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港的冬風裹著鹹腥味,捲過碼頭新釘的木板——
那些木板還帶著新鮮的木紋,是修恩花了大價錢從雅典運來的,
連帶著秘儀會神殿門口那兩尊赫斯提亞的青銅雕像,
都是請了城邦裡最好的工匠鑄的。
站在碼頭邊緣,看著漁船歸港時掀起的細碎浪花,
修恩才算真真切切覺得:
自己在這兒,總算紮下根了。
可一摸口袋裡空蕩蕩的錢袋,那點踏實感又散了大半。
上次海族襲港,不僅毀了半座碼頭,
連赫斯提亞秘儀會的正殿都塌了半邊。
重建時他幾乎是把家底都掏了出來:
買符文石加固神殿地基,
僱祭司重新繪製護殿法陣,
無錯書吧甚至給底下人補發受驚時的安撫錢,
每一筆都像抽乾船底積水似的,眨眼就把他之前攢的積蓄耗了個乾淨。
“除了撈神域之魚,還能去哪找錢?”
他踢了踢腳邊的碎石,看著遠處漁民將銀鱗閃閃的神域之魚抬上岸,
心裡犯了嘀咕。那魚雖值錢,可每次出海都要跟海獸搏命,
不是長久之計。等忙完這陣,總得琢磨點更穩的路子。
轉身大步往赫斯提亞財團的石屋走,
門廊下掛著的銅鈴叮噹作響。
屋裡的壁爐燒得正旺,木柴噼啪作響,卻沒見露西亞的身影——
想來是去清點新到的貨物了。
莞絲坐在桌邊,面前攤著一疊賬本,見他進來,連忙起身行禮。
“大人,碼頭的木料已經清點完了,年後就能把南角的倉庫擴建好。”
莞絲遞過賬本,指尖還沾著墨漬。
修恩接過翻了兩頁,指尖在“雅典商路”那欄上頓了頓:
“光守著漁港不夠,年後讓商隊試著往周邊城鎮走,
先把布料和神域魚乾的路子鋪開,總有一天要把鋪子開到雅典去。”
他說話時手指敲了敲賬本,語氣裡沒什麼張揚,
卻透著股不容置疑的篤定。
莞絲卻皺了皺眉,聲音壓低了些:
“大人,不是我潑冷水——阿卡迪亞山區那邊不太平。
最近總有些土匪攔路,商隊要是沒帶夠護衛,輕則被搶光貨物,重則……”
她頓了頓,臉上掠過一絲忌憚,
“重則會被亂刀砍死,只有乖乖交出所有東西的,才能留條小命。”
“還有魔獸。”她補充道,
“冬天山裡食物少,那些青眼狼總愛在商道旁徘徊,
去年就有兩支商隊折在狼嘴裡。”
“阿卡迪亞山區?”
修恩的眉毛挑了挑。那地方離漁港不過兩日程,
相當於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了群耗子,居然還敢這麼猖狂?
他指尖在桌沿輕輕摩挲,心裡已經有了盤算——
要開通商路,這些攔路的土匪遲早得清掉,不然商隊根本走不出去。
可抬頭看了眼窗外飄起的細雪,他又鬆了口氣。
雪一落,山裡的路就難走了,土匪和魔獸都得躲進窩裡過冬。
“這事不急。”他靠在椅背上,
火光在他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等明年開春雪化了再說,沒必要現在往山裡鑽。”
至於那些土匪……他想起自己體內流轉的神性,
想起那棵在神魂裡紮根的神樹,嘴角勾了勾。
就算再兇的匪,遇上能引動光明與智慧權能的人,
又能兇到哪去?不過是開春後順手清理的麻煩罷了。
......
