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屈?”簡輕笑一聲,尾巴一勾一抖,那條釘著藤蔓的匕首竟被她硬生生拔了出來,帶出一溜墨綠色的粘稠汁液。
那藤蔓失去束縛,狂亂地拍打著沙地,激起一片塵霧,卻暫時不敢再靠近。
“那想不想讓它也憋屈一點?”尾巴伸到前面,她拿下來之後還不忘甩了甩粘著的液體。
對他晃了晃手中那把看起來甚至有點圓潤可愛的匕首,“這玩意兒,看著可愛吧?對付這種沒骨頭的藤條剛剛好夠用。來,看好了。”
話音未落,一條新的藤蔓正從側面悄無聲息地襲向黎簇的腳踝。
簡甚至沒有去看,那條靈巧得不可思議的金屬鼠尾就在空中劃出一道冷冽的銀弧。
“嗤啦!”
尖端的金屬鉤精準地鉤住了藤蔓中段,猛地向下一劃拉。
堅韌的藤蔓表皮應聲被撕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墨綠色的汁液噴濺而出。
藤蔓吃痛,瘋狂扭動,試圖纏住她。
“要注意別讓它纏上哦~”
簡的聲音依舊帶著笑意,動作卻相當兇殘。
她手腕一翻,匕首順著剛才撕裂的口子,如同庖丁解牛般精準地刺入藤蔓內部,再猛地橫向一拉!
“噗!”
藤蔓應聲斷成兩截。
斷口處汁液狂湧,被切斷的那一截在地上瘋狂扭動,如同離水的魚。
黎簇看得目瞪口呆。
“看懂了嗎?”簡甩了甩匕首上的粘液,看向黎簇,眼神帶著鼓勵。
“關節?它沒有。所以找它的‘筋’——就是最外層韌性最強、負責收縮絞殺的那層厚皮。”
“撕開它,裡面的‘瓤’就軟了。匕首要順著它的‘筋’走,橫著切,別直著捅,省力,也快。”
她將匕首遞向黎簇:“試試?就那條被鉤子開了口的。”
黎簇深吸一口氣,接過匕首。
入手微沉,帶著簡手心的溫度。
他盯著那條還在扭動,傷口猙獰的藤蔓,學著簡的樣子。
這一次沒有魯莽地衝上去,而是側身,猛地將匕首沿著那條撕裂的口子狠狠刺入,然後手腕發力,橫向切割!
阻力很大,藤蔓內部的纖維堅韌異常,但匕首異常鋒利,加上有裂口引導,黎簇幾乎是拼盡了吃奶的力氣,終於——
“嗤!”
又一段藤蔓被切斷!
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和成就感上頭,慢慢沖垮了疲憊和恐懼。
黎簇握著匕首,看著地上扭動的兩截藤蔓,胸膛劇烈起伏,眼睛亮得嚇人。
他做到了!他真的切斷了這怪物的一部分!
“很不錯嘛,悟性很高。”簡讚許地點點頭,尾巴靈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慢慢收回。
“你要記住這感覺。不過有些時候,膽大,心細,要遠比蠻力管用。”
就在這時,還沉浸在誇獎裡的黎簇猛地想起其餘兩人。
“對了!無邪,還有王盟!他們被拖下去了!簡,你能救救他們嗎?”
簡臉上的笑意斂去一些,瞥了一眼遠處沙地上還在翻騰的幾條藤蔓,又看了看黎簇焦急的臉,乾脆利落。
“等著,自己小心。”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經融入夜色。
黎簇握著匕首,警惕地盯著四周翻湧的沙面,心臟還在狂跳,但手心裡匕首給了他支撐。
“我…很不錯……”他低聲重複了一遍,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眼神卻比剛才堅定了幾分。
沙丘的陰影處,一個穿著寬大破舊披風、戴著壓得極低破氈帽的身影,將剛才簡手把手教黎簇切藤蔓的一幕盡收眼底。
黑瞎子咂了咂嘴,墨鏡後的眼神複雜難明,一股酸溜溜的勁兒直往上冒。
“這小王八蛋,比無邪當年運氣還好啊…瞎子我當年想學點真東西,可沒這麼水靈的師傅手把手教…還教得這麼…嘖。”
他摸了摸下巴,把那股酸意壓下去,整理了一下披風,準備登場。
就在黎簇全神貫注盯著簡消失的方向時,一個帶著濃重口音的聲音突兀地從他身後傳來,“娃兒…莫怕咯…”
黎簇嚇得一個激靈,猛地轉身,匕首下意識橫在胸前。
只見一個身形佝僂,還裹著髒兮兮厚披風的老頭,拄著一根破木棍,不知何時站在了離他幾步遠的地方。
老頭臉上皺紋深得能夾死蒼蠅,頭上扣著破氈帽,臉上還架著一副幾乎遮住能半張臉,鏡片磨損嚴重的大墨鏡。
“你是誰?”黎簇警惕地後退半步,匕首依舊沒放下。
在經歷了嘎魯和蘇日格後,他對任何突然出現的“陌生人”都充滿了懷疑。
“我?咳咳…”老頭咳嗽了幾聲,聲音嘶啞,“以前…以前是給這裡開車的司機…零五六工程隊的嘞…”
“司機?”黎簇狐疑地打量著他,“那你自己怎麼活下來的?”
