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5章 長河作亂生魅影,危難方顯有英雄

次日一早,二人收拾行囊便啟程前往商州,一路上便宜常和張子凌講一些多年來行商中的見聞。卜便宜講得甚是精彩,這讓張子凌的見識增長了不少。

他問卜便宜道:“卜大叔,你江湖閱歷如此之多,此前因何淪落成了難民?”

卜便宜嘆道:“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兩月前我低價購得一批上等絲綢,幸得一買家願以高出數倍的價格買入。只是此人乃是遼國的貴胄,這批絲綢需運抵遼都方可交易。不曾想車馬才過慶州,便碰上了來打草谷的的西夏兵!”

張子凌疑道:“什麼叫打草谷?”

卜便宜說道:“聽說近年來西夏朝廷常常拖欠軍餉,有的時候甚至一拖就是數月,當兵的要吃飯,只好另覓出路。所謂的打草谷就是邊防駐軍不定期的到大宋境內劫掠財物。”

張子凌憤憤道:“這種事情在大宋境內發生,竟無人過問嗎?”

卜便宜看了看他,笑道:“過問?你要誰來過問?自澶淵之盟以後,我大宋太平日子過了幾近百年,朝廷自然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再起干戈。西夏自然也懂得這個道理,所以劫掠財物以後便撤回西夏境內。聽說多年前西軍有個能征善戰的將領,他率軍與西夏交戰曾保得一方百姓平安,但最終卻被朝廷治罪。有此前車為鑑,如今誰還會管這些事情,只是最終受苦的還是百姓罷了!”話到此處,二人便是相顧無語。

日落時分,他們終於到商州,才進城就見路旁眾人正在圍觀城牆貼著的一張告示。只聽一個秀才打扮的人念道:“數月餘,京兆府所轄境內屢有兒童失蹤,官府雖著力偵辦,尚未得其果……若有知情者,官府願出賞銀千兩!”他雖略帶一些山西口音,但眾人也都聽懂了大意。卜便宜對公告無甚興趣,不住催促張子凌快走,他現在只想吃頓美食拜祭一下自己的五臟廟。

商州乃是長安通往汴京的沿途重鎮,是以繁華程度遠非河中府所比,街邊酒肆、茶樓、布裝、米行等一應俱全。卜便宜左顧右盼的尋找著客棧落腳,最終一家名為鴻運的客棧讓他十分滿意,畢竟生意人總希望運氣能更好一些。

鴻運客棧高有兩層,客房少說也有二十幾間,卜便宜要了一間二樓的上房,才收拾妥當他就吵著下樓吃飯。這些天張子凌對他早已習慣了,感覺卜便宜愛吃遠遠勝過愛財,想起初見之時他搶餅吃的樣子心裡仍是覺得好笑。

已到了晚飯時分,大堂裡的數張八仙桌已坐了不少食客,卜便宜和張子凌在角落裡空著的一張桌子坐下,二人點了幾個小菜和一壺酒,不多時店家便將酒餚端了上來。

眾食客吃的十分盡興,大堂裡混雜著閒談聲、小曲聲、酒令聲分外嘈雜。忽的門簾一挑,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邁步走入客棧。霎時間眾人似被此人的樣貌所懾,大堂之內變得一片寧靜。只見那人年齡不過二十、長得眉目俊秀、膚色白皙、頭戴披星紋方巾、身著白色罩袍、內襯淡藍色長衫,身後負著三柄長劍。他目不旁顧,徑自走至櫃檯前,說道:“小二哥,幾個小菜、一壺好酒、一間上等客房。”說罷將一塊碎銀放在臺前,自行找了張清淨的桌子坐下。

店小二接過銀子點頭去了,大堂內又重新變得嘈雜。卜便宜彷彿沒把任何事情放在眼裡,他邊吃邊讚美著菜餚的味道,不時還招呼張子凌多吃一些。張子凌顯然沒他那麼好的食慾。鄰桌几個大漢看似已是微醺,大呼小叫的吆喝著行酒。四周的人雖被吵得心煩,卻看那幾人皆非善類,無人敢去過問。

只聽鄰桌一個滿臉橫肉的人說道:“咱、咱們兄弟可是很、很久沒有喝的這麼痛快了!”他費了好大力氣才說出一句整話,像是喝酒喝到舌頭都變短了。

一個瘦猴兒一樣的人接話道:“那可不是嗎!這次的苦差事,那可真不是人乾的!今晚再抓一個就可以交差了!”

話音才落,一個歲數較大山羊鬍子便低聲嗔道:“你胡說什麼!若是壞了幫主的大事,你我兄弟都要吃罪不起!”他聲音不大,但卻透著威嚴,顯然便是幾人之中的頭目。

另一個原本趴在桌子上的光頭大漢仰起脖子說道:“你的膽子也端的小了!就、就憑我們長河四猛的名頭,又、又怕得何人?”說罷他搖晃著站起身子,用大手使勁抹了抹臉和胸口上沾的酒水,迷糊著雙眼大聲道:“大、大爺我憑藉一身武、武藝,許多年來才打出一片江、江山,提起我鍾楚雄的名頭,江湖上又有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同桌的除了那山羊鬍子,其餘二人也都隨聲附和。光頭大漢搖晃了幾下腦袋,他睜大雙眼低著頭環顧四周,與之目光交匯的人都連忙避開視線,眾人嚇得均不敢作聲。

店小二本是要去那桌添酒,也忙停了腳步,諾諾的躲在一旁,卜便宜輕聲問道:“小二哥,這幾個人是什麼來頭?”

