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景辰接過剔骨刀，手腕翻轉，刀尖精準刺入羊喉，暗紅的血順著石板凹槽流進木桶。接著蹲下身子，骨節分明的手熟練地剝著羊皮，動作利落得如同在解一件精巧的綢緞衣裳。

蒸騰的熱氣漸漸瀰漫整個山洞。吳月棠往大鐵鍋裡撒入薑片時，瞥見不遠處村民們交頭接耳的模樣。

趙家媳婦正指著他們竊笑，懷裡的孩子也跟著咿咿呀呀；幾個年輕漢子圍坐在角落，一邊啃著發硬的麵餅，一邊朝這邊擠眉弄眼。

不知是誰說了句“真是天生一對”，惹得眾人鬨笑出聲，驚飛了洞口歇息的麻雀。

齊煜蹲在火堆旁，眼巴巴地望著鍋裡翻滾的肉塊。羊肉特有的香氣混著野蔥、桂皮的辛香，在潮溼的空氣裡勾得人直咽口水。

他突然轉頭看向忙碌的兩人，發現葉景辰正用袖口替吳月棠擦去額角的汗珠，而她回以的笑容，比山洞裡跳躍的火光還要明亮。

“咳！”齊煜猛地咳嗽一聲，故意踢飛腳邊的石子，“我說你們倆，這肉再燉下去，骨頭都要化了！”

他的抱怨換來吳月棠一記白眼，卻也讓山洞裡的氣氛愈發輕鬆。當第一碗冒著熱氣的羊湯端到面前時，齊煜突然覺得，這場舉家遷徙的“逃荒”，似乎也沒那麼難熬了。

粗陶壇裡的白煨羊肉湯咕嘟咕嘟冒著細密的氣泡，濃稠的湯汁裹著燉得軟爛的肉塊，在柴火的炙烤下泛著誘人的油光。

吳月棠手持木勺依次為村民分湯時，刻意控制著分量，每一碗都精準地盛著兩塊肥瘦相間的羊肉，再澆上兩勺浮著野蔥碎的奶白色湯汁。

輪到齊煜時，她特意將壇底帶著骨髓的羊骨舀進碗裡，齊煜捧著粗瓷碗蹲在火堆旁，燙得直呵氣卻捨不得鬆口，油花沾在嘴角也顧不上擦，啃完骨頭還把碗底舔得鋥亮，末了拍著肚皮在山洞裡蹦躂：“比我家廚子煨的好一百倍！“

當吳月棠將熱騰騰的羊肉湯端到老爹老孃面前時，火光映得二老眼角的皺紋愈發明顯。老孃接過碗時，特意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老爹，笑眯眯的眼神在正在灶臺邊收拾碗筷的葉景辰和自家女兒之間來回穿梭。

“老頭子，我看這個葉家小子挺不錯的，咱棠兒對他也不錯。”老爹慢悠悠地抿了口湯，渾濁的眼珠轉了轉，壓低聲音道。

“嗯，等安頓下來，咱就去談談這倆人的口風。”

兩人竊竊私語時，葉景辰恰好抬頭，撞見吳月棠忙活著給家人盛湯，臉上笑意盎然，感覺到自己耳朵發熱，慌忙又低下了頭。

這頓羊肉湯，吳月棠特意撒了大把的胡椒粉，辛辣的香氣混著肉香瀰漫在山洞裡，不少村民喝得額頭沁出薄汗，連常年畏寒的趙家阿婆都直呼“暖和”。

洞外的雨勢雖小了些，卻依舊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已有膽大的村民撐著油紙傘走出洞口張望，但大部分人仍蜷縮在洞內，藉著篝火的暖意驅散寒意。

吳月棠也撐著傘來到洞外，伸手接住幾滴雨珠，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山間的風裹著溼氣撲面而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腦海中立刻喚出系統：“系統，現在室外多少度?”

“宿主，目前室外溫度最高只有三度哦，洞內溫度是二十三度。”機械的提示音在耳畔響起，她望著陰沉如鉛的天空，心裡咯噔一下——三度的氣溫，再降下去怕是真要下雪了。

匆匆返回洞內，吳月棠立刻吩咐孃親開啟包袱，將壓在箱底的厚棉襖和棉被都翻了出來。又把藏在角落的幾匹碎布頭抱到正在縫補衣裳的大嫂二嫂面前：“嫂子們，得辛苦你們多做些棉鞋了，鞋底至少納三層，不然扛不住凍。”

嫂子們看著堆成小山的碎布，二話不說就取出銀針開始穿線。

隨後，她找到正在洞口安撫眾人的村長，將氣溫驟降的訊息告知。

村長吧嗒著旱菸袋，聽到“可能下雪”幾個字時，煙桿“啪嗒”掉在地上。

“十月飛雪？這可如何是好......”

很快，其他幾個村的村長也被召集過來，山洞裡頓時炸開了鍋。村民們紛紛翻找行囊，不少人攥著單薄的夾襖直髮愁——逃荒時只想著儘快趕到府城，誰能料到要在山裡過冬？

葉景辰原本在角落擦拭獵刀，見吳月棠神色匆匆地從村長那邊回來，連忙迎上去。

得知即將降雪的訊息後，他下意識攥緊了刀柄，眉頭擰成了疙瘩。

想到自己寄人籬下，吃住全靠吳家照應，此刻連件像樣的冬衣都沒有，不由得紅了耳根，欲言又止。

“跟我來。”吳月棠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拽著他拐進巖洞深處。

推開用鹿皮遮擋的小洞口後，她背對著葉景辰佯裝在巖壁間翻找，實則從空間中取出疊得整齊的新棉襖。

深藍色的棉布褂子帶著淡淡的皂角香，裡子絮著厚實的新棉，針腳細密均勻。

葉景辰接過衣服時，指尖觸到布料下溫暖的觸感，抬頭撞見吳月棠含笑的眼眸，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這......你什麼時候買的？”

“早看你衣裳薄了，之前在鎮子上採購物資的時候就買好了，怕你拿回家會被葉家人奪走，就沒給你。後面幾天肯定會降溫，早些換上，別凍著。”

吳月棠輕描淡寫地說著，轉身時卻偷偷抿起嘴角。洞外的風雨聲漸漸變大，洞內卻飄起針線穿梭的窸窣聲，混著若有若無的羊肉湯香氣，將這方寸之地烘得格外溫馨。

夜幕籠罩山林，呼嘯的北風裹挾著寒意灌進山洞，白天還溫熱的巖壁此刻沁出絲絲涼意。即便篝火堆燒得噼啪作響，火苗竄起半人高，洞內的溫度仍在不斷下降。

沒搭棚子的村民們裹著單薄的毯子，往火堆旁擠了又擠，彼此撥出的白氣在火光中凝成霧靄。幾個孩子凍得直打哆嗦，母親們只能將他們緊緊摟在懷裡，愁眉苦臉地望著洞外愈發濃重的夜色。

“這鬼天氣，怕是要把人凍死。”不知是誰唉聲嘆氣地說了一句，山洞裡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嘆息聲。

沒有厚棉被棉襖的家庭更是憂心忡忡，看著身上單薄的衣裳，滿心都是對即將到來的寒冬的恐懼。原本還敢撐著傘出去探路的村民，如今都蜷縮在火堆旁，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一離開這微弱的溫暖，就會被寒冷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