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牧馬人轟鳴而起,衝出宮門。
百姓自動讓出一條道。
那車穿過律街,穿過太初門,穿過長安九重街道,駛向民間,駛向城市的邊界。
有人高呼:
“楊洪!你是我們心中的王!”
有人落淚:“復生律,永不廢!”
有人跪地:“願我等之子孫,永記此名!”
而楊洪只是笑了笑,輕聲道:“我不是王。”
“我只是個...想活的人。”
車走遠了。
越來越遠。
直到只剩下一個小小的黑點,消失在長安遠方的天邊。
天下初定
自未央宮律變之後,楊洪留下三條遺令:
一,廢除君主實權,皇帝僅為國家象徵,不得再執政,發律,殺人。
二,建立律主會,由百姓投票選出九名律主,三年一選,輪值掌律。
三,復生律為最高法典,壓於皇令,貴族家規,宗族法統之上,人人皆可學律,問律,守律。
長安設立“民律堂”,每月開放一次投票大會,百姓可對律案進行修訂,否決,增補。
全國各地設立復生律分堂,由曾追隨楊洪的舊部輪值管理。
蘇婉音為總律使,主持百律歸檔,律案重編。
林照為律武統領,負責律官護衛,民間執法,反腐肅貪。
楊洪...成為一個傳說...
山,在雲中。
水,在林下。
風從石縫穿過,帶著山泉的涼意,也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自由。
這片山野,名不見經傳,未入朝冊,不在律圖之上。
這裡沒有驛站,沒有哨卡,沒有密探,沒有律官,甚至連路都不完整。
但這裡有炊煙,有溪水,有竹林,有野果,有鳥鳴,有風。
還有他。
楊洪。
還有她們。
林照與蘇婉音。
復生律早已成為天下共法,律主會九人輪值,皇帝成為象徵,百姓可投票,貴族無特權,孩子們在廟學讀的第一章,便是律不歸帝,歸人。
而楊洪。
那位曾殺入皇城的律君,曾坐上龍椅卻搖頭說“沒意思”的男人,早已不在律堂,不在朝中,不在城裡。
他在這裡。
在這片離天下最遠,離人心最近的地方。
他們的木屋,是自己搭的。
楊洪扛梁立柱,林照劈柴砍竹,蘇婉音畫圖記賬。
牆是活木編簾,頂是草葉稻茅,爐灶是山石砌成,炊煙從屋脊升起,直衝天際。
屋前是一條清溪,溪水繞過屋簷,繞過腳下青苔,匯入山谷。
魚在水裡遊,光在水上跳。
屋後是大片竹林,春來生筍,秋來搖鈴,風吹過時,沙沙作響,是舊律章在耳邊翻頁。
屋側有一口酒缸,楊洪自釀的老酒,沉香四溢。
林照總是偷喝,每次都被蘇婉音記進賬本。
“你上次欠三碗。”
“那你上次打翻兩壇!”
兩人就這樣鬥嘴,楊洪坐在一旁聽著,笑得像個沒心沒肺的老農。
他們活得像三隻鳥,落在了這片從未被朝廷汙染過的土地上。
那天陽光正好。
林照光著腳在溪裡蹚水,褲腳捲到膝蓋,頭髮紮成馬尾,一手叉腰,一手猛地一撈...
“哎呀!看我這手速!”
她從水裡抓出一條胳膊長的大青魚,舉在手上晃得水珠亂飛:“今晚吃炭烤,洪哥你弄火!”
蘇婉音坐在屋前的長椅上,正拿柳條編一個草籃子,聽見這話抬頭看了眼,不緊不慢地說:
“你掐鰓了嗎?不放血一鍋腥。”
林照翻了個白眼:“你來掐啊。”
“我洗手了。”蘇婉音把柳條一甩。
“你捕魚,你掐。”
“你不掐我不掐,要不讓洪哥掐?”
兩人都看向楊洪。
楊洪正坐在樹下,一隻腿搭著,一邊削著竹子做魚叉,一邊看著她們鬥嘴,嘴角噙笑。
“我掐。”他說。
“你們別吵了。”
“你們一吵,我就覺得這日子像極了天堂。”
午飯後,炭烤飄香,茶水清涼。
三人坐在屋前樹蔭下,林照剝蒜,蘇婉音泡茶,楊洪烤魚,爐火咕嚕作響,空氣中全是煙火味與木柴香。
“洪哥。”林照忽然指著遠處山坡。
“你看,那匹馬...好厲害啊!”
“馬?”楊洪一愣,順著她的手指看去。
只見山坡之上,陽光灑落在一輛停著的黑色越野車上。
車身佈滿塵土與劃痕,輪胎半陷進泥地,風吹落葉落在車頂。
JEEP牧馬人。
那曾是他帶著兩個女人與十二兄弟離開皇城的交通工具,如今靜靜地守著他們的隱居地。
“它不是馬。”
楊洪笑著搖頭。
蘇婉音也看見了,眼睛裡全是好奇。
“那...是什麼啊?它怎麼不吃草?它能跑得快嗎?”
“馬...都長這個樣子?”
楊洪放下茶杯,仰躺在草地上,望著天空,沉默了許久。
他想起了自己來這個世界的那個夜晚。
醒來時,已在太初門外。
他從一個現代人,變成了一個沒有名字的死人。
沒人信他,沒人聽他,沒人救他。
直到他拿起那把槍。
直到他寫下那份律。
直到他死過一次,再活過一次,用血,用命,用信仰,換來了這個世界今日的模樣。
他曾回去過。
在那場血戰之後,他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可他看到的,是高樓林立,是黑眼圈,是爭名奪利,是人擠人的地鐵,是凌晨三點還在加班的燈光。
他看到的,是努力活著,卻沒有人真的活著。
所以他回來了。
帶著兄弟,帶著她們。
回到這個還能聽見鳥聲,還能看見星星的世界。
這個世界雖有殺戮,有律戰,有帝王。
但也有魚,有火,有笑聲。
有她們。
有“人”。
所以他留下了。
但這些,他沒有說出口。
他只是笑。
“那不是馬。”
“那叫汽車,是我們那邊的鐵馬。”
“它不吃草,吃油,它能跑,能載人越山過河。”
“它啊...能帶你們去天涯海角。”
林照瞪大眼:“聽起來像兇獸。”
蘇婉音仰頭看他,忽然問道:“你到底是誰啊?”
“你知道的太多了,你總是...不一樣。”
楊洪把火堆添柴,假裝沒聽見。
“等哪天吧。”
“等哪天我帶你們走一趟。”
“去另一個世界,見見我的家人。”
“給你們一個驚喜。”
傍晚時分,霞光漫天,林照忽然從火堆旁跳起來,把魚骨往火裡一扔,叉著腰大聲喊:
“我決定了!”
“我要嫁給你!”
“要轟轟烈烈那種!”
蘇婉音也站起來,頭髮被晚風吹得微微散開:
“我也是!”
“我要一場寫進律章都配不上的婚禮!”
“我要你寫我的名字,寫進你這輩子裡!”
楊洪一愣,看著她們。
她們的眼中沒有權謀,沒有野心,只有赤誠,只有我想和你過完這一生。
那一刻,楊洪忽然覺得,這些年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犧牲,所有的血與火,原來就是為這一刻。
他大笑起來。
笑得暢快,笑得毫無保留。
笑得像這個世界,從未虧欠過他。
然後他擺擺手:“...不行啊。”
“新律法是一夫一妻制,我只能娶一個。”
“但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