店小二微微側頭,小聲說道:“這幾個人都是長河幫的,長河幫人多勢眾,在此地乃是一霸,便是官府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原來這幾個人皆是長河幫的幫眾,那滿臉橫肉的人年齡最小名叫陸江虎;尖嘴猴腮的排行老三名叫崔仁寶;光頭大漢排行老二名叫鍾楚雄;山羊鬍子年齡最長,名叫梁冠英。因幾人名字的最後一字諧音為虎、豹、熊、鷹,是以又被稱為長河四猛。

數十年來長河幫一直掌管著中原地區各江河流域的水路運輸。早年間長河幫的創始人上官無極乃是個名震江湖的大俠,在他多年的苦心經營之下長河幫的規模日益壯大,逐漸勢力範圍已從水路延伸至內陸。十幾年前上官無極驟然離世,長河幫的幫主之位傳到了其弟上官茂之手。他為人重利輕義使得長河幫的宣告一落千丈,後來幫眾裡更是收留了許多打家劫舍的兇徒,自此江湖上再有人提及長河幫三字時多是搖頭不語。

鍾楚雄環顧四周,見無人敢與自己一較高下心中正自得意,忽聽不遠處傳來一人冷笑。他順著聲音尋去,只見一個白衣男子坐在一張桌前自斟自飲,正是那負著三把長劍的人。那人低垂著二目,只是默默飲酒,卻彷彿嘴角間帶著一絲輕蔑,他們這兄弟幾人也皆不存在一般。

鍾楚雄眼見來氣!他生來醜陋,見那人長得俊俏心中更是著惱。眼前此人不僅俊俏,竟然還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他幾步走上前去,對著白衣男子大聲喝道:“你這小子!竟敢笑話本大爺!可是活的不耐煩了嗎!”

白衣男子像是根本聽不到鍾楚雄在說些什麼,依舊是眼皮不抬地飲酒。

鍾楚雄見他對自己的依舊視而不見,一時間僵在了原地。他愣了片刻又喊道:“喂!你是聾了嗎!”

這次的聲音又大了一些,白衣男子仍不理睬,依然自顧自地飲酒。

鍾楚雄大怒,瞥眼看到他背上負的那三把長劍。那劍與以往所見不同,劍鞘狹長且輕薄;三個劍柄上分別刻有金色的天、地、人三字;劍柄末端各有一個圓環,圓環上皆以金絲線纏著,整體金光閃閃煞是好看。

鍾楚雄行事一貫霸道,也不管別人如何,伸出一隻蒲扇般的大手便要去扯那帶有“人”字劍柄。只聽“啊”的一聲驚呼,手肘穴位正被那劍柄撞中,他手臂頓感一陣痠麻,整個人也不由得倒退了兩步。若非他有身後的桌子阻擋,怕是就要栽個筋斗。那桌上的酒菜一時間灑了滿地,鄰桌食客嚇得連忙起身閃到了一旁。

鍾楚雄身形遠比那男子高大,當眾出了醜怎肯罷休。他才穩住身形便張牙舞爪得衝上去撕扯,卻不知何時那人早已站在面前,一柄長劍正指著自己的喉嚨,他向左閃躲那劍便向左,他向右閃躲那劍便向右,劍尖兒始終不離咽喉半寸。嚇得他一下酒醒了大半,一張黑臉此刻彷彿白了許多,一時間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同桌幾人之中那留山羊鬍子梁冠英行事最為老道,他見狀忙走上前去向白衣男子拱手道:“這位公子,我朋友酒後失德,還請公子見諒!”

白衣男子看了看梁冠英,又瞟了一眼其他二人。他也不答話,長劍一閃已收入鞘中。眾人再看之時他已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依舊是默默地自斟自飲。

鍾楚雄正要撂下幾句場面話,卻被梁冠英喝道:“還不快走!”

崔仁寶扔下一塊碎銀,也連忙跟出了客棧。

陸江虎問道:“大哥!我們今日就這麼放過那個小子了?”

梁冠英低沉著聲音說道:“那人看似武功不弱,你我還有正事,沒來由在此多生事端。”

這一晚,張子凌站在二樓的窗前眺望,只見遠處一片燈火闌珊。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不時可以聽到小販的叫賣之聲。窗前正對著一家米店,店鋪的老闆正忙碌著招呼客人。老闆娘是個體態微胖的女人,她和老闆說了幾句轉身進了裡間屋子。不一會兒,老闆娘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煮麵和兩個饅頭放在了櫃檯上。

一個女孩磨著米店老闆陪她玩耍,見大人不理睬便獨自蹲在一旁生起了悶氣。那女孩兒不過五六歲大,她頭上梳著兩個朝天辮兒,辮子上繫著一根紅色的綢帶,米店老闆正是他的父親。小女孩用一根木枝在地上撥弄了一會自覺無聊,她眼珠一轉,趁父母沒注意,偷偷從櫃檯上拿起一個饅頭溜了出去。

次日,卜便宜拉著張子凌在鎮上找家當鋪好將韓滉的畫軸賣了。這次來到的當鋪遠比此前在河中府的那家要大。依舊是藍布門簾上寫著個大大的當字,與之不同的是門簾右下角還繡一朵白色的小花。那花略顯詭異,若從遠處看更好似是個笑容詭異的骷髏頭。

卜便宜在那家當鋪不遠處停了腳步,他打量了一下張子凌的穿著,見穿的還算整潔體面便說到:“這次典當我不方便露面,得你獨自去將這畫軸當了。見了那朝奉你無須多言,只說最近手頭緊,揹著家裡大人偷拿了一幅畫來賣。開口便跟他要五百兩銀票,那朝奉看過畫之後怕是自己不能做主,定會叫那掌櫃一起來跟你講價。你便隨意的讓他個百八十兩,若那店主貪心出價低了二百兩時,你便說:”我家裡人曾說,這畫是什麼太沖的真跡!到了汴京不賣個一千也能值八百貫錢,若不是最近手氣差,才不會將它偷出來賣!”說罷,你就自語著:“怕是回去要捱上好一頓打。”我擔保那掌櫃會追著讓你回去將畫賣他,至於能賣多少銀兩就看你演的真不真了!”說完他想來好笑,自己先呵呵的笑了起來。

