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
虞景閒之所以在這破廟之中逗留,不過是料想沈棠寧還會回來。現如今這一念頭已然成了奢望,他便再不好停滯不前。
這些時日,虞景閒一直有意識地拒絕做旁的設想,他只當沈棠寧擁有了一段不得不與他分頭而行的特殊經歷而已,不管怎麼說,那丫頭也算是在副本中身經百戰,總歸有些自保能力。
雖說眼下她暫且無法卜算起卦以求萬全,可從前多艱難的時候,她也能順利挺過來,眼下自然也是一樣的。
虞景閒記不清他到底明裡暗裡勸慰了自己多少次,這才勉強穩住了自己惴惴不安的心思。
左右他如今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尋到那丫頭,自是該兀自穩住心神,做他該做的事。
分而獨立,合則共生。
這是他們兩個自達成合作以來,便始終不變的信念。
想到此,虞景閒不由得苦笑了聲,帶著幾分自嘲,又平添了些許堅決,權且不論前方等著他們的,究竟是些多混沌的場面,只一樣是他無論如何都不可放鬆的:不能讓沈棠寧看扁了。
可憐沈棠寧卻是根本就不知道,在自己冷不防撞見駭人一幕時,不得已落了單的虞景閒想的卻是不管怎麼樣都不能在她面前失了身份。
命都快沒了,還要什麼臉。
在世人眼中,性命遠比臉面尊嚴重要的多,可偏生在當前副本中,這兩者卻分明有著截然不同的比重。
命可以丟,但臉必須要。
虞景閒暗自思忖了好一陣子,到底還是離開了破廟。他的決意始終沒有絲毫動搖,但想要離開這兒,依著他自己的本事顯然是萬萬不能的。
此前是沈棠寧自顧自搶在最前頭,拉著虞景閒一頭扎進了平天教的隊伍裡,靠著從其他貓和老鼠那兒套問出來的線索換取同行期間的補給。現如今,卻是全都得靠他自己了。
若是換做往常,虞景閒大抵是抹不開面的。
事實上,沈棠寧正也是因為提前料想到了這一層,所以才會主動肩負起重責,有好幾次,冷不防對上虞景閒意味深長的神色時,她也不過只是沒所謂的揮一揮手,鄭重其事地叮囑人務必要跟好她,便當即頭也不回地隱到人海里去。
沈棠寧只當虞景閒在那高位上坐得太久,如今冷不防感受到了無法估量的極致落差,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卻是忘了他雖為東虞皇室,卻到底還是和那些自來便養尊處優的皇親們不同。他長在民間,為了能探清九厄當鋪的秘密,甘願鋌而走險。連自己的性命都能全無顧忌地豁出去,又怎麼會顧及良多。
事實上,虞景閒此前曾好幾次想要和她說清其中緣故,但遺憾的是,沈棠寧從始至終都沒有給他發話的機會。
不得已,他便也只好頹然作罷,想著往後多的是朝夕相伴的時日。縱是在副本里一時間找不到機會,等離開了這兒,也到底還是可以如實相告的。
虞景閒甚至已經想到了,待到那時,只怕沈棠寧面上多少會有些掛不住,他大抵還得趁著這個當口仔細想想該如何勸慰。
自然,縱是此刻,虞景閒也沒忘記這要緊的任務。
無非是再沒能有大把的空閒,只能見縫插針地在行進途中暗自思量。
虞景閒耽誤了幾日,原先駐紮在此地的平天教信徒無一例外都提前離去,如今他跟的隊伍,是隨後趕來的陌生隊伍。
無論是為首的道士,亦或者是他們後頭紛紛揚揚帶著的那一堆信徒,於虞景閒而言,都是陌生且全新的。
在他看來,這也算是一件好事。
旁的權且不提,至少在蒐羅情報的時候,虞景閒不必顧念著沈棠寧此前會否曾和他們打成一片,那時候的他雖常常端著一副高冷姿態,鮮少作聲,但若是真冷不防遇上,也算是多了些穿幫的風險。
但眼下卻是大不一樣。
隨行的都是些陌生人,此前從來都不曾見過,自然也就不知道那跟在隊伍裡的黑貓究竟是什麼來路,著實能讓他便宜許多。
自然,虞景閒也沒忘了一路走一路尋找沈棠寧的蹤跡。但遺憾的是,自打失去了她的氣息後,不論他走到哪裡都再沒有任何進展。
虞景閒跟著平天教一路向前時,沈棠寧已經被攤主送進了深宮大院,他們自然再不可能有輕易重逢的可能。
事實上,沈棠寧也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自己從被掛上攤位的那一刻起,兜兜轉轉繞過了好多地方,卻竟始終都無一人敢要。明明一開始她才是唯一一個被留下來的倒黴鬼,但這一路走來,及至被推進宮裡時,她身邊倒是已經多出來好幾張各不相同的全新面具。
身為面具,她是沒資格四下打量副本之中的皇宮究竟是何模樣的,該說彼時的她倒也的確沒有這份興致。比起好奇這皇宮和她曾無數次進出過的東虞宮廷有多少大同小異的部分,她更在意的是,那攤主究竟是何身份,竟能在宮中來去自如。除此以外,便是仔細凝神去想,對方究竟有何企圖。
旁的沈棠寧尚不知情,可朝堂無用之說,民間卻是已經有過許多版本。身為君主,卻罔顧底下臣民性命,自是不該。忽逢大旱,確是不幸天災,但君臣上下全然罔顧,卻是人禍。
沈棠寧是被從民間帶回來的,或多或少也已然經歷了那噩夢一般的時日,心下自是憤恨不平。
也虧得是她如今只是一張不得不任人擺佈的可憐面具,若是不然,依著她過往的性子,只怕是寧可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也非得挖空心思和那愚昧無知的執政者爭出個對錯來。
畢竟當初她看不慣虞景閒以及他麾下那些迂腐朝臣的某些行徑時,便是這麼做的。
幸而那時虞景閒還算聽勸,被沈棠寧夾槍帶棒地訓斥了一頓後,便即刻召集朝臣們商議對策,絲毫不敢有片刻懈怠。
只是,當下的情勢畢竟和從前大不一樣,縱是沈棠寧有心,也到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