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從來不吃黑魚。
江浙民俗中有烏鱧通冥的傳說,黑魚形如玄鐵匕首,鱗紋似古篆符文。
晝伏淤泥而夜遊,相傳能銜水鬼之發。
月晦時捕得黑魚需以紅繩穿腮懸於船頭,否則魚眼倒映的波紋會化作引魂幡。
古書中也有黑魚聚陰的說法。
閩北巫書記載過一種九陰陣,取九條活黑魚埋於三岔路口,魚嘴朝向墳地方位。
每夜子時澆灌井華水,澆灌九日便可引來陰兵。
類似的巫術還有很多,譬如以黑魚血混合墳頭土研墨,書寫招魂符時可直通幽冥。
民俗傳說,妄言妄信。
但黑魚的確能讓陰煞借形,倘若怨魂無處可歸便會附身在黑魚身上。
爺爺在江邊釣魚的時候,也釣起過黑魚。
那是一條腐爛的黑魚,死死咬著魚鉤不放,最後爺爺只能把魚竿投進江裡。
爺爺說,那是索命的水鬼。
現代人崇尚科學,黑魚肉質鮮嫩,廣受食客喜愛反倒成了美食。
眼下林家最大的危機,就是百鬼圍宅。
所以我才想到用黑魚聚陰的法子,將它們全部聚集起來一網打盡。
但這件事很危險,不亞於陰兵借道。
我沒和姜去寒多解釋什麼,只問她林璇璣人哪裡。
“她剛開完會,這會兒應該在對賬。”
“哦,我有事要找她。”
“那你去唄。”
“我去敲門似乎不太方便,不如勞煩姜姑娘走一遭?”
“不太方便?”
“嗯。”
“畫符的時候不挺方便的嗎?”
“……”
再和她多說半個字,我都將道心不穩。
問了住處,我自己去找。
林璇璣就住在西苑的閣樓,閣樓上掛著一塊匾額,上面寫著璇璣閣。
璇璣是古人對北斗七星的統稱,代表天之正器。
璇璣玉衡,以齊七政。
第一次見她被她骨相所吸引,聽到她名字更覺欣賞。
“葉嵐?”
我沒進門,突然聽見林璇璣喊我名字。
抬頭望去,發現她就站在二樓視窗,披著溼漉漉的頭髮望著我。
“葉嵐,你是來找我的?”
“嗯。”
“那你等我下,我吹下頭髮。”
“好,不急。”
“要不進來坐坐?”林璇璣又問道。
“也好。”
我來到樓上,林璇璣把我請進房間。
房間極為整潔,傢俱古香古色,現代化辦公桌略顯違和。
桌子略顯凌亂,堆滿各種賬簿表格。
“房間有點亂。”
“還好。”
林璇璣給我倒了杯水。
她穿的是家居服,倒水的時候身體前傾,露出頸下大片雪白。
明月藏鷺,體香襲人。
再想起姜去寒那句話,我忽然很後悔來找林璇璣。
趁她去換衣服,我趕緊閉目清心。
“葉嵐,你在養神?”
“嗯。”
“辛苦了,昨晚到現在你都沒有好好休息。”
“你也是。”
“不一樣的,我已經習慣了。”
說到辛苦我遠不如她辛苦,昨天才和姜去寒千里驅車去江陵村請我。
半夜又忙著為林夫人驅鬼,勞心傷神。
今天先是為她太奶奶的事傷心,下午又是小蘭的事……
接著是家族會議,處理賬簿。
林家名義上的家主是林振山,其實真正的主心骨卻是她。
幾乎所有事都要親力親為。
而我這次來,也有事找她做,等下估計晚飯都顧不上吃。
很快,林璇璣就換好了衣服。
換了身玄青色中式長裙,腰身收的很窄,裙襬卻很長。
沐浴過後,人也精神了許多。
“葉嵐,正好你來了,我也正有事要找你說的。”
“那你先說。”
林璇璣要說的是關於內鬼的事。
不久前的家族會議中,她和大伯提及內鬼的事,林振山當即派人嚴查。
經過排查,兩個人有很大嫌疑。
一個是林府的管家吳伯,門口監控顯示他曾帶人進來清理人工湖。
林家出事沒多久,吳伯就辭職返鄉了。
另外一個是林家自己人,論輩分林璇璣應該喊他一聲叔公。
這位叔公很好賭,欠了很多賭債。
有人撞見他去過監控室,人工湖附近的監控很可能就是被他刪除的。
末了林璇璣說,兩人都有嫌疑,但兩人現在都不在臨城。
要等找到人後,才能確定到底是誰。
“其實,現在也能知道是誰。”
“是誰?”
“就是貴府管家吳伯。”我想了想說道。
“葉嵐,你怎麼知道是他?”
“在你說他們兩人名字時,我分別為他們起了一卦。”
一個困卦,一個否卦。
林璇璣的堂叔是個困卦,象徵牢獄之災,對應他偷竊的事。
吳伯的卦就很兇了,天地不交謂之否。
林家找到人也是需要當面對質的,但否這個字說明對方無法開口。
無法開口的人,自然是死人。
我告訴林璇璣,如果我猜的沒錯,吳伯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
“那他是怎麼死的?”林璇璣又問道。
“殺人滅口。”
林璇璣聽完先是一怔,繼而陷入深深的憂慮之中。
林家的仇家十分可怕。
最可怕的是到現在都不知仇家是誰。
林璇璣生意上的對頭已經查了個遍,包括一些陳年舊怨也都翻了底朝天。
但都一無所獲。
之前在湖心亭,白石道長暗示我仇家和陰山派的人有關。
倘若此事為真,林家在劫難逃。
看到林璇璣陷入憂慮,我岔開話題說起我的來意。
“林姑娘,其實我也有事找你。”
“葉嵐你說。”
“現在這個時間,還能買到黑魚嗎?”
“你想吃黑魚?”
“不是要吃,而是要用。”
“要用?”
“林姑娘,實不相瞞,林家能不能翻身全在黑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