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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大婚後的第三日,盛霖聰在雲州府衙前頒佈聖諭,宣佈陛下恩准減免雲州三年賦稅。訊息一出,滿城沸騰,百姓奔走相告,街頭巷尾皆是歡呼雀躍之聲。比起前幾日盛王府的喜事,這道聖旨更如久旱甘霖,讓雲州百姓真切感受到了朝廷的恩澤。市集上的商販自發擺出酒水,與鄰里共慶;田間老農跪地叩首,喃喃念著“皇恩浩蕩”;就連街角的乞兒也分得了幾枚銅錢,臉上終於有了笑意。

黃召文並未如眾人所料那般留在王府擔任盛霖聰的近衛,而是收拾行囊,徑直投奔了穆震的軍營。盛霖聰聽聞此事,只是微微頷首,並未多言。穆震曾私下詢問是否要特別關照,盛霖聰只是淡淡道:“不用,一視同仁。”

轉眼年關將至,穆子英風塵僕僕地從京都歸來。除夕之夜,王府上下張燈結綵,廚房裡熱氣蒸騰,眾人圍坐在一起包餃子。盛霖聰挽起袖子親自擀皮,李若初和丫鬟們忙著調餡,穆子英笨拙地捏出一個歪歪扭扭的餃子,惹得滿堂鬨笑。

年夜飯過後,城中煙花次第綻放,照亮了整片夜空。眾人望著漫天璀璨,盛霖聰不禁感慨道:“往年只有富戶才捨得放煙花,如今尋常百姓也能買得起了。”李若初輕輕靠在他肩頭,嘴角含笑:“這都是你的功勞。”

守歲過後,盛霖聰與李若初回到臥房。燭火搖曳,映照出他眉宇間的凝重。李若初察覺他心緒不寧,便依偎過去,柔聲問道:“霖聰,怎麼了?自你與子英在書房談過後,便一直心事重重。”盛霖聰沉默片刻,終是低聲道:“京都局勢不妙。太子監國後,與首輔黃徵一黨勢同水火,如今朝堂上黨爭愈演愈烈,太子一黨氣焰囂張,卻無人真正關心國事。”

李若初輕輕握住他的手:“待陛下出關,一切應當會好轉吧?”

盛霖聰望向窗外紛飛的雪花,眉頭緊鎖:“但願如此。”

京都,首輔府書房。

燭火幽幽,映照出一張張凝重的面容。十餘名朝臣圍坐於炭火旁,卻無人開口,唯有爐火偶爾發出“噼啪”輕響。

終於,吏部侍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黃老!太子今日又藉故罷黜了我們三名官員,再這樣下去,朝堂上哪還有我們的立足之地?”

“是啊,老師!”另一名官員附和道,“太子黨如今一手遮天,若再不反擊,只怕……”

“首輔大人,能否設法面見陛下?”有人試探道,“只要陛下出關,局勢必能扭轉!”

黃徵緩緩搖頭,眼中透著深深的疲憊:“陛下閉關期間,不見任何人。”

書房再次陷入沉寂,唯有炭火燃燒的細微聲響。良久,黃徵的長子黃召志低聲道:“父親,以往陛下閉關最多一月,可這次已數月有餘,會不會……”

“住口!”黃徵厲聲打斷,目光如刀般掃過眾人,“慎言!”

眾人噤若寒蟬,再不敢多言。

皇城,東宮。

太子斜倚在軟榻上,指尖把玩著一枚鎏金香囊,神色慵懶而陰鷙。一名道士跪伏於地,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今日父皇情況如何?”太子漫不經心地問道。

“回殿下,陛下今日服了兩粒仙丹,精神尚可……”

“尚可?”太子眸光一冷,手中香囊“啪”地砸在道士額上,“本宮要的是‘大好’!你們煉的丹,難道連劑量都控制不了?”

道士渾身一顫,連忙叩首:“殿下恕罪!貧道……貧道明日便進獻新煉的‘九轉還魂丹’,必能讓陛下龍體康健!”

太子冷笑一聲,揮了揮手:“滾吧。”

道士如蒙大赦,慌忙退下。殿內燭火搖曳,映照出太子眼中深不可測的幽光。

春寒料峭,年關剛過,雲州大地已漸回暖意。田間地頭,農人們正忙著翻整土地,準備春耕播種。泥土的芬芳混著新芽的氣息,在微風中輕輕浮動,彷彿預示著又一個豐年的到來。

而此時千里之外的京都,首輔府內,黃徵剛下朝回府,官袍還未換下,便見管家急匆匆捧著一封燙金密函而來。他拆開一看,面色驟變,當即吩咐備轎,連朝服都來不及更換,便匆匆向皇宮趕去。

皇城內外戒備森嚴,黃徵被引至皇帝寢宮外時,只見太子、皇后及一眾妃嬪早已候在宮門外,人人面色凝重。他心中一沉,強自鎮定地向太子和皇后行禮後,低聲問道:“殿下,可是陛下龍體有恙?”

