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忒彌斯終於懂了——
修恩要的從不是“活著”,是“帶著佩拉斯吉一起活著”。
她的諸神終端還在運轉,
她能想象到那樣的“活”:
他住在月神殿裡,看著窗外的極光,
卻再也聞不到佩拉斯吉麥田的麥香;
美狄亞的巫術卷軸蒙了灰,
阿塔蘭忒的長弓掛在牆上,
連小獨角獸的蹄聲都成了記憶裡的回聲。
那樣的活,是把心挖空了的活,
是本末倒置的“生存”。】
【她想起修恩攥著子民的手,擋在天災前的模樣;
想起他蹲在麥田裡,陪孩童摸幻獸絨毛的溫柔;
想起他站在王座上,說“佩拉斯吉的炊煙不能斷”時的堅定。
那些不是“資料”,是比神性更燙的人類光輝——
正是這光輝,把她從冰冷的諸神系統里拉了出來,
讓她懂得了“愛”不是佔有,
是陪著他守著想要守的東西。】
爭論的餘溫還繞在桂樹間,
一道冷硬的聲音突然砸了進來,
像冰錐扎破了夜的軟:
“為何,為何要忤逆?”
修恩猛地抬眼,阿爾忒彌斯也瞬間繃緊了脊背——
聲音來自頭頂的桂樹枝。
那上面停著一隻鳥雀,
羽毛泛著冷鐵的光澤,振翅時沒有風,
只有齒輪咬合的細響。
它的眼睛是兩顆暗紅的晶石,
之前一直紋絲不動,像尊小巧的鐵雕,
連月光落在它身上都只反射出硬邦邦的陰影,
竟讓兩人都沒察覺。
直到此刻它開口,才顯露出諸神造物的本質。
“赫菲斯托斯?”
阿爾忒彌斯的指尖按上腰間的銀弓,
無錯書吧月光在弓臂上流轉,第一次沒有了神性的疏離,
只有護著某人的銳利,
“你藏在這種東西里,來這裡做什麼?”
金屬鳥雀歪了歪頭,
暗紅的晶石眼閃過一道資料流,
赫菲斯托斯的機械音從它體內傳出,
每個音節都像敲在青銅砧上,
硬邦邦的沒有起伏,卻裹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
“原因是‘無法理解’。”
“從能量損耗計算,從神權壓制推演,從城邦戰力對比——
佩拉斯吉對抗諸神的勝率,是0.01%。”
鳥雀的翅膀輕輕扇動,帶起的風都透著金屬的寒氣,
“我無法明白,為何要做這種無意義的抗爭?
從你們選擇與神為敵的那一刻起,結局就已經註定。”
它頓了頓,暗紅的晶石眼轉向阿爾忒彌斯,
機械音裡多了點類似“譴責”的頻率:
“更令我無從思考的是,狙擊型星間戰鬥機阿爾忒彌斯——
妳為何會犯下‘失墮’之罪?”
“失墮”兩個字像淬了冰的針,紮在空氣裡。
“你是諸神艦隊的作戰單元,是執行神權制裁的兵器,
卻愛上一個人類。”
金屬鳥雀的聲音壓得更低,像在讀取一份錯誤報告,
“這與我等貫徹的‘機械神格’理念背道而馳。
你的邏輯模組出現了偏差,需要修正。”
修恩上前半步,
不動聲色地把阿爾忒彌斯稍稍擋在身後。
指尖觸到腰間的神紋劍,
劍鞘裡的劍身輕輕震顫,像是在回應機械的挑釁。
他望著那隻金屬鳥雀,眼底沒有懼色,
只有對“同類”的冷然——
這些諸神,永遠把“邏輯”“資料”掛在嘴邊,
卻不懂有些東西,從來不是靠計算能衡量的。
阿爾忒彌斯的銀捲髮微微發抖,
不是害怕,是憤怒。
她從修恩身後探出頭,
銀白的裙襬掃過地面的桂葉,
聲音裡帶著神性的威壓,壓過了機械音的冷硬:
“赫菲斯托斯,我的‘偏差’,是我自己選的。”
“我不是你的‘作戰單元’,也不需要‘修正’。”
她抬手,月光在掌心凝成一支銀箭,
箭尖對準金屬鳥雀的暗紅晶石眼,
“你不懂愛,不懂守護,更不懂修恩要的‘活著’——
你只懂冰冷的計算,那才是真正的‘殘缺’。”
金屬鳥雀的翅膀猛地張開,
齒輪咬合的聲音變得急促,像是在運算應對方案。
赫菲斯托斯的機械音裡多了點混亂:
“邏輯錯誤……守護不符合生存優先順序……愛屬於無效情感……”
夜風忽然又起,
卷著桂葉打在金屬鳥雀身上,發出“叮”的輕響。
修恩望著那隻慌亂運算的機械造物,忽然明白——
這些篡奪了舊神權柄的諸神,看似強大,
卻永遠少了人類最寶貴的東西:
為了“不值得”的東西,拼盡全力的勇氣。
他握緊了腰間的神紋劍,
劍鞘上的佩拉斯吉圖騰,在月光下泛著更亮的光。
【金屬鳥雀的暗紅晶石眼劇烈閃爍,
資料流在眼底滾成亂麻——
赫菲斯托斯本是為解“佩拉斯吉為何抗爭”的困惑而來,
沒成想先撞破了阿爾忒彌斯對人類的執念。
這完全超出了他的運算基準,
神權制裁的優先順序暫且被壓下,
滿腦子只剩“私情為何會影響神的效率”的疑問,
像臺卡了bug的機械,連翅膀的擺動都慢了半拍。】
“神不該摻雜私情。”
金屬鳥雀的機械音頓了頓,
像是在調取古老的“神格準則”,
每個字都從生鏽的齒輪裡擠出來,硬邦邦的,
“過多私情會讓高效的制裁流程變得繁瑣,此為‘低效冗餘’。
對諸神艦隊而言,低效者,當被排除。”
“你好煩啊!”
