後，眾人頓時皆是虎軀狂震！

這種近乎於荒誕的話，若是旁人口中說來，恐怕已經要惹的他們哈哈大笑了。

但蘇奕只是站在巽芳的身後，哪怕他的身份定位只是一個侍衛。

但那沉靜的氣質，如淵般深沉的眼眸……

卻讓任何人都本能的，相信了他的話語是真的。

或者只有巽芳才知道，他說的確實是真的。

她忍不住輕輕回頭撇了蘇奕一眼。

心道原來他在渡魂之前，竟是這樣的身份麼？

沈夜目光定定的看著蘇奕。

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只是淡淡道：“既是合作，必然是雙方互利，本座不知道你們是從何處得到了我流月城這些年來的動向，但你們的誠意本座還不曾見過，可若說你們只是來乞求的話，這態度又未免太過高高在上了。”

“既是合作，自然會有誠意，只是大祭司之前似乎還有些不以為然，所以我才特地多言解釋而已。”

蘇奕淡淡道：“據我所知，烈山部族乃是神農信徒，是吧？”

沈夜轉頭看向了此刻神殿之內仍然能望見的外面那巨大佇立的神農石像。

沒說話，卻又似乎說了他的話是廢話。

蘇奕正色道：“因我身份，我知道的並不比你知道的少，流月城如今現狀我一清二楚，你若是與我合作的話，也許，我能達成你心頭所求宿願……”

“什麼夙願？”

“據我所知，大祭司有個妹妹名喚沈曦，且身患重病，是吧？”

沈夜眉眼不動，淡淡道：“你又知道了。”

蘇奕問道：“大祭祀可知道，若是沒有意外的話，她的病會一直持續下去，十年後，百年後……她會不停的迴圈重複那三天痛苦的生涯，直至死亡為止。”

沈夜面色微冷。

冷笑道：“看來，你的情報確實比本座所知的要多。”

“我可以治癒她！”

蘇奕正色道：“只要你們跟我合作，我可以保證，還你一個完美無缺，活潑可愛的沈曦妹妹。”

沈夜身後。

一名容貌溫婉的少女面色陡然一變，她忍不住激動的踏前一步，正想說話。

沈夜道：“華月，退下！”

可這一次，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華月卻並未應聲，只是急聲道：“尊上！”

“閉嘴！”

沈夜冷冷的看著蘇奕，一字一頓道：“沈曦之病，你若能治，你若肯治，本座自當不惜千金萬珍，但她只是本座一人的妹妹，你卻要用她來換取我流月城多年來的辛苦付出……莫非在你的眼中，本座竟是這等公私不分之人麼？”

“你若肯合作，這只是開端，後續我能給你更多，但這些卻不是在這裡能說的，畢竟法不傳六耳！”

沈夜聞言一愣。

蘇奕繼續道：“但若你不肯合作的話，那麼你會多出一個敵人來，神農信族，固然了得，但我蓬萊亦非浪得虛名之輩，我不介意在流月城的廢墟之上，慢慢搜尋我要找的東西。”

沈夜：“有意思，你在威脅本座？”

“對，我在威脅你。”

蘇奕嘆道：“你的成功率本就不高，有我在，我甚至可以現在給你下斷言，烈山部族註定要在歲月的消磨下徹底毀滅，我的眼睛已經看到了你的未來！”

“有意思，在我流月城的地界，威脅我們烈山族民！”

沈夜還沒說話，他身後，一名相貌輕佻浮躁的年輕男子已經忍不住冷笑道：“莫非你現在忘記了，你還是在我們的地盤上？與我們為敵，我們必然會讓你來得去不得。”

“我既敢來，我既敢說，自然有我的底氣，事實上……流月城也不過是我的保底而已，我們跟你們不一樣，我們的時間還很多呢，所以我不急。”

蘇奕淡淡道：“大祭司，朋友還是敵人，你來決定！”

“朋友還是敵人，還是要看你的誠意。”

沈夜沉吟。

華月卻已經再次搶過了話頭來。

這等舉動，顯然極為無禮。

但此刻，她卻不顧人前失儀，語氣鄭重道：“我烈山族雖囚困流月城，但多年來實力並未削減，力量仍然強盛，我們亦無懼於任何強敵，可你們僅僅只是來了兩人，突然張口就說合作，給的更是一些空口白話的虛言，你要如何證明你配與我們合作？”

蘇奕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沈曦病症，是我整個流月城所有人都要為之束手無策，你若真能治好她，我等便相信你的實力，後續合作便有得談了。”