張子凌雖然聽的雲裡霧裡,但他記性甚好,卜便宜所言其中要領都能一一記下。

卜便宜又讓張子凌將臺詞複述了兩遍,見他頗有靈性也是內心歡喜。他拍了拍張子凌的肩膀,言道:“這就去吧!我在這邊等你!”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張子凌就歡天喜地的回來了。他從衣囊中掏出幾張銀票對卜便宜笑著說到:“賣了足足三百兩!那老闆跟你說的簡直是一模一樣!”心裡也不禁對面前的這位胖大叔多了些欽佩。

卜便宜接過銀票笑道:“那人乃是我相熟的,所以我才不便現身。我若是缺銀兩使喚,莫說這幾百兩銀,便是千兩、萬兩他也不敢說個不字,只是那樣一來我便無法查驗這店鋪做這買賣手段如何了。你可看到那當鋪門簾上的白色小花?這些都是由我掌管的鋪子。帶有這樣標誌的店鋪遍佈中原多個州府,將來若是遇到麻煩或是有要緊事情想要找我,你只要找到店鋪掌櫃,對他說:“冥王座下聚靈獸,黃金鼠祐財運來!”他即可助你一臂之力。不過你要切記只有危急時刻才用,由此引來禍事也未可知!”

張子凌聽後點頭記下,心中暗自揣摩:“這卜大叔到底何方神聖?那白色小花又有何所指?”卜便宜既然沒有明言,他也不便多問。

有了三百兩銀票當作本錢,卜便宜豈有不大買一番之理,他拉著張子凌從古玩、玉石、字畫、飾品,買了大大小小數十件。卜便宜邊買邊跟張子凌講述各種事物的鑑別要領,其間還夾雜著一些自己過往經歷的奇事。張子凌聽的興致勃勃,對各種事物的鑑別他不懂就問,從中獲益良多。

一路上見張子凌聰明好學,卜便宜又念及他曾救過自己性命,便有心收他為徒。他妻子早年間因難產而亡,只留下一女相依為命。然而自己這閨女卻對鑑別古董玉器略顯愚鈍。一來二去,卜便宜知其難成大器,索性還是作罷了。他常暗自感嘆,自己年過四十,空有這一身本領卻後繼無人。縱是有家財萬貫,也終有散盡的時候。

卜便宜左思右想心中還是按耐不住,他對張子凌道:“小子!你獨自一人要前往夔州去做什麼?”

張子凌道:“我是要去一個叫梅劍山莊的地方。”他頓了頓又道:“去學本領!”

卜便宜道:“那地方我聽都沒聽過,又能學什麼了不起的本領了?你看我這鑑物的本領可還了得?不如到了金州就在我那裡安頓,學了我的本事定可保你今後富甲一方!”

張子凌心中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禁有些黯然,他喃喃道:“富甲一方固然是好的,可我要做的事情只怕不是的錢能解決……”

卜便宜聽後呵呵一笑說道:“以我混跡江湖幾十年的經驗來看,這世上壓根就沒什麼是錢不能解決的問題!無非就是看銀子夠不夠多而已!”他嘴上說著卻也知道想讓張子凌跟他學藝實有難處,便東扯西扯岔開話題,二人又在城裡閒逛了大半個時辰,見天色暗了便啟程返回客棧。

剛走進客棧的巷子,二人便遠遠聽到女人的哭喊之聲,米店前聚集著十幾個鄉里正在議論著什麼。

一個大嬸說道:“文慧是何時不見的?附近找過了沒有?”

米店老闆嘆氣道:“找過嘞!那孩子從昨夜便不見了蹤影,找了一日仍是沒個下落嘞!”

老闆娘不住抽泣著說:“都怪我沒看管好她!我才給她做了飯食,一轉眼人就都不見了!這可叫我如何是好啊!嗚嗚嗚……”

眾鄉里七嘴八舌的議論著,有的說:“該不是跟最近兒童失蹤案有關吧!”有的又說:“那要趕快報官啊!報官了沒有?”你一句我一句的紛紛幫著出謀劃策。

卜便宜只關心他蒐羅的那些寶貝,便當先回了客房。

張子凌跟在後面心裡琢磨著:“昨晚見到的那個扎辮子的女孩莫非便是文慧?”

這一夜顯得格外的寧靜,米店早早關了門,只看到門板上透出的微弱光線,屋子裡隱隱傳來女人的哭聲和夫妻二人的爭吵聲。

張子凌站在窗前想著昨日看到文慧時的情景,忽然發現一個黑影正在米店門口徘徊。他好奇心起,快步來至米店門前,卻見那黑影原來一條大黑狗。它在米店門口來回遊走,嘴裡還叼著一條紅色的綢帶。

那黑狗見有人來扭身搖尾更是激動,示意張子凌看那絲帶。

張子凌接過綢帶仔細端詳,隱約覺得此物好像是文慧所用。

那大黑狗似是通得人性,“汪汪“叫了兩聲,一扭頭向著城北方向跑去。它邊跑邊回頭望,見張子凌跟在身後便繼續再跑。張子凌跟著它穿街繞巷也不知走了多遠,只覺得越走越是僻靜。終於它在一條巷子盡頭處停了下來,面前只有一堵高牆再無其它去路。

張子凌正自詫異之時,忽聽牆對面傳來一人說話之聲:“你們幾個都給老子精神一點!天一亮,把這幾個小崽子送上了船,有的是打盹的時間!”聽聲音,說話之人正是此前在客棧裡鬧事的鐘楚雄!

