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微瀾清冷的聲音在正廳中響起,如同投入滾油中的一滴冷水,瞬間讓原本有些混亂的局面為之一滯。
王氏的臉色倏然變得難看至極,她惡狠狠地瞪著陸微瀾,尖聲道:“陸微瀾!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眼睜睜看著你三妹妹名節盡毀,無處容身,才肯甘心嗎?我這般為她著想,為陸府的顏面著想,你竟然還敢在此說三道四,阻撓我的好意!你安的到底是什麼心?!”
她試圖用姐妹情深和家族榮譽來道德綁架陸微瀾,同時暗示陸微瀾不安好心。
陸微瀾卻絲毫不為所動,她迎著王氏那怨毒的目光,平靜地說道:“母親息怒。女兒並非有意與您作對,只是覺得母親此計,實非良策,甚至可以說是……飲鴆止渴,後患無窮。”
她頓了頓,目光轉向依舊有些猶豫的陸仁,條理清晰地分析道:“父親請想,那周玉麒是何等樣人?京城皆知其紈絝放蕩,好色無度,家中姬妾成群,正妻更是安平侯府精心挑選的、家世顯赫的將門虎女。三妹妹若是嫁與他為側室,且不說到時候名分不正,受盡正妻磋磨,單是周玉麒那喜新厭舊的性子,又能對三妹妹有幾分真心?恐怕不出三月,三妹妹便會淪為棄婦,到時候,才是真正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生不如死!”
她這番話,如同利刃一般,句句戳在要害。
是啊,周玉麒那種人,怎麼可能對一個側室真心相待?陸微晴若是真的嫁過去,恐怕下場會比現在還要悽慘百倍!
陸仁聽了,額頭上不由得滲出了一層冷汗。他之前被王氏一哭二鬧,又急於想掩蓋醜聞,險些就著了她的道。現在被陸微瀾這麼一點醒,才猛然發覺,王氏那個所謂的妙計,簡直是把陸微晴往死路上推!
王氏見陸仁面色有變,心中暗叫不好,連忙辯解道:“微瀾!你休要在此危言聳聽!晴兒她年輕貌美,只要嫁過去,用心伺候周公子,定能博得他的歡心!到時候再生下一男半女,地位自然就穩固了!再說了,做側室又如何?總比現在這樣名聲掃地,無人敢娶要強吧?”
她這話,說得連她自己都有些底氣不足。
“用心伺候?博得歡心?再生下一男半女?”陸微瀾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揭穿了王氏的幻想,“母親莫不是在說笑吧?以周玉麒那等浪蕩子的性情,府中美女如雲,三妹妹這點姿色,又能留住他幾日?至於生兒育女,且不說三妹妹能不能順利懷上,就算懷上了,一個庶出的子女,在安平侯府那等高門大院之中,又能有什麼地位?母親這是想讓三妹妹和她的孩子,一輩子都活在別人的白眼和欺凌之下嗎?”
她頓了頓,語氣更加凌厲:“更何況,此事一旦傳揚出去,外人只會說我們陸府趨炎附勢,為了巴結安平侯府,不惜將自家嫡女送去做妾!到時候,不僅三妹妹的名節保不住,就連父親您的一世清名,也要毀於一旦!整個陸府,都將成為京城的笑柄!母親,這便是您所謂的保全顏面嗎?這分明是自取其辱,將陸府的尊嚴,狠狠地踩在腳下!”
陸微瀾這一番話說得是擲地有聲,義正辭嚴,將王氏那點險惡用心和短淺目光,駁斥得體無完膚。
王氏被她說得啞口無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指著陸微瀾,氣得渾身發抖,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陸仁聽了陸微瀾的分析,更是如夢初醒,冷汗涔涔。他越想越覺得後怕,若是真的聽信了王氏的讒言,將陸微晴嫁給周玉麒做側室,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他看著陸微瀾,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他沒想到,平日裡這個看似不問世事、只知道鼓搗些稀奇古怪玩意兒的二女兒,竟然有如此清醒的頭腦和犀利的口才!在關鍵時刻,竟然是她站出來,點醒了自己,避免了一場可能發生的家族災難!
