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頭被這一捅驚醒,如夢初醒,慌忙也學著馬面深深鞠躬,巨大的牛角幾乎要戳到地上,聲音都變了調:“對對對!前輩!小的牛犇(bēn),他、他馬驥(jì)!前輩您儘管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手裡的鬼哭棍和鎖魂鏈此刻成了燙手山芋,拿著也不是,放下又不敢,尷尬地僵在那裡。
林天明看著眼前這戲劇性的一幕,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彷彿這兩位陰差前倨後恭的態度轉變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他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如同冰錐,越過他們卑微彎下的脊背,精準地釘在牆角那個瑟瑟發抖、頭顱剛剛被靈力強行拼合回去的楚嫣然身上。
“她。”林天明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院子裡所有的雜音,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冰碴,“楚嫣然。生前殘害至親姐妹,死後怨念深重,執迷不悟,惡毒自私,毫無悔改之心。滯留陽世,已成禍患。”
簡單幾句,卻已將這惡靈的一生罪孽與此刻的定性,釘得死死的。
牛頭馬面立刻順著林天明的目光看去。當他們的視線落在楚嫣然那由靈力強行粘合、佈滿裂痕、五官因極致的恐懼和怨毒而扭曲變形的頭顱上時,兩位陰差眼中瞬間爆發出職業性的精光。那是一種看到“業績”和“麻煩”混雜時的複雜光芒。
牛頭立刻挺直了些腰板,似乎想在前輩面前表現一下效率,粗聲粗氣地吼道:“呔!好個不知死活、罪孽滔天的惡靈!生前害人,死後還不安分,竟敢驚擾前輩清淨!簡直罪加三等!”他手中的鬼哭棍遙遙指向楚嫣然,棍身微微震顫,發出嗚嗚的威脅聲。
馬面則更圓滑些,他臉上堆滿了對前輩的敬畏和對惡靈的不屑,介面道:“前輩明鑑!這等腌臢貨色,如何配勞煩前輩您親自動手懲戒?沒得髒了您的手!”他挺起胸膛,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急於表現的殷勤,“前輩放心!將她交給我兄弟二人便是!帶回地府,定將她打入最底層的‘無間煉獄’!那煉獄之火,日夜不息,專熔這等冥頑不靈的惡魂!再壓上‘孽鏡臺’,讓她生生世世、反反覆覆照見自己生前的每一樁惡行!最後投入‘沸屎泥犁’之獄,滾油烹炸百年,讓她嚐遍苦楚,魂體寸寸煎熬,永世不得超生!定叫她後悔當初,也還這陽世一個清淨!”
馬面語速極快,彷彿演練過千百遍,一連串地府酷刑的名目如同連珠炮般砸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森然的寒氣。他那張馬臉上此刻充滿了對“工作”的狂熱和對前輩意願的絕對迎合。一旁的牛頭也連連點頭,牛眼中閃爍著兇光,顯然對這些“流程”熟稔於心。
“無間煉獄”……“孽鏡臺”……“沸屎泥犁”……這些只在最恐怖傳說裡出現的名詞,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楚嫣然殘破的意識裡。她剛剛被靈力強行拼合的頭顱劇烈地顫抖起來,那些裂痕彷彿隨時會再次崩開。被林天明掌心雷灼燒過的魂體深處,傳來一陣陣比之前強烈百倍、彷彿要將她靈魂徹底撕碎的劇痛!
“不——!!!”
一聲淒厲到非人的尖嘯猛地撕裂了別墅壓抑的空氣。那聲音裡飽含了最深的恐懼、絕望和不甘,如同被逼到絕境的野獸最後的哀嚎。楚嫣然猛地抬起頭,那張慘白扭曲的詭臉,所有的偽裝和怨毒都被一種徹底的瘋狂所取代。
她僅存的那隻詭眼,赤紅如血,死死地、怨毒地盯住了漂浮在林天明身後不遠處的洪馨兒等五道身影。她們的身影在牛頭馬面出現後似乎變得更加凝實了些,周身繚繞的怨氣黑霧正被一種柔和的微光緩緩驅散,臉上竟有了一種近乎平靜的釋然。
憑什麼?!
憑什麼她們能擁有這份平靜?!憑什麼她們能放下?!憑什麼她們能獲得超度,踏入輪迴?!
滔天的怨毒和不甘如同地獄的岩漿,瞬間沖垮了楚嫣然最後一絲理智。
“林天明!你瞎了眼!”她歇斯底里地嘶吼,聲音因為魂體的劇烈波動而變得尖利刺耳,如同指甲刮擦玻璃,“她們算什麼東西!不過是一群蠢貨!一群活該被我利用、被我踩在腳下的廢物!她們憑什麼可以輪迴轉世?!”
她的目光掃過洪馨兒她們,充滿了極致的輕蔑和仇恨:“她們憑什麼?!就憑她們死得慘?就憑她們可憐兮兮地喊冤?!這世上誰不可憐?誰不想往上爬?!我追求更好的生活有什麼錯?!她們擋了我的路,就該死!她們就該魂飛魄散,連下地獄的資格都沒有!憑什麼她們現在能裝出一副可憐相,就能得到你的憐憫,就能輪迴?!”
楚嫣然越說越激動,殘破的魂體劇烈地膨脹又收縮,彷彿隨時會炸裂。她那隻血紅的眼睛死死釘在林天明臉上,裡面燃燒著瘋狂和毀滅一切的火焰:“我不服!林天明!我不服!你裝什麼清高!什麼狗屁因果!你不過就是偏心!你偏心這群沒用的賤人!我詛咒你!詛咒她們!就算我永墮無間,我也要詛咒你們所有人不得好死!我要……”
她的咆哮戛然而止,一切歸於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