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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吐納真言勘修行,蘆中仙語解醫迷

【修真真諦】——

馮巨源在赤城擔任教諭期間,聽聞山中隱居著一位神秘老翁。坊間傳言,此人自元代起便駐世修行,歷經數百年風霜卻容顏不改,宛如塵世中的不老傳說。懷著好奇與敬畏,巨源沿著蜿蜒的山道,踏過覆滿青苔的石階,穿過雲霧繚繞的竹林,終於在一處依山傍水的茅屋前,見到了這位被傳得神乎其神的老者。

巨源一見老翁,便恭恭敬敬地行禮,口中連稱“仙人”。老翁聞言,撫須大笑,聲音清朗如洪鐘:“我非仙也,不過是每日修習吐納導引之術,僥倖得享長生罷了。”巨源忙追問其中奧秘,老翁神色一斂,正色道:“修行之法,雖不離《丹經》所述,卻又遠超書中所能盡言。其中細微之處,如絲如縷,分寸拿捏、節度把握,皆需心領神會。若無師傳口訣,僅憑書本照貓畫虎,就像照著棋譜下棋卻不通變化,棋局必輸;又如照搬藥方治病卻不辨症候,病情反重。修煉時的緩急先後,稍有差池,輕者體內氣血鬱結,化為癰疽惡瘡,或肢體拘攣難伸;重者精氣混亂,神魂失序,最終陷入癲狂癇症。如此一來,非但不能延年益壽,反而害了性命。”

巨源又想起坊間流傳的容成、彭祖之術,忙問:“聽聞房中秘術可延年益壽,此說當真?”老翁面色一沉,語氣嚴厲道:“此乃邪道!不得其法者,災禍轉瞬即至;即便僥倖得法,也不過換來一時強壯。然而盛極必衰,過度損耗精氣,終會釀成大禍。就好比靠歪門邪道聚斂財富,雖能暴富,卻絕無長久之理。你切不可輕信!”

巨源再問:“那服食丹藥以養生,又當如何?”老翁指著案頭一株枯木與溪邊頑石,緩緩道:“藥,是用來治病調氣的,並非長生妙法。方士所服的草木金石,草木會腐朽,金石會銷蝕,它們自身尚不能長存,又怎能指望借其殘渣讓人身不朽?”

巨源仍不死心,追問:“修成神仙,難道也會隕落?”老翁望向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巒,長嘆一聲:“神仙雖能超脫生死,卻也並非萬無一失。生老病死,本是天理。煉氣存神,不過是逆天而行。若能持之以恆,精氣神便可凝聚不散;一旦鬆懈,氣散神消,便是大限將至。這就像富貴之家,勤儉持家方能長久,若驕奢放縱,很快便會敗落。即便神仙,也要日夜警醒,不敢有絲毫懈怠,哪有煉成內丹便一勞永逸的道理?”

巨源聽得入神,當下便要行拜師之禮。老翁卻伸手攔住,目光溫和而堅定:“你我無緣,何必荒廢了教書育人的本職?潛心治學,方是正道。”巨源聽罷,滿心悵惘,望著老翁隱入山林的背影,久久佇立,直到暮色漸濃,才緩緩下山。後來景州的戈魯齋向我講述此事時,不住感嘆:“那老翁所言,句句實在,全然不似方士們故弄玄虛、蠱惑人心的做派!”

【乩仙醫論】——

先父姚安公在世時,常談及一樁奇事:民間有位借扶乩之術為人治病者,自稱“蘆中人”。有人好奇詢問:“這名號,莫非取自伍子胥‘蘆中丈人’的典故?”那人卻搖頭笑道:“他是借古隱姓,我卻是以此為號,另有因緣。”他開出的藥方,有時一劑見效,藥到病除;有時卻石沉大海,毫無作用。面對質疑,他只淡然回應:“藥可醫病,卻醫不了天命。”

一日,“蘆中人”在牛希英先生家中降乩。牛公字希英(先父提及此名時,用此二字記錄,但讀音是否準確,已無從考證。牛公名瑍,娶了我的前母安太夫人)。屋內眾人圍坐,燭光搖曳中,乩筆突然劇烈晃動,似有靈體附身。有人患虛損之症,跪求良方,只見乩筆遊走,落下批語:“君之病,非草木之藥可愈。若想康復,須斷欲戒貪,清心寡慾之效,勝過千劑良藥。”

又有求子心切者,跪地懇請生子秘方。“蘆中人”稍作停頓,批語道:“生子之法,確有妙方,用之或能立竿見影。然有方與無方,神效與無效,實則無異。精血交合之際,慾火暗生,即便順利懷胎,熱毒已藏於胎中。待小兒出痘,十有一二難敵其毒。世人只知在孩童夭折時痛哭惋惜,卻不知生命尚在襁褓成形之際,便已種下禍根。如此‘生’不如‘不生’,強求子嗣又有何益?此中道理淺顯,可惜歷代名醫皆未參透。我既以救人為志,豈能用虛妄之術欺瞞世人?”此番言論,字字如雷,滿座皆驚——這般直指根源的醫理,醫者平日或因利益、或因忌諱,向來閉口不談,不由得讓人猜測,莫非真有靈鬼借乩傳語?

另有一事,劉季箴先生乃杏林名家,聽聞“蘆中人”之名,特來論醫。乩仙知曉來意,直言不諱:“先生為人補虛,慣用參湯。卻不知虛證萬千,人參雖貴,亦非萬能。論臟腑,參力僅達上焦中焦,下焦難及;論氣血,僅入氣分,血分無補。若遇腎肝陰虛之症,妄用參補,非但無效,反助亢陽,灼燒精血,病情豈不更重?且古方分生參熟參,生參性涼,熟參性溫,各有所主。然今人參剛採即蒸,哪還有生參?再者,古參出上黨,得土氣之厚,性溫和而入脾胃;今多取遼參,稟春木之氣,性生髮而走上焦。藥材不同,用法亦異,望先生審慎斟酌。”劉先生聽後,連連搖頭,不以為然。我不通醫術,便將這些對話如實記錄,留待後世精於醫道之人,細細評說其中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