太子眉頭緊鎖,還未答話,寢宮大門\"吱呀\"一聲開啟。御醫踉蹌而出,額上冷汗涔涔,顫聲道:“陛下...陛下服食仙丹過量,丹毒已侵入五臟六腑,恐怕...”

“什麼?!”黃徵如遭雷擊,踉蹌後退半步。他侍奉烈武帝數十載,從未想過這位鐵血君王會以這種方式倒下。

“首輔大人,陛下宣召。”一名白髮蒼蒼的老太監佝僂著腰從內殿走出,聲音嘶啞。黃徵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冠,獨自步入寢宮。沉重的宮門在身後緩緩閉合,將外界的喧囂盡數隔絕。

寢宮內龍涎香濃郁得令人窒息,黃徵一步步走向龍榻,每邁一步都似有千鈞之重。當他終於看清榻上之人時,這位歷經三朝的老臣再也抑制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淚縱橫:“陛下...”

龍榻上的烈武帝面色灰敗,往昔銳利的眼眸已渾濁不清,聽到聲響卻還是強撐著露出一絲笑意:“愛卿沒變...還是如年少那般愛哭...快起來...”聲音虛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黃徵顫抖著起身,坐到榻邊。他望著這位相伴半生的君主,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與眼前枯槁的老人漸漸重疊,喉頭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記得...當年朕和你在老家的那些無憂時光...”烈武帝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縷鮮血自嘴角溢位。黃徵慌忙用絲帕擦拭,卻被帝王枯瘦的手握住:“朕的時間不多了...朕要交代你幾件事...別的人朕信不過。”

“陛下請講,老臣萬死不辭!”

烈武帝喘息片刻,目光突然變得清明:“太子...與你素有嫌隙,是因當年立儲時你保持中立,這些年來太子一直打壓你,朕都知道,希望以後你能放下這些,好好輔佐於他...”每說幾個字就要停頓喘息,“太子雖然心胸狹隘,但是他也不是無能之輩,如今盛世守成有餘...朕擔心的是秦王...”

提到秦王二字時,帝王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他太像朕了...朕怕...”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黃徵連忙奉上參湯,卻被輕輕推開。

“兩道遺詔...”烈武帝從枕下取出兩個鎏金錦盒,“若太子...不堪大任...就由秦王治國...”話未說完,又是一陣咳血。

黃徵雙手接過錦盒,只覺重若千鈞,小心收好其中一個。他忽然想起那個遠在雲州的周王,正要開口,卻見帝王微微搖頭:“周王...是朕看走眼了...”渾濁的眼中竟泛起淚光,“可惜...為時已晚...”

“如果朕還有時間的話,一定會好好培養周王。”

“黃徵,這大盛就拜託你了,你要替朕好好守著這大好河山!”

“臣領旨!”

當黃徵捧著遺詔走出寢宮時,夕陽正將宮牆染成血色。太子匆匆入內,不多時,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劃破長空——

\"父皇!\"

這聲哭喊如同訊號,整個皇宮瞬間跪倒一片。黃徵仰頭望向漸漸暗沉的天色,手中錦盒被他攥得發燙。他知道,一個時代,結束了。

暮色沉沉,宮燈在寒風中搖曳,將巍峨的宮殿拉出長長的陰影。喪鐘的餘韻還在皇城上空迴盪,那沉重的聲響穿透朱牆碧瓦,驚起棲在簷下的寒鴉。

先是值夜的禁軍交頭接耳,繼而六部衙門的燈火一盞接一盞亮起。待到寅時三刻,滿朝朱紫已齊聚太極殿。黃徵手捧鎏金詔書立於丹墀之上,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緩緩展開遺詔。他的聲音沙啞卻有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裡擠出來的:\"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太子——如今的新君披著素白孝服,在禮官唱喏聲中一步步走向龍椅。他的腳步很輕,卻在寂靜的大殿裡激起迴響。當他的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龍紋扶手時,忽然頓了頓,這才緩緩轉身落座。階下百官山呼萬歲,聲浪震得殿角銅鈴叮噹作響。

夜色漸濃,守靈的宮人們都退到了殿外。靈堂裡只剩下新君一人,白燭將他的影子投在素幔上,扭曲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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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跪在靈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青玉扳指。燭光下,他的表情似悲似喜:嘴角微微上揚,眼中卻噙著淚;眉頭舒展,額角青筋卻在跳動。忽而低笑,忽而哽咽,最後竟將臉埋進掌心,肩膀劇烈顫抖起來。