華月正色道：“而且我可以保證，就算最後雙方之間談不攏，我們也會將目前所掌握的所有的資料贈於你以做酬謝，但後續……雙方之間卻是各走各路，互不探究了，但若能夠談攏，雙方之間互有恩情，也可算更親近了，不是麼？”

“可以。”

蘇奕正色道：“說來也是巧了，我蓬萊族中有不少人信奉女媧娘娘，自然也傳承了她老人家的生機靈力，我手中更有女媧娘娘親手煉製的五靈珠，救治一個小小姑娘，還不是手到擒來？更別提雙方之間互為遺族，更該互相照拂才是，帶路吧！”

華月點頭，說道：“瞳，你帶這位長琴先生，去見小曦。”

“是！”

沈夜身後，另一名白髮獨眼之人應聲，道：“貴客，請跟我來。”

蘇奕輕輕按了按巽芳，巽芳起身，道：“有勞！”

沈夜沒動，只是定定的看著蘇奕與巽芳離開的背影。

待得兩人去的早了。

他冷冷道：“華月，你在這等重要的時刻，忤逆了本座的命令，你讓他們看到了流月城最為不堪的一面！”

華月跪倒在地，低頭道：“屬下願意接受任何懲罰，只是尊上您……縱然公私分明，但對方既已提出只是誠意，我等為何不受？就因為小曦於我等大義無用？可她亦是我流月城的子民，只要他能救治我流月城任何一個子民，您又何必拘泥於小曦是您的妹妹？”

沈夜道：“對方是有備而來，貿然同意他們的條件只會讓我們陷入被動！”

“有備而來未必是惡意，我等皆是上古遺民，似烈山部族這樣的族群，這麼多年裡早已經覆滅了不知道多少，如今難得還有同代之人，我等正該抱團取暖！”

華月認真道：“就算對方什麼都沒有，哪怕只是來尋求幫助，看在同為遺民份上，我等也不該拒人於千里之外！”

沈夜道：“他說他是神之子，你信嗎？”

“我不知，但我知道，多個朋友總好過多個敵人，尊上，您……對自己未免太過苛待了。”

華月一字一頓，語氣卻已哽咽，“那不僅是您的妹妹，更是我們所有人的親人，我們所有人都關心著她，這是我們所有人的牽掛，您不能自私的擅自為小曦做主，不能擅自……為我們做主！瞳素來對我不甚看重，可為何我讓他帶他們去見小曦，他卻立時應聲，甚至都不聽你的意見不看您……您還不明白嗎？”

“我只怕……免費的，才是最昂貴的。”

沈夜沉默，臉上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對方一擊正中他的要害，顯然早已經將他研究通透。

而他卻對對方一無所知。

這種資訊上的不平等，讓他心頭極是不安。

若他是善意，他也許會成為烈山族人的救星。

但若他別有算計，那整個烈山族，恐怕都會被他拖入無解的深淵之中。

………………

神殿區內。

各式建築，莊嚴肅穆。

有瞳引路，所有人在見到蘇奕他們，都會恭敬的停下腳步，向他行禮。

眼底更帶著濃濃的忌憚與畏懼。

而巽芳一路走來，可見身著祭祀服的烈山族人們人來人往。

只是其中，卻不乏一些面色慘白，神情憔悴之人。

一看便是身有抱恙。

身為上古遺族，其實體質遠勝現世之人。

依理來說，除非生機耗盡，一般雖不致百病不生，但卻也輕易不會得病。

可她見到的大多烈山族民，竟都是病怏怏的，有不少人更是眉宇晦暗，看來儼然命不長久。

巽芳心有餘悸道：“這就是長期沾染濁氣的下場嗎？”

蘇奕點頭道：“嗯。”

“少恭，多虧你來了。”

巽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抓住了蘇奕的手，苦澀道：“若非是你，恐怕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就要面臨滅族之危……”

“應該是多虧你撿了我回來，一飲一啄，皆有天定，天不亡你蓬萊，才讓你我相遇。”

蘇奕安撫了一句。

“也是呢，這麼說來我愛撿東西果然是對的。”

巽芳自我安慰了一句，臉上神情卻未減輕，她問道：“那……那個小曦又是什麼情況？”

蘇奕答道：“她是被濁氣影響比較嚴重的，因為她不僅沾染了濁氣，淪為了她父親的實驗品。”