“命大…命大啊…”老頭顫巍巍地指了指周圍圍成半圈的卡車殘骸。
“看到沒?這些車子圍成圈…不是擋風沙的…是為了圈住那個會跑的海子…也是防這個怪物…”
他指了指地上還在微微抽搐的藤蔓斷肢,“這怪物,邪性得很!它碰到水…就要發瘋吃人嘞!”
黎簇想起蘇難的發病,還有無邪說的孢子遇水則活,心中一動:“所以你們把車子圍住海子?”
“對頭!”老頭用力點頭,“還有一點,這怪物…它對金屬…有反應!它不喜歡碰鐵傢伙!所以我們才敢用車子圍它…以前這裡,不是隻有沙子的…”
老頭的語氣帶上了一絲追憶的恍惚,“有圍牆…有房子…還有好大一座工廠…白房子…洋人修的…”
“工廠?幹什麼的?”
“我們車隊…每天往裡送東西…吃的喝的也有…但最多的,是一種鐵罐罐…”
老頭比劃著,“這麼大,圓鼓鼓的,上面打滿了鉚釘…結實得很!運進來的時候,罐罐是空的…輕飄飄的…等我們再進去拉出來的時候…”
他壓低了聲音,語氣帶著恐懼,“那罐罐就變得死沉死沉…裡面…肯定裝滿了東西…”
“裝了什麼?”黎簇追問。
老頭搖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曉得…誰敢問?洋人的東西…邪門得很!直到有一天…”
他聲音陡然變得尖銳,“我們送進去的罐罐比平時多得多!堆得小山一樣!等我們送完貨出來,再想進去拉空罐…”
“那工廠的大門就被封了!鐵鏈子鎖得死死的!裡面的洋人…一個都不見了!全跑光咯!”
“那後來呢?你們怎麼辦了?”
“廠子裡…就剩一個電話是通的…”老頭的聲音帶著神經質的顫抖。
“電話線…一直紮在沙子最底下…我們想打電話找人問問…可電話那頭…接電話的人…他說話的聲音…像是在地底下!又遠…又悶…聽不清…嚇人得很!”
黎簇皺緊了眉頭:“再然後呢?沙子變白了?”
“對!對!”老頭激動起來,“工廠被封了沒多久…這沙漠就開始變樣了!黃沙裡…一塊一塊地出現白斑…越來越多…像長了癩子!再後來…怪物就出來了…”
他聲音低了下去,“隊裡的人…開始一個一個地失蹤…白天還好…晚上根本不敢睡!”
“所以啊,我們想了個法子…睡覺的時候…用一根長繩子…把所有人的腳都拴在一起…想著怪物要是拖走一個…大家都能驚醒…一起使勁…”
“這辦法…能有用?”黎簇本能地覺得不靠譜。
“屁用!”老頭啐了一口,“那天晚上…怪物還是來了…一點聲音都沒有…就感覺繩子猛地一緊!我旁邊的老李…‘嗖’一下就沒了!連叫都沒叫一聲!沙子就合上了…快得嚇人!”
他的身體開始發抖,“我嚇瘋了…摸出刀…就把繩子割斷了…喊大家快跑…可…可哪裡還來得及…”
他指著空曠死寂的白沙地,聲音帶著哭腔:“到處都是怪物…我親眼看見的…沙子裡…拱出來七個…七個啊!像蛇一樣…追著我們…”
老頭說到最後,似乎耗盡了力氣,喘息著,渾濁的目光透過破墨鏡,死死盯著黎簇:“娃兒…你背上…是不是有張圖?讓我看看…讓我看看…是不是那個…”
黎簇心中的疑團如同雪球般越滾越大。
四川口音?在這鳥不拉屎的沙漠深處,幾十年後冒出來一個講四川話的老司機?
先不說別的,他這口音…怎麼聽怎麼像硬憋出來的。
還有那副墨鏡!
哪個在沙漠裡掙扎求生的老頭,會戴著一副這麼大的墨鏡?白天防太陽?可現在是大晚上!
最關鍵的是他的話!
黎簇腦子裡飛速閃過這一路上見識過的偽裝和謊言。
拴繩子防怪物?
那藤蔓的力量他剛才親身感受過,連卡車都能撼動,拖一個人瞬間入沙,其他人就算拴在一起,除了被一起拖下去當串串。
還能怎樣?割斷繩子讓大家跑?
當時怪物已經近在咫尺,四下無光,沙地翻湧的情況下,跑?能往哪跑?
不被踩死也被怪物捲走了!他還能活下來?
還有啊,什麼七個怪物?這數字也太具體太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