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夬是個鄉野村夫,也是世外高人。
若不是其生母遭遇變故,他可能一輩子隱居在大溪村終老。
人在山上,謂之仙。
做個逍遙無憂的隱士,不沾紅塵因果,何等快活?
但命就是命。
從吳天德以夬卦為其命名的那一刻開始,他的命就已經註定了。
或許他也有過掙扎,但最終還是接受了宿命。
吳夬對我的坦誠,其實都在他的算計之內,他曉得我為什麼而來也知道瞞不過我。
所以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當然他也藏了許多心思在裡面,譬如只帶我去他生母墳前不帶林璇璣。
他曉得我順天修命,即便知道真相也不會做什麼。
吳夬知曉關於我的一切。
關於我的身世很容易打聽,江陵村並非世外桃源誰都能去打聽。
來林家後,我明著暗著做了許多事。
破六煞絕密陣展露了我真正的實力,也暴露了我的隱私,有心人能從此處窺見端倪。
後來,我去青龍嶺復刻吳天德斬龍的壯舉。
這件事我當時做的很隱秘,現在想來倘若吳天德開始就盯上了我,那麼這件事是瞞不過他的。
畢竟,天雷瞞不了人。
鬼王宗能役使鬼神,臨城也到處都是他們的眼線。
真相已明,但事情遠未結束。
吳夬是個心思縝密,同時又極度自負的人,這種人做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今天是我和他的第一次交鋒。
他與鬼王宗下了一盤棋,賭上整個林家的命運。
但就在即將分出勝負之際,一塊石頭精準無誤的砸翻了棋盤。
我就是那塊石頭。
……
回去的路上,我講吳夬的故事全盤說給林璇璣聽。
林璇璣聽完也驚到了。
真相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更震驚於吳夬的謀算與決心。
最後,我提到吳夬說的東西。
正是這件東西的存在,才讓鬼王宗宗主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參與到林家的賭局中。
其實,先前我就有懷疑。
如果鬼王宗只是為了求財,他們有的是手段,也不該把事情做的這麼絕。
除非,他們另有圖謀。
鬼王宗野心勃勃,但在現代社會想要東山再起絕無可能。
太平盛世,國富民強。
在強大的國家機器面前,鬼王宗根本沒有翻身的可能。
再想像從前那般妖言惑眾,殘害生靈,分分鐘都會被鎮壓,且根本無需道門插手。
國家對旁門左道的打擊,遠遠超越歷史上任何朝代。
整個道門都在監管之內。
但林家卻有一樣東西,能讓鬼王宗在短時間內勢力暴漲,甚至強大足以與國家機器抗衡。
“我家有什麼東西吸引了鬼王宗?”
“此物並非你們林家之物,但卻是因林家而生,當初劉伯溫斬盡天下龍脈便是為了它。”
“葉嵐,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是一樁機緣。”
“機緣?”
“一樁天大的機緣,就藏在林老太爺的墓宮中。”
事涉天機,我不敢妄言。
而且我不確定此物是否真的存在,吳夬的話不可全信。
接下來的時間,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
我們來的時候天還是晴天,才從山區出來天氣突然變得陰沉下來。
很快就下起了細雨,細雨綿綿霧氣朦朧。
我們走的是盤山道,路況本就不好,隨著霧氣越來越重,林璇璣只能減速慢行。
開著開著,林璇璣突然一個急剎車。
還沒等我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的人就已經拉開車門跳了下去。
我只好跟著下車。
林璇璣先是神色慌張的在車前尋找,然後俯身看向車底,最後又朝山道下的山坳張望。
我問她在找什麼,她說剛才撞到人了。
“林姑娘,這荒郊野嶺哪裡有人,你是不是看花了眼?”
“沒有,我沒有看錯。”
“哪人呢?”
“我不知道,剛才我明明撞到了她,現在人卻不見了。”
“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個穿著碎花上衣的女人,懷裡還抱著一個孩子。”
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即便有人經過,也絕不可能抱著孩子跑到這地方來。
而且如果林璇璣真的撞到人,為何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方才車身一直行駛的很平穩。
但看林璇璣的神情,又不似有假。
就在我準備動用神念查探時,忽然聽見一聲嬰兒的啼哭。
“葉嵐,你聽到了嗎?”
“嗯。”
嬰兒的哭聲開始還很遙遠,越來越清晰。
“在下面。”
說完林璇璣循著嬰兒的哭聲走到,抱著道旁的一棵老樹朝下面的山谷張望。
山谷霧氣瀰漫,一眼望不見底。
“葉嵐,你看那裡。”
我順著林璇璣的手指望去,看到一個染血的小襁褓。
襁褓被鮮血染紅,嬰兒卻哭聲響亮。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立刻凝神以真炁灌注雙目再次望去。
這次我看清了。
哪裡是嬰兒,分明是隻偷穿死孩子衣服的黃皮子。
我聽爺爺講過,黃皮子最喜歡偷死人的衣服穿,最喜歡偷的就是小孩子的衣服。
因為大小合身。
許是察覺到我的神念,那黃皮子悄悄從襁褓中探出腦袋。
露出一張皺巴巴的人臉。
它的眼睛綠得發亮,嘴角詭異地上揚,露出兩排細密的尖牙。
我狠狠瞪了它一眼。
那黃皮子立刻露出畏懼的神情,但卻沒有逃,轉頭看向林璇璣。
看著看著,突然詭異的笑了起來。
就在我分神之際,一陣陰風悄無聲息的從我身後吹過,接著就聽見林璇璣的尖叫聲。
我立刻轉身,然後一眼就看到林璇璣先前提到的女人。
她穿著碎花上衣,就藏在樹上。
當我看到她的時候,她正像壁虎般倒爬下來,長髮垂落露出半張腐爛的人臉。
手裡拿著一根草繩,死死套住了林璇璣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