一陣穿堂風掠過,吹得長明燈忽明忽暗。他猛地抬頭,恍惚間彷彿看見先帝的靈牌在微微晃動。

殿外傳來三更的梆子聲,新君緩緩直起身,抹了把臉。再抬頭時,方才的癲狂已消失不見,唯餘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靜靜凝視著先帝的靈柩。

春日的陽光溫柔地灑在雲州大地上,微風拂過新綠的枝葉,帶來陣陣泥土與花香的芬芳。這日天朗氣清,既不似初春那般料峭,也不像盛夏那般炎熱,正是耕作的好時節。盛霖聰換上一身粗布短打,攜著同樣素衣簡裝的李若初,來到了位於城外的果園。

果園裡面桃李杏梨各色果樹排列得整整齊齊。此時正值花期,粉白的杏花、雪白的梨花競相綻放,遠遠望去宛如一片香雪海。盛霖聰挽起袖子,正準備教李若初如何修剪果枝,忽然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王爺!”馬濤眼尖,最先發現那匹疾馳而來的快馬。只見那馬上之人風塵僕僕,腰間別著象徵諜衛身份的銅牌,馬濤當即神色一凜,快步迎了上去。

“何事如此緊急?”馬濤沉聲問道。

“京都八百里加急密信!”來人聲音嘶啞,顯然是一路不曾停歇。他從貼身的暗袋中取出一個火漆密封的竹筒,雙手奉上。

馬濤不敢耽擱,立即引著來人來到盛霖聰面前。盛霖聰接過竹筒時,注意到上面的火漆印紋已經有些模糊,想必是經過多人傳遞。他指尖微顫,輕輕挑開封口,取出裡面的絹紙。只一眼,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霖聰?\"李若初察覺到丈夫的異樣,輕輕開口問道,“出什麼事了?”

盛霖聰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陛下...於五日前...駕崩了。”

果園裡一時寂靜無聲,只有微風拂過樹梢的沙沙響。遠處傳來布穀鳥的啼叫,在這靜謐的春光裡顯得格外刺耳。

兩日後,一封來自京都的詔書被快馬加鞭送至盛霖聰手中。展開那捲明黃絹帛,新君的字跡躍然紙上,字字句句皆透著不容違逆的威嚴——命諸王即刻啟程入京,為先帝弔唁。

“王爺,此行恐怕暗藏殺機。”黃不驕輕撫長鬚,眉宇間盡是憂色,“新君登基未久,根基未穩,此番急召諸王入京,恐非單純為先帝弔唁這般簡單。”

“不去,便是抗旨不遵。屆時新君大可藉此發難,反倒落人口實。”

“末將願率精兵護送王爺入京!”穆震抱拳請命,甲冑相擊發出鏗鏘之聲。

盛霖聰轉身,目光在眾人面上緩緩掃過:“帶獨孤、馬濤、賀焰、王堂、關晉五人足矣。沿途自有諜衛暗中接應,人多反倒不便。”

穆震若有所思地點頭:“王爺所言極是。輕裝簡從,進退皆宜。若遇變故,反倒容易脫身。”

與此同時,京都的詔書如同秋日的落葉般紛紛揚揚地散向四方,各路藩王的府邸皆收到了這道不容推拒的召喚。

京都城內,秋風蕭瑟,落葉紛飛。隨著最後一位藩王的儀仗緩緩駛入城門,這座歷經滄桑的皇城終於迎來了短暫的平靜。先帝烈武帝的靈柩在眾臣的哀悼聲中,被緩緩送入帝陵,象徵著又一個時代的終結。

返程的官道上,車輪碾過落葉發出細碎的聲響。賀焰斜倚在馬車窗邊,望著遠處漸漸模糊的城牆輪廓,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說來也是有趣,這次的京都之行,倒比想象中要太平得多。”

獨孤聞言,眉頭微蹙,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腰間的佩劍:“新帝為何要放過這個機會?如今諸王齊聚京都,若是...”話未說完,但其中深意已不言而喻。

馬濤輕聲道:“獨孤多慮了。新君初登大寶,最在意的便是這‘仁孝’二字。先帝屍骨未寒,若此時對手足動手,豈不讓天下人寒心?”

車廂內,一直閉目養神的盛霖聰緩緩睜開雙眼。夕陽的餘暉透過車窗,在他稜角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馬濤說的在理。”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不過...\"指尖輕輕敲擊著案几,”此刻我們尚未踏足雲州地界,諸位還需打起十二分精神。”

“屬下明白!”馬濤與賀焰齊聲應道。馬車外,暮色漸濃,遠處山影幢幢,彷彿蟄伏著無數未知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