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吟清越,如龍出深淵。
賈環動了。他沒有絲毫保留,一出手,便是滄浪劍法中至剛至猛的“驚濤拍岸”。
劍光如浪,層層疊疊,捲起漫天雨水,化作一道巨大的水龍,咆哮著衝向血劍騎士。
“來得好!”血劍騎士沙啞地讚了一聲,手中的血劍第一次爆發出璀璨的紅芒。他不閃不避,一劍直刺,劍尖精準地點在水龍的中心。
“轟!”
氣勁爆裂,水花四濺。賈環的劍勢被瞬間瓦解。
兩人身形交錯,瞬間交換了十餘招。劍與劍的碰撞,發出金鐵交鳴的爆響,震得整座破廟都在嗡嗡作響。
賈環越打越是心驚。對方的劍法大開大合,充滿了毀滅性的力量,每一劍都彷彿要將天地都劈開。而自己的滄浪劍法,以柔克剛,連綿不絕,此刻卻像是遇到了奔湧的火山熔岩,處處受到掣肘,竟被壓制得死死的。
又一次硬拼之後,賈環被震得氣血翻湧,倒退了七八步才穩住身形,握劍的右手微微發麻。
而血劍騎士,卻僅僅退後了半步。
高下立判。
“你的劍法,根基紮實,意志堅定,可惜,還差了些火候。”血劍騎士平淡地評價道,“如果你只有這點本事,那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賈環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他知道,常規的招式,絕不是此人的對手。生死一線間,他的頭腦反而變得異常清明。
他想起了葉天士。想起了葉天士教他的那些關於人體經脈、氣血執行的知識。葉天士曾說,武功的盡頭,不是招式,而是對“人”本身的理解。
電光火石之間,賈環的劍勢陡然一變。
他不再強求以滄浪劍法的宏大劍勢去對抗,反而劍走偏鋒,劍尖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刺向血劍騎士左肩的“肩井穴”。這一劍,捨棄了大部分的殺傷力,卻將所有的力量都凝聚於一點,旨在阻斷對方左臂的氣血執行。
這已經不是純粹的滄浪劍法,而是融入了葉天士醫理精髓的、屬於賈環自己的劍。
血劍騎士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一絲訝異。他顯然沒料到賈環會有如此變化。他側身避開,但那凌厲的劍風依舊讓他左肩微微一麻。
“咦?”
一聲輕咦,從面具下發出。那股籠罩全場的恐怖殺氣,竟在這一瞬間,如同潮水般退去。
血劍騎士停下了攻擊,靜靜地看著賈環。
賈環也停了下來,持劍而立,滿臉戒備,不知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無錯書吧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血劍騎士突然發出了一陣低沉的笑聲。那笑聲不再沙啞,反而顯得有些蒼老和爽朗。
他抬起手,緩緩摘下了臉上的惡鬼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張清癯瘦削的臉龐,鬚髮皆白,但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彷彿能洞悉人心。
“好小子,好一招‘靈樞問穴’。這一劍,有我那不成器的徒兒的味道了。”老者看著賈環,笑呵呵地說道。
賈環愣住了。
徒兒?難道是……
“前輩……您是?”
“老夫古月。”老者撫了撫長鬚,目光掃過賈環,又看了看地上躺著的一眾傷員,眼中滿是讚許,“王子騰花重金請我來殺你。老夫閒了這麼多年,本不想理會,但聽聞此事與我那徒兒葉天士有關,便想來親眼瞧瞧,他跟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古月!葉天士的師父,上一代江湖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傳奇人物!他怎麼會是血劍騎士?
“所以,這一切……都是一場試煉?”賈環終於明白了過來。
“不錯。”古月點了點頭,將那柄血劍插回背後劍鞘,“老夫想看看,面對絕境,你會如何選擇。是獨自逃生,還是與屬下同生共死。也想看看,你的武功和心性,是否配得上我徒兒的傾力相助。”
他走到周迅身邊,屈指在他傷口旁連點幾下,周迅只覺得一股暖流湧入,流血瞬間止住,疼痛也大為減輕。
“你沒有讓我失望。”古月站起身,重新看向賈環,“你的劍,有堂堂正正的鋒銳,更有守護同伴的決心。最難得的是,在生死關頭,你沒有被仇恨矇蔽,反而能另闢蹊徑,將醫理融入劍法。這說明你的心,是活的。”
“至於我那徒兒,”古月嘴角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他眼光不錯。為了你,甘願捨棄‘醫聖’的清譽,踏入這片血雨腥風,總算沒有看錯人。”
賈環收劍入鞘,對著古月深深一揖:“晚輩賈環,見過古月前輩。方才多有得罪。”
“不知者不罪。”古月擺了擺手,“你們的仇,你們的路,老夫不會插手。今日一見,不過是了卻一樁心事。王子騰那邊,我會說任務失敗,讓他另請高明。不過你們要小心,此人已是驚弓之鳥,必然會用盡一切手段來對付你們。”
說罷,他看了一眼寺廟外的夜色,身形一晃,便如一道青煙,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只留下一句話,在眾人耳邊迴響。
“小子,滄浪劍法,遇強則強,遇勢則分。你的路,還長著呢。”
雨依舊在下,但寺廟內那股令人窒息的壓抑,卻已煙消雲散。賈環看著古月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語,心中卻是波瀾起伏。
他知道,今夜這一戰,雖然驚險,卻讓他對自己的武道,對未來的路,有了更深一層的感悟。
京師的雨,停了。
但籠罩在城市上空的陰雲,卻比落雨時更加厚重、更加壓抑。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氣息,尋常百姓家家戶戶大門緊閉,而那些高門大院之內,無數雙眼睛正驚疑不定地望向皇城與京營節度使府邸的方向。
裕王趙諶的死,像一顆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漣漪正一圈圈地擴大。
而京營節度使王子騰,這位手握京畿兵權的權臣,則成了風暴的中心。他以追查刺客為名,封鎖全城,實際上卻是在進行一場無人能看懂的豪賭,整個京師的命運,彷彿都懸於他的一念之間。
然而,在這場決定無數人命運的棋局中,真正的執棋者,卻並非王子騰。
一處隱秘的皇家別院內,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