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林璇璣，對吳夬印象如何。
“他很樸實，這是我的第一印象，你看他的臉色，這是常年勞作才有的膚色，我還注意到他的手，長滿了老繭……”
林璇璣說了很多，歸結起來就是樸素二字。
這也是我對吳夬的印象。
他和我見過的山裡人擁有同樣的氣質，而且他很不擅長掩飾情緒。
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
當我問他名字的時候，他直接就告訴了我，這並不是說他沒有城府，而是他心懷坦蕩。
只論心境的話，吳夬勝過我許多。
我有時候太過刻意控制情緒，真正的樸素就像嬰兒。
該哭的時候哭，歡喜的時候笑。
只不過這樣的人很難在世俗生活，除非甘心做個隱士。
“葉嵐，他有一點和你很像。”
“哪裡像？”
“我越是想了解他，越是覺得此人高深莫測，就好像我和他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他是真正的隱士，你看不透他很正常。”我說道。
“可我也看不透你。”林璇璣幽幽說道。
“……”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因為我和林璇璣在某些地方的確不是一類人。
按照道家的說法，世界分為方內和方外。
方指由天地四方構成的空間，方內指的就是塵世之內的人類生活空間。
所謂方外則是超越了這個空間，指向精神領域。
內外之別不在地理，而在於精神超脫，不受塵世生活束縛，指向天地塵世之外的超然境界。
道理是這樣講，但方內方外卻很難區分得開。
我有時候也分不清。
如果拿我自己舉例子，我應該是遊走於方外和方內之間。
心是看客心，人是局中人。
吳夬也是。
看到林璇璣還在盯著我發呆，我說道：“走吧，我們去找吳夬。”
吳夬很好找，就在南山那片紅葉林中。
我領著林璇璣直接朝南山走去，很快就在林中發現了吳夬隱居的茅屋。
“葉嵐，你怎麼知道他住在這裡。”
“他面帶離火之相。”
吳夬住的地方很簡陋，三間茅屋，一座籬笆院。
我沒有急著敲門，先起卦作佔。
吳夬這種人，倘若他不想回答，無論我怎麼威脅都得不到答案。
而我今天來，的確有事要問他。
“葉嵐，你在等什麼？”
“等兆機。”
“兆機是什麼？”
“我有話要問吳夬，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會回答，所以我在等一個讓無法拒絕的理由。”
“哦，那你等吧。”林璇璣淡淡的說道。
我曉得她很急，因為我曾告訴過她，姓吳的風水師才是真正的元兇。
說元兇，有點不太恰當。
但林家現在所遭遇的一切，都和吳夬脫不了干係。
包括那座六煞絕命陣。
林家出事根源在於青龍伏藏，也只有此人才有能力對青龍伏藏動手腳。
只不過，我想不通他為何要這麼做。
就算當初吳天德因為斬蛟身死，林家也給了他足夠的補償。
何況，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林璇璣陪我等了會兒，後來便跑到一處山崖上打起了電話。
電話一個接一個，談論的都是生意上的事。
林家和朱家的商戰已到生死關頭，林璇璣雖人在山中也不敢有片刻鬆懈。
等她電話打完回來，我依然還站在原地等。
“葉嵐，我們還要等多久？”
林璇璣問這話的時候，恰好一陣風吹來，一片紅葉落在她頭上。
風從西北來，西北為乾位。
“林姑娘，我有個問題很隱私的想問你，希望你不要覺得冒犯。”
“葉嵐，你想知道什麼直接問就是。”
“你是否天癸到了？”
林璇璣臉色一紅，繼而又像想到了什麼臉更紅了。
“我不是故意冒犯，只想確認一下。”
“嗯。”
“走吧，我們去見吳夬。”我說道。
“兆機有了？”
“夬必有遇，故受之於姤。”
風從西北來，謂之天風，我隨心起卦得了個天風姤。
而這一卦恰好應在林璇璣身上。
天風姤，預兆女子受傷，而林璇璣周身無恙並沒有受傷。
所以我才會問她是否天癸在身。
天癸見紅，也算受傷。
確認此事後，我終於有了讓吳夬開口的理由。
敲門沒有應答，但門是虛掩著的。
吳夬就坐在院子中央，一張桌子，一壺茶，三把椅子，顯然已經在等我們了。
“坐。”吳夬說道。
林璇璣看向我，我示意她先坐，隨後我再坐下。
兩陽一陰，離卦。
離為火為明，我今天來是想求個真相。
茶是竹葉茶，清香卻無味。
我和吳夬同時端起茶杯，淺嘗一口同時放下。
“誰先？”
“客隨主便，吳先生先吧。”我說道。
吳夬盯著我，眉頭越皺越高。
像他這樣的隱士，看人觀物已到洞微境界，不過他是看不透我的。
“青鬼手是你什麼人？”
“我爺爺。”
“先前你說你不是葉家的人。”
“我的確不是，但爺爺對我有養育之恩，養而不生百世難還。”我說道。
“生而養之呢？”吳夬問道。
我以為他會追問關於爺爺的事，沒想到他卻問了這個問題。
想了想說道：“生而養之，斷頭可還。”
“說的好。”吳夬點點頭，繼續問道：“六煞絕命陣是你破的？”
“是我。”
“怎麼破的？”吳夬又問道。
“大蛇走蛟，鯉魚躍龍門。”我說道。
“龍門從何而來？”
“一陰一陽謂之道，陰陽不測謂之神。”
“你已經煉炁化神？”
“嗯。”
“鬼先生也是死於你手？”吳夬嘆了口氣繼續問道。
“不是，殺他的是林老夫人。”
“怎麼可能？”
“眉間尺，三王墓，林老夫人殺他於青銅鼎中。”
吳夬震驚的看著我。
先前我親口承認煉炁化神，他也只是略微驚訝。
對方外之人而言，修為不重要。
但在聽我說出鬼先生的死因後，他才真正的被震撼到了。
沉默半晌後，吳夬問出他最後的問題。
“方才你在外面等什麼？”
“等兆機。”
“什麼兆機？”吳夬繼續問道。
我沒有直接回答，摸出六枚銅錢，將它隨手丟在茶桌上。
六枚銅錢，組成天風姤的卦象。
姤卦和夬卦，都是五陽一陰，但卻是一正一反互為覆卦。
夬必有遇，故受之於姤。
看到姤卦後，吳夬再次長嘆一口氣。
“你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