霜降剛過,立冬的寒氣就順著愛琴海的風往漁港裡鑽,
清晨的碼頭結著層薄霜,踩上去咯吱作響,
連空氣裡的鹹腥味都透著股浸骨的涼。
海族的餘孽早被清剿乾淨,那些曾在夜裡掀翻漁船的觸手怪,
如今只剩骸骨沉在港口外的淺灘;
而之前盤根錯節的貴族勢力,也隨著赫斯提亞秘儀會的重建樹倒猢猻散——
沒人再敢來這碼頭收苛捐,連雅典派來的稅官,都得客客氣氣地先見修恩。
邊衛隊的操練聲從廣場那邊傳來,
青銅甲片碰撞的脆響混著呼喝,在冷空裡撞出迴音。
隊員們舉著淬過符文的長槍,刺向稻草人靶時,
槍尖會迸出細碎的金光——那是修恩用太陽神諭的力量加持過的武器,
尋常魔獸捱上一下就得開膛。
所有人都忙著:漁民在補漁船的裂縫,祭司在神殿前灑聖水,
商隊的人在清點過冬的糧草,連莞絲都在賬本上寫滿了明年的計劃。
唯獨修恩站在秘儀會的石階上,難得清靜。
他指尖懸在眼前的虛擬介面上,那介面只有他能看見,
像層流動的光膜,上面跳動著“模擬倒計時:00:00:01”的字樣。
之前在這世界冒險的日子還歷歷在目:
跟海獸搏命時差點被吞進肚子,重建秘儀會時掏光家底的窘迫,
連走商路都要怕土匪和魔獸——可在“模擬世界”裡,這些麻煩都不存在。
那裡能讓他最快獲得力量,不用賭命,不用算計,
只要跟著模擬的軌跡走,就能摸到神明的門檻。
“時間到了。”
光膜突然炸開細碎的金芒,像有滴神性的墨滴進了水面。
下一秒,冰冷的提示音直接撞進他的意識:
【你開始統治國家】
修恩的眉梢微挑,有些意外——
上次模擬還停留在整合佩拉斯吉部落,這次居然直接跳去了“統治”?
他盯著介面,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石階的紋路,
等著後續的文字浮現。
【縱使你們是新生的國家,希臘最為強大的四大城邦也不敢小視】
【佩拉斯吉人最大程度的享受著母神的加護,並有著其他地域欠缺的特產——即源源不斷產出的幻想種】
“母神的加護……”修恩低聲呢喃,
腦海裡立刻浮現出美杜莎的身影——
不是傳說中那個蛇發的怪物,是被神性滋養後、周身裹著淡紫光暈的“魔獸母神”。
模擬介面的文字還在往下跳,每一行都透著磅礴的神性:
【有著母神權柄的美杜莎被稱為魔獸母神,她在神性極大提升的同時,哪怕是高貴的神獸,也能在手底下誕出】
【魔獸和神獸把你視為父親】
修恩的呼吸頓了頓。他能想象出那畫面:
美杜莎站在佩拉斯吉的祭壇上,蛇發上纏繞著細碎的靈光,
每一次垂眸,都有新的生命在她腳下誕生——
可能是長著翅膀的獅鷲,也可能是能吐冰息的巨蟒;
而那些誕生的魔獸與神獸,會親暱地蹭他的手掌,
眼裡沒有兇性,只有依賴。
【你領導著佩拉斯吉,強調人獸共和的概念。子民和魔獸在生活中互幫互助:
巨象幫著搬運巨石建造房屋,青鳥銜來遠方的種子播種,
連最兇猛的狼人,都會在夜裡守著村莊的篝火,防止野獸侵襲】
文字消失時,修恩眼前彷彿真的鋪開了佩拉斯吉的景象:
炊煙從石屋裡升起,孩子們騎著小獨角獸在草地上跑,
成年的佩拉斯吉人跟半人馬一起打磨武器,
遠處的祭壇上,美杜莎正抬手,給新生的幻獸渡去一縷神性。
他握緊了拳,指節泛白。這就是他要的力量——
不是單打獨鬥的強悍,是能建立一個國度、能讓子民與魔獸和平共處的統治力。
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推翻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
風又吹過石階,這次帶著點暖意——
是他體內神樹散發的微光,悄悄融了身邊的霜氣。
修恩抬頭看向雅典的方向,眼神裡多了些篤定:
等這次模擬結束,現實裡的漁港,也該朝著“國度”的方向走了。
佩拉斯吉的風裡沒有硝煙味,只有林間青草與幻獸絨毛混在一起的暖香。
這裡沒有“工具”的說法——
士兵的青銅甲片蹭過獅鷲的羽鱗時,會順手替它拔掉翅膀下纏的草屑;
農婦給獨角獸添草料時,會像摸自家孩子的頭似的,
揉一揉它垂在額前的銀鬃。
連最嚴肅的祭祀儀式上,半人馬祭司都會馱著腿腳不便的老人,
一步步走上祭壇的石階,而老人手裡,還攥著給小半人馬準備的蜜糖餅。
軍佇列陣時更是壯觀。前排的盾兵踩著整齊的步點,
盾面映出後排巨象的影子——那些巨象的象牙裹著符文銅套,