說話聲乃是從牆下的一個不大的破洞裡傳出,大黑狗對著那洞口“嗚嗚”的低吼,卻縮著身子再也不肯前行一步。

費了好一番力氣張子凌才爬上高牆。他伏身張望,眼前所見的乃是一片宅院。看似久無人住,房屋門窗多已損毀,蛛網、落葉隨處可見。院內十分昏暗,唯有不遠處的一座大殿前點著火把,兩個身材魁梧的守衛正分列殿門兩側。

他慢慢從牆邊溜下向著大殿潛行,轉眼間已來至踏道之下。那踏道不高,半蹲著將可棲身。張子凌悄悄探頭向殿前張望,見殿門之上斜掛著一個破舊的牌匾,上刻著“三大士殿”。張子凌心中暗想:“原來這裡是一座寺廟,黑狗引自己來此,莫非文慧便在此地?”

他正自盤算如何潛入大殿時,只聽一個守衛說道:“哎!你盯一會兒,我去上個茅廁啊!”

另一個笑罵道:“你就是晚上吃的太多!那條黑狗要不是跑的快,恐怕也得進了你的肚子!”

接著一個腳步聲慢慢向著宅院一角去了。不一會兒,剩下的那個守衛開始哼起了小曲兒,其間還不時夾雜著幾句淫詞浪調。

張子凌摸了一塊石頭,向著遠處丟了出去,只聽“啪”的一聲響,那守衛的口哨聲立時停了,他低聲喝道:“什麼人!”隨手抄起旁邊立著的一柄鋼叉,凝神彎腰一步一步向聲音方向探了過去。

張子凌見機輕輕一躍已進到了大殿之中,不一會兒那守衛回到了大殿門口,嘴裡低聲咒罵著:“該死的野狗!老子早晚煮了你!”

殿內更是漆黑一片,只有一點微光從後院傳來。隱約可見此殿供奉的是觀音、文殊、普賢三菩薩,只是雕像上佈滿灰、破敗不堪。

張子凌摸著殿中的大柱慢慢前行,才繞過供臺便聽到一陣腳步聲向這邊走來。

聲音越來越近,眼見正朝這邊來,他左顧右盼卻苦無藏身之處。情急之下,瞥見身邊一座雕像,縱身一躍便藏到了那雕像之後。

轉眼間腳步聲至,只聽一人說得到:“大哥,以前只要男娃,這次為啥抓了個女娃?那女娃一直哭,真是讓人心煩的要死!”

另一人說到:“此前,聖教來的人說是隻要五歲以下的男孩子。最近時間太緊,便放寬了條件。前幾天抓那男孩怕是快有十歲了。還有那個小胖子,跑了那條黑狗我真該把他燉來吃!無妨,只要把藥量加大,一樣可以送去交差。商州這邊已經抓不到適合的幼童,明早我們就走!”

“咱們在這大雲寺苦了數月,總算是熬到頭兒了!”

“這些小孩兒事關重大!幫主千叮萬囑,你我兄弟萬不可在這緊要關頭出了岔子!”

待二人腳步聲漸漸遠去,張子凌才從雕像後現身。他輕噓了口氣,回身看去此前藏身之所竟是一座韋陀像。只見韋陀身披甲冑,左手持著金剛杵,右手握拳,昂首挺胸,成丁字步站立,便是再厚的灰塵也無法掩其威嚴。他向韋陀深施一禮,轉身循著微光向著後院的一間禪房而去。

禪房的門半掩,室內除一張供桌、三個燭臺和地上的幾個破舊蒲團再無它物。張子凌正自躊躇該往何處時,似有女童的哭聲從牆後傳出,仔細看來,那供桌像是才被移動。他順著痕跡用力推那供桌,果見後面的牆壁上緩緩開啟了一道暗門。暗門後是一排通往地下的密道,女童的哭聲順著密道的臺階傳了上來,又比之前清晰了許多。

密道里又溼又黑,臺階越走越是平坦。走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摸到了一扇鐵門之前。門內不時傳來女童的哭喊:“我要找孃親!我要回家……”女童自是文慧無疑。

只聽一個男子厲聲道:“你若是再吵老子睡覺,我就把你拿來煮了下酒!”聲音正是那個滿臉橫肉的陸江虎。女童聞言果然哭聲轉弱,不一一會,裡面便想起了鼾聲。

張子凌順著鐵門上的小窗向屋內望去,只見地上橫七豎八的倒著幾個酒罈,還散落許多吃剩的骨頭。屋子中間燃著一堆火,火上的一口大鍋咕嘟咕嘟的冒著泡,陸江虎正倒在一旁呼呼大睡,屋子裡瀰漫著濃烈的藥味。再往裡面是一排木頭圍欄,圍欄的門被上了鎖,裡面沒有光亮看不清楚。

張子凌輕推動鐵門,幸而門沒有鎖。他怕驚醒那人,不敢發出動靜,直推了鐵門好幾下才勉強擠了進去。

張子凌矮著身子小心翼翼的躲著地上的碎骨頭和酒罈,終於摸到了圍欄之外。

那個小女孩尚在抽泣,猛然間看到來人剛要開口,張子凌忙輕聲道:“文慧!別出聲!”伸手將紅綢帶遞了給她。文慧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用驚奇的目光看著來的人。

張子凌向圍欄內望了一眼,除了文慧裡面果然還關了兩個男孩兒。其中一個男孩約有十歲,穿的衣衫襤褸,蜷在一個角落裡,另一個和文慧一般年齡,長得白白胖胖的,衣著雖髒卻是上等布料製成,正靠在雜草上休息。