“微瀾……你說得對……”陸仁長長地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疲憊和慶幸,“為父險些鑄成大錯啊!”
他轉向王氏,眼神中充滿了失望和厭惡:“王氏!你真是好狠的心啊!為了你那點私心,竟然想出如此惡毒的計策來!你這是要把晴兒往火坑裡推!要把我們陸府的臉面都丟盡啊!我真是瞎了眼,才會娶了你這麼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王氏見陸仁徹底識破了她的用心,知道大勢已去,頓時癱軟在地,面如死灰。她知道,自己這次是徹底栽了,不僅沒能算計到陸微瀾,反而把自己也給搭了進去。
陸微晴看著眼前這戲劇性的一幕,也有些傻眼了。她沒想到,平日裡對自己百般呵護、言聽計從的母親,竟然會想出這麼一個歹毒的主意來對付自己!而那個自己一直看不起、認為是眼中釘肉中刺的二姐姐,竟然會在關鍵時刻站出來,替自己說話,揭穿了母親的陰謀!
這種強烈的反差和衝擊,讓她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她看著陸微瀾,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感激,有愧疚,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就在此時,陸微瀾又開口了,她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斷力:“父親,母親,事已至此,追究誰的責任已經沒有意義。當務之急,是如何將此事的影響降到最低,保住三妹妹和陸府的名聲。”
陸仁聞言,精神一振,連忙問道:“微瀾,你可有什麼良策?”他現在已經將陸微瀾當成了主心骨。
陸微瀾沉吟片刻,緩緩說道:“父親,依女兒之見,此事萬萬不可外揚。首先,要嚴令府中上下,今日之事,若有半句洩露於外者,家法處置,絕不姑息!”
她頓了頓,又道:“其次,關於三妹妹與周玉麒之事,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任由那周玉麒在外面胡言亂語。父親當立刻修書一封,派人送往安平侯府,將周玉麒在獵場上的無禮行徑,以及他對我陸府女兒的輕薄之舉,一一告知安平侯。安平侯乃是明理之人,又是愛惜羽毛的,定然不會容忍自家兒子做出此等敗壞門風之事。只要安平侯府出面約束周玉麒,此事便能壓下大半。”
“至於三妹妹……”陸微瀾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陸微晴,語氣緩和了一些,“三妹妹畢竟年少無知,一時糊塗,鑄成大錯。但念其初犯,亦是受人矇蔽,還請父親從輕發落。女兒建議,不如罰三妹妹在家中禁足思過半年,抄寫女則女誡百遍,讓她好好反省自己的過錯。同時,對外只稱三妹妹偶感風寒,需要靜養,不便見客,如此一來,也能暫時避過風頭,免受外界議論。”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待風聲過後,再為三妹妹尋一門穩妥的親事,讓她早日嫁出去,此事便能徹底了結了。只是,經此一事,三妹妹的婚事,恐怕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挑剔了。”
陸微瀾這一番話說得是有條不紊,面面俱到,既考慮到了如何壓制醜聞,又考慮到了如何處置陸微晴,還為她的將來留了一絲餘地。
陸仁聽了,連連點頭,眼中露出了讚賞之色:“好!好!微瀾此計甚好!就依你所言去辦!”他覺得,陸微瀾不僅心思縝密,而且顧全大局,比王氏那個只知道耍小聰明的女人,不知強了多少倍!
王氏聽了陸微瀾的處置方案,雖然心中不甘,但也知道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她不敢再多言,只能唯唯諾諾地應著。
陸微晴也知道,自己這次是徹底栽了。陸微瀾的處置,雖然嚴厲,但也算是給了她一條生路。她看著陸微瀾,眼神中充滿了感激,低聲道:“多謝二姐姐……”
陸微瀾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她出手,並非全然是為了陸微晴,更多的是為了陸府的顏面,也是為了不讓王氏的奸計得逞。
至於陸微晴日後能否真正吸取教訓,改過自新,那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一場原本應該其樂融融的家宴,最終卻以這樣一種戲劇性的方式收場。
但陸微瀾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王氏和陸微晴,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而她,也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戰的準備。
在這個危機四伏的陸府,她必須步步為營,才能保護好自己,過上自己想要的小資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