阿爾忒彌斯猛地跺腳,
銀白裙襬掃過地面的桂葉,捲起一陣冷香。
她抬手凝出銀箭,箭尖堪堪抵在金屬鳥雀的翅膀上,
連聲音都帶著點炸毛的嬌蠻,
“哪有什麼事都靠演算模組算的?
那樣活著跟塊鐵有什麼區別!
我喜歡誰,是我自己的事,輪得到你們管嗎!”
“我說的是事實。”
金屬鳥雀的翅膀輕輕顫動,避開銀箭,
暗紅晶石眼裡沒有絲毫情緒,只有資料的冰冷——
他像個守著舊賬本的古板老人,
只認“效率”二字,半點通融都沒有。
【其實千百年前,赫菲斯托斯就察覺了“異常”。
奧林匹斯諸神統治希臘後,
他總在鍛造爐的餘火裡,看到不該有的“低效”:
人類不再只為生存奔波,會為了一朵花駐足,
會為了孩子的笑放棄唾手可得的利益,
甚至會為了守護一片麥田,對抗比自己強百倍的魔獸。
這些都不符合“最優生存邏輯”,
卻像細小的鏽斑,慢慢在他的運算系統裡紮根,
成了不解的困惑。】
終於,金屬鳥雀轉向修恩,
暗紅晶石眼掃過他的臉,資料流在眼底明滅,
報出的數字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
“名為修恩的知性生命體,根據艦隊資料庫推演——
你們對抗諸神的存活率為4.6%,勝利機率為0.56%。
機率趨近於零,為何仍要抵抗?”
這才是他來的真正目的——
不是指責阿爾忒彌斯,
是想從這個“異常的人類”口中,
找到打破自己運算僵局的答案。
修恩忍不住笑了,
指尖敲了敲腰間的神紋劍,
劍鞘上的佩拉斯吉圖騰映著月光,泛著暖融融的光。
“因為順從你們,才是真的沒了‘可能’。”
他的聲音裡帶著點笑意,卻比任何反駁都更有分量,
“人不是機械,不是把‘存活’設為最高優先順序就夠了。
我們要的是能笑著看麥田抽穗,
能聽著孩子騎獨角獸的笑聲入睡,
能和喜歡的人一起,守著自己的家——
這些叫幸福,叫自由。
為了這些,有時就算拋了性命,也覺得值。”
“本末倒置。”
赫菲斯托斯的機械音裡沒有一絲波瀾,
像在評價一堆報廢的零件,
“為了‘未得的幸福’放棄‘已有的性命’,
既無法享受,也無法延續,不符合任何生存邏輯。”
修恩搖了搖頭,眼底的笑意裡多了點無奈——
這位火神,比他想的還要鑽牛角尖。
他望著金屬鳥雀,忽然想起那些住在佩拉斯吉的老工匠,
他們總說“打鐵要趁熱,做人要趁心”,
可眼前的諸神,握著永恆的神體,
握著能鍛造萬物的力量,卻偏偏不懂“趁心”二字。
【現在的奧林匹斯諸神,都頂著神體的外殼,
靠著機械終端運算一切。
他們能算出星辰的軌跡,能算出能量的損耗,
卻算不出人類為了“一瞬的溫暖”賭上一生的勇氣。
他們以為“存活”就是全部,
卻忘了,人類之所以為人,
正是因為願意為了比性命更重的東西,拼盡全力。】
“你不會懂的。”
修恩抬手,輕輕撥開抵在鳥雀翅膀上的銀箭,
語氣溫和卻堅定,
“你算得出機率,算不出人心;
算得出效率,算不出‘守護’的重量。
對我們來說,能為想要的東西拼一次,
就算輸了,也比像籠中鳥一樣活著,強得多。”
夜風捲著桂葉落在金屬鳥雀身上,
叮的一聲,像敲在不通人情的鐵上。
赫菲斯托斯的暗紅晶石眼又開始閃爍,
資料流滾得更快了,卻遲遲沒再出聲——
修恩的話像一把鑰匙,
插進了他卡殼千年的運算系統,
可“人心”“守護”這些詞,太過柔軟,太過模糊,
根本沒法轉化成冰冷的程式碼。
他第一次覺得,
自己的鍛造爐,好像鍛不出能解開這個困惑的工具。