此時,那兩個孩子也已發現張子凌,躡足湊了過來。張子凌正躊躇著如何救他們出來,忽然那邊火堆裡劈里啪啦的響了幾聲,陸江虎的呼嚕聲也跟著停了。張子凌見狀連忙貓起身子閃到一旁的陰暗角落。

陸江虎打了個哈欠,起身走到那藥鍋之前。他用一柄大鐵勺在鍋裡用力攪和了一番,邊罵道:“這他媽的鬼藥真快要嗆死老子了!”他隨手從地下撿起一隻破碗盛了藥,邊打著哈氣邊用大手前胸後背的撓著走到圍欄前停了下來,滿臉的橫肉上帶著笑容,看起來顯得十分詭異。

陸江虎翻著一雙怪眼,在三個孩子身上掃了一遍,自言自語道:“是先從哪個小可人兒來呢?”兩個男孩嚇得瑟瑟發抖,文慧索性更是大哭起來。陸江虎嘿嘿笑著對文慧說道:“女娃子別哭,把這藥喝了。今後就再也不想媽媽了!”邊說邊開啟了門鎖。

文慧見陸江虎面目猙獰正欲逃開,卻早被他一手抓住。陸江虎一手去捏文慧的臉,另一隻手正欲迫她喝藥,只聽“哐”的一聲響,一個酒罈在他頭上砸了個稀爛。陸江虎一個踉蹌,瞬時間天旋地轉,藥碗也摔在了地上。

張子凌不敢再耽誤片刻,朝著三個孩子喊道:“快跑!”便緊跟著三個孩子像那鐵門跑去。

陸江虎此時已回過神來,他人高馬大,長得壯實,雖被酒罈狠狠砸了一記,卻無大礙。此時,他已看清了情形,雖不知是哪來了個野小子想救人,但要逃跑是萬萬不能的!他摸著後腦勺怒吼一聲,邁開大步便追了上去。

張子凌雖然身形矯健,一時間陸江虎追他不到,但那三個孩子又如何能夠跑掉?眼見數步之內跑得最慢的文慧就要被捉,瞥見那冒著熱氣的藥鍋,張子凌抬起一腳便朝著陸江虎的方向掀翻了去。一轉念,他順手又抄起了那鐵勺,頭也不回的去追那三個孩子了。

陸江虎酒勁未醒,頭又被砸,反應略顯遲鈍,眼見那藥鍋飛來勉強躲開,可是那鍋裡的湯水又怎得避開,被一鍋熱湯潑了半身。他被燙的嗷嗷大叫,忙去抖落衣上藥水,邊叫邊罵時那幾個孩子早已跑出了門去。

陸江虎見狀心中大驚,自知這三個孩子事關重大,若是跑了,連帶著兄弟幾人在幫主面前都難以交差,不由得大急。他三步並作兩步伸手去拽那鐵門,可怎麼用力門都無法開啟。他大吼了幾聲也不見有人前來,無奈只能用蠻力去撞鐵門。一直撞了數下,那鐵門終於吃力不住向外倒了下去。

陸江虎肩膀被鐵門撞的生疼,發現拴住門的竟是那把熬藥的鐵勺時更是怒火中燒。他大吼大叫著,拼了命的向密道外追去。

張子凌帶著三個孩子一路來至大殿門口,正思量脫身之策時,卻見那門口一個守衛已昏倒在一旁。也想不了許多,他帶著三個孩子快步出了大殿,忽聽不遠處一人喊道:“什麼人!”正巧撞見那個去茅廁歸來的守衛。

張子凌指著來時的方向喊了一聲:“向那邊跑!”幾個孩子才跑不遠,便被聞聲趕來的人堵了個正著。

來的守衛竟有七八人之多,其中一個便是那個在酒館裡鬧事的鐘楚雄,他大聲喝道:“幾個小崽子現在還想逃嗎!老實點免得大爺動手!”說罷,手中鬼頭刀一揮,幾個守衛已四散開來將幾個孩子的去路堵住。

眼見逃走已然無望,張子凌將三個孩子護在身旁,他拳分左右擺開了應敵架勢,此刻也唯有放手一搏了。

鍾楚雄又怎會把張子凌放在眼裡,他將鬼頭刀在空中虛劈了幾下,正自洋洋得意之時,只聽得高處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一群人欺負一個孩子,可還要些臉面嗎?”話音才落,一個身影已從大殿屋頂一躍而下,彷彿一道劃破夜空的長虹般正落在張子凌身前。

鍾楚雄一眼便認出,這人正是在客棧中見過的白衣男子。鍾楚雄喝問道:“怎麼又是你這小子!你到底是什麼人!”

那白衣男子依舊用冷冷的聲音說道:“蒼穹派,第五劍。”他環視了一週,對張子凌道:“只管跑,沒人能攔住你!”

張子凌見去路方向便有三個守衛微感躊躇。瞥見那人目光堅定、巍然而立,絕非虛張聲勢。他一手拉著文慧、一手拉著,輕聲喊了一句:“跑!”三個孩子雖心中害怕,也顧不上許多,眼睛一閉便向著攔路的守衛衝了過去。

那三個守衛見幾個孩子快速朝自己這邊衝了過來,一時間沒搞懂狀況。其中一個反應快些的,大喝一聲,揮起手中的哨棒便來攔擊。他手才舉起,只見一道白影閃至面前,接著肋條上狠狠捱了一肘,直疼得他張開大嘴不住乾嘔。未等他作何反應,覺右股上又已吃了一腳,整個人便仿似騰雲駕霧一般飛身而起,重重摔在石階之上。