這時，一直走在兩人前面的瞳語氣淡漠道：“小曦在幼時便沾染濁氣之症，她的父親，前代大祭司為了找出解救之法，不惜將她投入矩木中心，讓其與神血相觸，那是她最痛苦的時候，從那之後，她的時間便永遠固定在了那三天，每三天之後，她的記憶便會清零，重新回到被投入矩木的前夜，煎熬痛苦，永遠迴圈！”

“怎麼會這樣？”

巽芳聞言，面色頓時變的煞白。

她驚道：“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殘忍的父親？”

瞳沉默良久。

語氣裡多出了幾分的落寞，“也許，他也不想殘忍，我們只是沒有選擇的資格而已。”

巽芳問道：“那少恭……你能治嗎？”

蘇奕道：“不出意外的話，能治。”

“那……”

巽芳話到一半，忍不住滯住。

但蘇奕卻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少女天真善良，不願見可憐的孩子受此苦楚，想勸蘇奕乾脆治好她算了……

但偏偏此事又涉及了蓬萊的生死存亡。

讓她沒辦法將這種不負責任的話說出口來，生怕破壞了蘇奕的計劃。

蘇奕莞爾。

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柔聲道：“放心吧，我再下作也不會淪落到透過威脅一個小女孩來逼迫別人就範的程度，若是能治，自當盡力而為，你把我想的也太壞了吧？”

“別這麼摸我。”

巽芳不滿道：“我才是姐姐，你都叫過我好多回了，不帶不認的。”

“是是是。”

前面一直傾聽的瞳回頭，獨眼認真的看著蘇奕。

一字一頓道：“若你能治好她，哪怕大祭司不允，我也願將目前我流月城所掌握的所有的情報都給你，當然，僅限於目前，你可以相信我的能力，畢竟如果你調查過流月城的話，就應該知道這些方面一直是我在負責的。”

“放心吧，我是帶著誠意來的。”

蘇奕笑道：“預先取之必先與之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如此多謝。”

瞳回過頭，不再多說什麼了。

巽芳卻還是眉眼憂鬱，她現在看這個什麼烈山族，就好像在看著蓬萊的未來。

越看越是肝腸寸斷……

最後，還是蘇奕忍不住安慰她，“放心吧，烈山族好歹有個流月城還能苟延殘喘，蓬萊如果真要覆滅，只在旦夕之間，到時候所有人一口氣直接全部玩完，根本沒有讓你們慢慢得病的機會，所以不用擔心的。”

“這話可一點不像安慰啊。”

巽芳心頭感覺……當真離奇。

在離開之前，她還幻想過要跟蘇奕一起狼藉天涯，沿途看遍世間美景，嚐遍人間美食，各種瀟灑快活，欲仙欲死。

結果卻不想剛剛出了蓬萊，就有這麼大的責任壓了下來。

她現在就算是笑都覺得有負罪感……

家鄉都快要沒了，你是怎麼還笑的出來的？

沒走多久。

三人便來到了一處寬敞，但卻略顯冷清的大殿之中。

大殿空空蕩蕩，並無多餘陳設。

但在正中央位置，卻有一張華貴奢靡的大床，通體以羊絨鋪就，看來極盡奢靡之能事。

在這古樸莊嚴的流月城中，這張床當真是格格不入。

但若是看到床上的少女……

不過是七八歲年紀的嬌小少女正摟著軟蓬蓬的兔子抱枕睡的香甜。

只是就算是在夢中，她顯然睡的也並不踏實，眉頭緊緊蹙著，似乎在做著什麼噩夢一樣。

瞳並未上前，似乎是生怕自己身上的鏽鐵味兒驚擾了少女。

他站在原地，說道：“她就是小曦……算算時間，也該差不多了。”

巽芳茫然眨眼，剛想問什麼差不多了。

卻只見得少女陡然間睜大了眼睛，剛剛還恬靜的睡顏瞬間消失不見。、

只餘下滿滿的驚恐與絕望。

眼淚瞬間便流了下來，她驚恐哭叫道：“不要……爹爹，不要……小曦不要進去……好疼……碰一碰都疼……小曦不要……哥哥來救我……”

“小姐……小姐……”

旁邊，婢女急忙上來安撫。

可沈曦卻是又哭又叫，拼命掙扎，怎麼也安撫不住。

只能任憑少女不住絕望的哭喊求饒，喊著爹爹不要……

巽芳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急忙衝上去，一把將少女摟進懷裡，柔聲道：“沒事的，小妹妹，沒事的，已經過去了，都過去了……”

“哥哥……不……不要……至少放過……哥哥……”

沈曦哽咽抽泣，睜眼，看著巽芳。

嬌小的少女淚眼婆娑，“求求你……救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