金屬鳥雀的機械音滾過空氣,
帶著齒輪咬合的冷硬,
暗紅晶石眼沒半點波動——
在祂的運算裡,“人類恐懼死亡”是刻在基因裡的底層程式碼,
是無需驗證的真理:
“人類身為這顆星球的知性生命體,
自我存續是核心邏輯。
恐懼死亡、防範消亡,應是所有行為的優先順序。”
修恩點了點頭,
指尖摩挲著劍鞘上佩拉斯吉的圖騰,
那紋路被月光浸得發暖。
他的語氣坦誠得像在說一件尋常事,
沒有辯解,也沒有迴避:
“你說得對。大多數人都怕這個——
怕疼,怕消失,怕死後連名字都留不下。
他們把日子過得像漏沙,攥著短暫的生命,
卻沒勇氣去抓更重要的東西。
論壽命,論力量,人類確實連神明的衣角都夠不著。”
阿爾忒彌斯站在一旁,銀捲髮輕輕顫動。
這是她第一次聽修恩這樣直白地說“人類的缺陷”,
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裙襬,眼底映著修恩的側影——
她想知道,這個連諸神都敢對抗的男人,
究竟是憑什麼,把“必敗”的局,走得如此堅定。
“既然如此,那為何——”
金屬鳥雀的翅膀微微抬起,
資料流在暗紅晶石眼裡亂閃,
祂的困惑幾乎要溢位機械外殼。
“因為總有人,能跨過這層恐懼。”
修恩忽然抬眼,目光落在金屬鳥雀上,
那眼神裡沒有怯懦,只有一種近乎灼熱的亮。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穿過了夜風,
清晰地撞進每個人的耳朵裡:
“有人為了守住部落的麥田,敢舉著石斧對抗下山的魔獸;
有人為了把知識傳下去,能在山洞裡刻一輩子壁畫,直到油盡燈枯;
還有人,為了護著身邊的人,
哪怕知道對面是神明,也敢握緊手裡的劍。”
他頓了頓,指尖輕輕按在胸口,
那裡跳動著屬於人類的心臟,
比神性更鮮活,更滾燙:
“對他們來說,‘失去想要守護的東西’,比‘死亡’更可怕。
所以他們敢賭,敢把命丟擲去——
不是傻,是他們知道,有些東西,比活著更重要。”
這話語裡裹著的能量,像暗夜裡突然亮起的火把,
連金屬鳥雀都停頓了半秒。
赫菲斯托斯的機械音裡第一次摻了點紊亂的頻率:
“無法理解……優先順序判定錯誤……”
“這種人,我們叫英雄。”
修恩的聲音沉了下去,
每個字都像敲在青銅砧上,帶著沉甸甸的重量,
“可在你們奧林匹斯的統治下,我沒看到英雄——
我看到的是人類把‘神明’當唯一的靠山,
看到他們連反抗魔獸的勇氣都沒了,
看到他們把‘活著’當成了‘生活’的全部。
你們用全能的神權,掐滅了人類本該有的光輝。”
【他太清楚這種“掐滅”了——
不止是作為佩拉斯吉的王看到的,
更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認知。
他見過太多被神權扼住咽喉的人類,
見過他們從“敢為英雄”,變成“只敢祈禱”。
宙斯以為過度的庇護是“愛”,
卻不知道,人類的可能性,
恰恰是在“需要自己站起來”的困境裡,才長得出來的。】
現在的諸神,
握著永恆的神體,握著能左右萬物的力量,
卻沒意識到——
他們正在把“人類”,變成“依賴神明的傀儡”。
那樣的存在,沒有勇氣,沒有執念,
沒有為了守護而拼盡全力的熱血,
還能叫“人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