另一名守衛才看清來人面貌,卻見白影已經閃至面前,一人下巴被那纏了金線的劍柄撞了個正著,鼻涕、眼淚、血和牙,自己還沒搞清楚四散紛飛的是什麼東西時便仰面暈了過去。

最後的那個索性呆在了原地,手裡拿著的鋼叉不知是太過沉重還是嚇得有些發抖,好容易看準方位朝著敵人刺了過去,只感覺臂上、腰上、腿上一瞬間三處皆被劍刺中。那守衛先看了看血如泉湧的傷口才想起疼,鋼叉脫手,整個人倒在地下不住哀嚎。

第五劍施展功夫瞬間擊倒三人,驚呆了其餘眾人,就連那幾個孩子已經越跑越遠也已無暇旁顧。

第五劍右手持著那把劍柄上刻有“人”字的劍緩緩指向地面。

他所修習的劍法名為蒼穹真吾劍法。相傳此劍法是由唐代有劍聖之稱的裴旻在蒼穹山隱居之時所創,真吾意為脫去表象迴歸本真。劍法共分為仁、諦、巔、詭、嗔五個階段,每個階段又有人、地、天、鬼、神五劍驅使。

人既為仁,此乃初學者修習的劍法,取仁慈之意;劍法中不含殺招,旨在禦敵而非取人性命。

地即為諦,乃精進者修習的劍法,取劍法之真諦之意;可善用此劍法的人已悟到了劍法中的精髓所在。

天即為巔:乃佼佼者修習的劍法,取義為巔峰的劍術;能達到此階段的人一生中也罕遇敵手。

鬼即為詭,乃頓悟者修習的劍法,取義為詭異虛幻;此階段已能以氣化劍,再無劍法招式可循。

神即為嗔,真吾者修習的劍法,取義為無喜無嗔;唯有迴歸本真之人才能頓悟此法,是非成敗皆歸於塵土。

第五劍自十歲便拜入有蒼山劍隱之稱的裴清門下學藝。十年間他勤學苦練加之資質甚佳,仁、諦兩階劍法已是十分精練,現正修習巔劍階段。據師傅裴清所言,此劍法能修習至真吾境界的唯有闖派祖師裴旻一人,即便是裴清自己,也才只是參悟了詭劍之精髓。

第五劍所持的人字劍與尋常的兵刃有所不同,劍尖呈半圓形狀,劍刃也未開鋒。此劍旨在修習,並不會傷人性命。只見他手臂輕揮,石板上便出現了一道清晰可見的線。他淡淡說了一句:“不準過線!”

鍾楚雄聞言雖怒,卻也不敢輕舉妄動。他朝著剩下的三人吼道:“給我上!給我上!”自己卻暗自紮好了馬步,鬼頭刀擺好了防守架勢。

三名守衛聽著吆喝,手持棍棒便一同衝了上去,只聽“哎呦、啊、呃呃”幾聲慘叫,或是肩頭、或是股後、或是腰腿。才一瞬間,皆被刺得東倒西歪,武器扔在一旁,只顧哭爹喊娘了!

見自己的一眾跟班三兩下就被第五劍放倒,鍾楚雄一時間沒了舉措,他緊握著鬼頭刀,幾道汗珠順著光頭一直流到下巴。看著第五劍一步一步離自己越來越近,卻不知是要咬牙上去拼命還是轉頭就跑好些。

他正自猶豫不決之時,只聽一個渾厚的聲音從殿門處傳來:“如此欺上門來!今日若再讓你走了,我兄弟幾人也別在江湖上混了!”話音未落,梁冠英已當先從大殿內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崔仁寶。

眼見二人出現,鍾楚雄簡直是喜出望外,他對著梁冠英喊道:“大哥!這小子已經被我絆住,快來與我擒他!”

第五劍聽他所言,險些氣得笑出了聲。鍾楚雄也臉上一紅也覺得甚是尷尬,但當著自己的兄弟又怎能認栽,心裡想著“強援已至又怕這小子何來!”把心一橫,提起鬼頭刀便當先衝了上去!

鍾楚雄武功本就不弱,所用的鬼頭刀乃是精鐵鑄造,重二十斤有餘,尋常人便是想要單手拎起也是吃力,他卻能耍的虎虎生風。轉眼間,鍾楚雄已經攻了四五招,有時貼著衣襟,有時掠過髮尾,卻都被第五劍一一避開。

一旁觀戰的梁冠英知道鍾楚雄根本不是人家敵手,他向崔仁寶遞了個眼色,雙手從背後掏出一對判官筆,縱身一躍也加入了戰局。崔仁寶提了一柄鋼叉,也隨後跟了上去。

梁冠英所使的判官筆乃是他祖輩所傳,再經他數十年的潛心修煉實是非同小可。他那對筆可功可守,更擅於打人穴位。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判官筆則正是險中的王者,對決之時,一個近身之機便可要了別人性命。多年來,也正是憑藉這一身本領才可以在長河幫混的風生水起。

與鍾楚雄猛劈猛削不同,梁冠英專攻敵人周身要害,但凡第五劍稍不留神,他一擊便可將勝局鎖定。

再看那崔仁寶,正所謂“人狠話不多!”四兄弟中,以他最是沉默寡言。若說四人中城府最深的是梁冠英無疑,那最陰險毒辣的就非崔仁寶莫屬。他使一柄兩股鋼叉,早年間他乃是一名獵戶,後在多年打獵途中頓悟了一套使叉的要訣。因他自創的這套叉法實無章法可循,與人對決之時往往能有奇效。他便如獵人等待獵物一般,偶然間在施以突擊,卻著實是讓人防不勝防。

三兄弟人你來我往,與第五劍纏鬥了已有十幾個回合。鍾楚雄的刀本就沉重,又想在弟兄面前顯露一番,是以最是賣力。眼見他累的氣喘吁吁,光頭上青筋暴起,第五劍又側身避開了兩招鬼頭刀的攻勢,長劍一轉分別向鍾楚雄咽喉、前胸、小腹三處刺去。