每一步都震得地面發顫,卻會小心避開腳邊的野花;
空中的青鳥群與弓箭手默契配合,鳥喙叼著的訊號羽一落下,
箭雨就會精準地落在敵人的陣腳。
來犯的敵國士兵遠遠望見這陣仗,光是獅鷲展開的翼影遮天蔽日,
光是狼人喉嚨裡滾出的低嚎震得耳膜發疼,就已經攥不住手裡的劍,
轉身往回逃時,連盔甲都跑掉了半邊。
平日裡的林間更熱鬧。穿粗布裙的小女孩騎在小獨角獸背上,
銀蹄踏碎晨露,身後跟著追著尾巴跑的狐面獸;
少年們跟狼人比速度,跑累了就靠在巨熊的肚皮上歇著,
熊爪會輕輕把落在他們頭髮上的樹葉掃開。
吟遊詩人抱著魯特琴坐在溪邊,唱的歌詞裡全是“銀角映朝陽,獅鷲伴雲翔”;
外來的藝術家支起畫架,把這片土地塗成畫布上的“夢幻之鄉”,
連顏料都帶著幾分獨角獸的銀輝。
修恩站在城堡的露臺上,看著下方的景象,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神紋佩劍。
子民們見了他,會停下腳步躬身行禮,嘴裡喊著“萬獸之皇”——
那不是敬畏的恐懼,是像孩子望著父親似的依賴。
這國家早不是一堆冰冷的城池與土地了,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
從最初零散的部落,到如今屋舍連綿、幻獸與人類並肩,
每一塊石頭的擺放,每一片農田的開墾,都浸著他的心血。
可風裡的暖意突然涼了半截。
修恩垂眸,望著遠處商隊揚起的塵土——
那些商隊載著佩拉斯吉的特產,要去雅典、斯巴達,
去那些被機神統治的城邦。
他早就嚴令過,不準信徒外傳母神的信仰,
不準在交易時提起這裡的幻獸與和睦,可他攔不住訪客的眼睛。
那些來自四大城邦的商人,只要踏進佩拉斯吉的土地,
只要看見孩童與狼人嬉笑,看見巨象幫著蓋房子,眼裡就會燃起狂熱的光——
他們會不由自主地對著祭壇方向跪拜,
會把“母神”與“萬獸之皇”的名字,悄悄帶回自己的城邦。
“幸福從來不是獨有的。”修恩低聲呢喃,
指尖攥緊了欄杆。佩拉斯吉的炊煙越旺,就意味著有人的炊煙要熄滅;
這裡的信仰越虔誠,就意味著希臘諸神的信仰力在流失。
那些高高在上的機神,怎麼會容忍這樣一個“異物”在他們的統治裡紮根?
他想起之前模擬裡見過的畫面:
雅典衛城上的機神雕像,眼裡閃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斯巴達的神殿裡,祭司們正用信徒的鮮血,繪製鎮壓“異端”的符文。
地母神或許是這片土地的起點,可現在的希臘,早是機神的天下——
他們不會允許佩拉斯吉這樣“人獸共和”的理想鄉存在,
更不會允許有人分走本該屬於他們的信仰。
林間的笑聲還在飄上來,獨角獸的銀蹄踏過石板路,發出清脆的聲響。
修恩抬頭望向天空,雲層裡似乎藏著幾道冰冷的視線——
那是諸神的窺探。他知道,這暖香滿溢的平靜,
不過是暴風雨來前的假象。下一場風暴,
會比海族襲港、土匪攔路更猛烈,因為這次的敵人,
是整個希臘的神明。
他輕輕按在劍柄上,神紋在掌心下微微發燙。
也好,他本就不是來求安穩的。要推翻神明,
總要先接住他們降下的雷霆。
殿外的風雪拍打著石窗,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極了遠海傳來的喪鐘。
三道奏報幾乎是踩著彼此的腳後跟撞進大殿,
帶進來的寒氣讓燭火猛地顫了顫,映得王座後的陰影忽明忽暗。
第一個奏報官甲冑上還沾著海風的鹽粒,
單膝跪地時膝蓋磕在石板上,發出沉悶的響:
“報!雅典、斯巴達、底比斯、馬其頓——四大城邦同時傳訊,
即日起斷絕與我國的外交、封禁所有商路!
連滯留在彼處的佩拉斯吉商人,都被驅趕到了邊境荒野!”
話音剛落,第二個身披海鱗甲的將領緊跟著進來,
手裡攥著溼透的海圖,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陛下!百里外海域連日見異邦戰船遊弋,
那些船帆上繡著雅典的橄欖枝、斯巴達的狼頭!
臣請命增派‘海德拉級’戰艦鎮守——那些三頭海蛇能吐毒霧,
定能攔得住宵小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