這招式來的突然,鍾楚雄刀法已然使出已然無法躲避。此時唯有丟刀後滾才能避免要害為兵刃所傷。他正驚慌之際,只聽梁冠英喝道:“鐵鎖橫江、翻雲覆雨!”這兩招都是鍾楚雄慣用的刀法招式,危機時刻無暇細想,一刀橫掃使一招鐵索橫江砍向第五劍腰間,緊接著刀鋒一轉自下撩上,正是一招翻雲覆雨。

第五劍本無意取鍾楚雄的性命,只想逼他棄刀而逃。不想梁冠英從旁指點,竟讓鍾楚雄與自己以命相博。他若真要痛下殺手,鍾楚雄那鐵索橫江怕是尚未使出便要血濺當場。只是一來,他不想輕易傷人性命;二來,若要梁、崔二人趁機發難也實是難以應對。僅在這一念之間,他劍鋒急轉,劍尖在鬼頭刀上輕輕一點,整個人順勢向後躍了出去。人才落地,“唰”的一聲響,人字劍入鞘,地字劍已握在手裡。

鍾楚雄臨危時刻憑藉兩招刀法逼退強敵,雖然這兩招是經由梁冠英出聲指點,但畢竟還得是自己的手段了得。他臉上正自得意,卻不知那一刻實是命懸一線。

梁冠英卻眉頭緊蹙暗自思量:“這小子不知何方神聖,本想豁著老二與他拼個兩敗俱傷也定能將他重創。今日怕是真的遇上了對手!”念及於此,他判官筆一橫,當先又攻了上去。

地字劍乃是一把利刃,劍身散著寒光,長劍飛舞宛若白虹。第五劍“諦”字的精妙招式連綿不絕,瞬間那三人只剩了招架之力。

幾人鬥得正酣,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音從大殿裡傳來,離幾人越來越近。不一會一顆碩大的頭先從殿門口探出,他手扶著門框大口喘著粗氣,看了看正在打鬥的幾人,又上氣不接下氣的指著幾個孩子的方向說道:“跑了!跑、了!”那人正是陸江虎。

陸江虎被張子凌用酒罈所傷,又被一鍋熱藥潑了半身,廢了好大力氣撞開鐵門才又追來這裡。他心中恨急,眼見幾個孩子就要翻牆而去,又怎能作罷!也不管眼前幾人戰況如何,回手從腰間拔出屠牛刀便追了過去!

第五劍心中暗驚,自己正專心與梁、鍾、崔三人激戰,卻不曾想到又來了一人,眼見陸江虎已經跑的遠了,也唯有先伺機制住這三人再做打算了。

張子凌帶著三個孩子一路疾跑,終於到了來時的那面高牆之下,他費了好大力氣才終於將年齡大些的男童託上了牆,正要依法去託另一個男孩,那小胖子心中害怕只是不肯。張子凌急中生智,忽然想起了那牆下的狗洞。他先讓身材較小的文慧鑽出,再讓小胖子隨後而入,小胖子身子才鑽進去肥屁股卻被那洞口卡住。那大一些的男孩子忙從外面去拉,越是用力反倒卡的越緊。

只聽陸江虎大喊道:“小雜種!看你還往哪裡跑!”他手裡揮著屠牛刀,邁開大步正朝這裡衝來,也不過是數步之遙遠!無奈之下,張子凌只得擺開太祖長拳迎敵。這套太祖長拳原本是廣泛流傳的精妙武學,眼見陸江虎已至,張子凌使一招撥雲見日,雙掌平推、左右分開向他前胸襲去。哪知陸江虎不躲不閃,屠牛刀向著他的雙臂斜劈了過去。張子凌忙撤拳閃躲,這一招雖可擊中對方,雙臂卻非傷了不可。二人你來我往,轉眼拆了三四招。張子凌武功根基不差,加之身形靈巧,一時間未落下風。他憑藉精妙拳法,數拳都打在了陸江虎身上,但他身體壯碩,雖中了幾下拳腳卻渾不在意。眼見屠牛刀迎面劈來,張子凌連忙向旁邊一躍,卻被陸江虎料到先機,他身形尚未站穩,背上已重重捱了一腳。張子凌背上吃痛,翻了幾個筋斗才勉強站起。陸江虎也不追擊,他附身一把抓住了小胖子的腿用力向外拉扯。小胖子嚇的又哭又叫,只聽“嚓”的一聲,整條褲子已陸江虎扯了下來!他看著小胖子扭動的屁股哈哈大笑道:“我看你這屁股白白嫩嫩,不如切一塊來給老爺下酒!”說著,便要用刀去割那屁股。

忽然之間他的腰間已被張子凌死死抱住。陸江虎用力甩了兩下竟未掙脫,他目露兇光怒喝道:“小崽子!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老爺!”說罷,舉起屠牛刀猛的向張子凌後心刺去,只聽得的一聲慘叫,四下裡再也沒了聲音。

月光下,陸江虎一臉橫肉不住的抽搐,顯得格外猙獰,舉起的屠牛刀的手也慢慢垂了下來。“撲通”一聲,他巨大的身軀倒在了地上,只見一塊飛石正中其面,鮮血塗了滿臉,看來已經沒了氣息。

張子凌正在猶疑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低聲喝道:“快走!”正是石俊的聲音。他無暇多想,情急之中照著小胖子的屁股就是一巴掌。小胖子屁股上吃痛,啊的一聲就從洞裡鑽了過去。張子凌緊跟著翻牆而出,帶著三個孩子飛奔而去。

第五劍瞥見幾個孩子已然離去,心下略寬。心想此乃非之地,還是走為上策。他長劍虛晃了兩招,向後幾個縱躍,人已躍出兩丈之外。

待得梁冠英等人回過神來再想追趕時,那人已是一團白影遠遠而去了。

第五劍施展輕身功夫一路向北疾馳,不到一盞茶的時分便已來至了商州城外。四周是一片荒草被水霧籠罩著,月光下只能看得數米。眼見無人追趕第五劍這才鬆了口氣。此次奉師命下山調查幼童失蹤一事,如今總算有了一些眉目。他正欲繼續前行,隱約聽得荒草中傳來窸窣之聲。

閃念之間,他猛的向後一躍,地字劍已出竅。夜空中傳來幾下清脆的兵刃碰撞之聲,待他迴轉身形之時,幾個黑影般得人已分列在他的四周。第五劍手中長劍被震得嗡嗡作響,左臂、肩頭皆被利器劃出了血痕。

月光下,第五劍凝神觀察。來者共有四人,皆以黑布蒙面,只露了雙眼,幾人弓背俯身,手上裝的竟是一對鐵爪。黑衣人如鬼魅般默默佇立、悄無聲息,身形未動卻已感到一股強烈的殺氣。

第五劍知是遇到了勁敵,幾人乃是要取自己性命,再不可心慈手軟。他緊緊注視著幾人動向,緩緩將地字劍入鞘,白光一閃“天”字劍已在手中。

天字劍劍刃寬且厚重乃是修煉巔劍階段所用,第五劍已修煉巔劍已經兩年有餘,此劍法不再拘泥於招式變化,而是用精純內力替代繁雜的招式,是劍法造詣達到巔峰者才能感悟的境界。

第五劍天劍橫於胸前,雙目微合,凝神感悟四周動向。

只聽一個黑影突然間低吼一聲,當先從右側衝了上來。他鐵爪急揮,瞬間便已襲到了第五劍面前。

第五劍也不躲閃,他內力急吐,天字劍猛然橫掃,一道凌厲的劍氣直向那黑影襲去。那劍氣快如閃電,黑影哪能躲閃,一道紅光閃過,那黑影已自腰間被削為了兩斷。

揮劍殺敵就在轉瞬之間,第五劍本以為可震懾剩餘幾人。不想那幾個黑衣人竟然毫無懼色,剩下的三人同時發出低吼,眼見便要衝上來博命。忽聞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長嘯,幾個黑影喉嚨中又發出斷斷續續的幾聲低吼,片刻後頭也不回的向著那嘯聲的方向飛奔去了。

第五劍身上已被汗水浸溼,自覺傷勢並無大礙,這才來至那具屍體旁。他伸手扯去那黑影的面具,一具冰冷的屍體上露出了一張年輕的面孔,那人右頰上刺著一個詭異的花朵,月光下彷彿好似一個骷髏一般詭異猙獰,看似不過是十幾歲年齡。這如同鬼魅一般的黑衣人到底從何而來,第五劍心中百思不解。他決定先回蒼穹山將此事儘快報於師傅裴清。

折騰了大半夜,張子凌才將三個孩子安頓好,小胖子的家就在城南的一所大宅,家丁見小主人回來,撒腿便去稟告;米店的夫妻見文慧歸來又驚又喜,激動得只剩下抱著文慧大哭;那大一些的男孩卻是個流浪的乞丐,名叫小石頭。此次他到商州本是來投奔親戚,卻不想落入了長河幫的手裡。

分別在即,小石頭撲通一下拜倒在地,對張子凌說道:“感謝恩公救命之恩!它日若再能相見,小石頭定當湧泉相報!”此言從一個孩子嘴裡說出,難免有些好笑,卻也顯得格外真摯。

張子凌忙附身將他扶起,又摸了摸自己身上,所幸衣囊裡還剩了一點碎銀。他對小石頭說道:“這點銀子你拿上!今後一人在外要加倍小心!我們後會有期!”

翌日,官府張榜貼出了告示,諸如州縣官差英勇擒賊終破要案等等胡吹了一番。他們趕到之時大雲寺自是早已人去樓空,幾個孩子本就不善言辭,又均受了驚嚇,說起大雲寺內的事情更是語無倫次,是以張子凌的所作所為皆無人關注。反正幾個孩子已然獲救,上報朝廷索要封賞自是必不可少。眾鄉里也是燃放鞭炮,共同慶祝官府此次為民除害的壯舉。

雖然封賞和自己無甚關係,但文慧和兩個男孩終於得救,張子凌心中甚感安慰。早飯之時,卜便宜盯著他看了又看,不解的問道:“你半夜去作賊了嗎?怎麼搞得灰頭土臉的?”

張子凌嘿嘿笑了兩聲,說道:“作賊倒是沒有!我肚子倒是餓得很,想再吃一屜肉包!”

卜便宜衝著夥計喊道:“再來一屜肉包!嗯,兩屜吧!”轉頭對張子凌說道:“吃過東西我們便啟程去金州,你會騎馬吧?”

二人離開商州前去了騾馬市,卜便宜和馬販子砍價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才花了五十兩銀子買了一匹高頭大馬,最後又死皮賴臉的用一點碎銀買了旁邊的小花驢。多日來張子凌早已深諳他的套路,想來那小花驢是定有蹊蹺。

此次商州之行,卜便宜賺的盆滿缽滿,他騎在大馬之上摸著懷中的千餘輛銀票洋洋自得。張子凌則騎著小花驢緩緩跟在他後面,他心中想著昨晚發生的幕幕場景。若非那白衣男子出手相救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也不知那出手擊殺陸江虎的到底又是不是石俊?

快要出城之時忽聽身後傳來幾聲犬嘯,他回頭看見那條大黑狗遠遠跑來,仿似就像是前來送行一般。張子凌心有所感揮手和它道別,大黑狗直跟著走出了裡許才終於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