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昀上次來家裡玩的時候，曾和他約好，在涅爾瓦城見面。

盧卡恩本打算天一亮就出發。

他有比馬車快得多的法子趕路，照理說，現在早該在半道上了。

“呼……呼……”

身旁傳來輕淺的呼吸聲，細微得如同遊絲。

那是艾莉絲，她還在酣睡。

自從他們的半精靈女兒愛莉兒因為血統被人嘲笑，艾莉絲就變得格外黏人。

盧卡恩猜，她大概是想給孤單的女兒添個弟弟或者妹妹，好讓她有個伴吧。

總之，盧卡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艾莉絲哄睡了。

他長舒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剛想溜下床……

“別……動。”

一個慵懶又帶著命令口吻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緊接著，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凱瑟琳。

他明明以為凱瑟琳也已經筋疲力盡了。

可她抓著他不放，呼吸還帶著未褪的潮紅與喘息，吐出的字句卻讓盧卡恩心裡咯噔一下。

“再來一次。”

這三個字，曾一度是盧卡恩的心理陰影。

好在他現在已經成功克服了。

至於克服的方法嘛……只能說，消除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直面恐懼，不是嗎？

“饒了我吧……我真的得走了，外面還有人等我呢。”盧卡恩求饒道。

“……”

凱瑟琳當然知道自己在耽誤他的正事。

她沒有反駁，只是默默地收緊雙臂，從背後環住了盧卡恩。

這無聲的舉動，本身就是一種抗議。

溫軟的感覺從脊背傳來。

那份熟悉的親暱，他明明已經感受過無數次。

可每一次不經意的靠近，心臟還是會不爭氣地加速跳動起來。

她把下巴擱在他的肩窩，臉頰鼓鼓地，像只小貓一樣蹭著他的側臉，滿是撒嬌的意味。

而盧卡恩總是這麼輕易就拿她沒辦法。

“想當年在學院的時候，我可不吃這一套啊……”

盧卡恩無奈地自嘲，但當他感受到心中湧起的暖意時，還是認命了。

他嘆息著，轉過身來，輕輕揉了揉凱瑟琳的頭髮，將她和剛剛走來的艾莉絲一起按在沙發上坐好。

“唔……盧卡恩！你、你別鬧……”

女孩們的笑聲很快響了起來，像是動聽的樂曲。

沒過多久，恢復了些許精神的艾莉絲也來了興致，加入了這場晨間的打鬧。

一時間，兩個女孩的笑鬧聲和討論聲在房間裡交織迴盪，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等盧卡恩獨自從房間出來，又過了一陣子了。

他好不容易才脫身，換上整齊的衣服，回頭瞥了一眼依舊熱鬧的房門。

也不知那兩個小淘氣是玩累了，還是又找到了新的樂子。但如果他再進去確認，今天就真的別想出門了。

外面等他的人，恐怕已經等了好幾個鐘頭。

走出臥室，餐桌旁，三個小腦袋正湊在一起，小勺子挖著同一碗布丁。

凱瑟琳的女兒瑟琳娜，艾莉絲的女兒愛莉兒，以及那位不請自來的時間女神。

“哦？完事啦？”

時間女神率先看到了他，誇張地舉起雙手，做了個“總算結束了”的慶祝動作。

她對面的兩個小傢伙立刻有樣學樣，也高高舉起了小手。

“嘖，孩子們，別學她，這個樣子不好看。”

盧卡恩板起臉。

最近孩子們總愛模仿時間女神，被他這麼一說，兩個小傢伙立刻乖乖地放下了手。

“最近你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時間女神不滿地撅起嘴。

盧卡恩在心裡默默道了聲歉。

他可忘不了，上次就是因為這傢伙口無遮攔，才害得他們在魔域森林裡差點翻車。

“爸爸！你是不是又欺負媽媽們了？！”

瑟琳娜抬起頭，笑嘻嘻地問。

盧卡恩一時語塞。

這孩子最近總是冒出這種虎狼之詞，讓他這個當爹的心裡直發毛。

真等她長大了，知道這些話的真正含義，會怎麼看待自己這個父親？

會不會哭著說“再也不想跟爸爸說話了”？

他著實有些擔心。

“爸爸欺負媽媽們？”

年紀還小的愛莉兒不明所以，歪著小腦袋，一臉困惑。

瑟琳娜卻興奮地揮舞著小拳頭。

“對！媽媽們都哭了呢！哭得可傷心了！現在聽不見了，但是上次晚上我去客廳，就看到爸爸在……！”

“咳！”

盧卡恩趕緊清了清嗓子打斷她，假裝沒聽見，轉向時間女神。

“喂，我得出趟遠門……家裡就拜託你照看一下凱瑟琳和艾莉絲了。”

“我是時間女神，又不是女僕！怎麼，你還想讓我穿上那種很暴露的女僕裝嗎？”

“呃，光是想象一下那個畫面，就夠噁心的了。”

盧卡恩作勢要發火，時間女神立刻尖叫一聲，一溜煙跑進了他的臥室。

“哇靠！那、那是大象嗎？怎麼那麼……！”

盧卡恩懶得理會她從臥室裡傳來的古怪驚歎，他走到女兒們身邊，挨個抱了抱。

“爸爸出去一趟，你們乖乖睡兩覺就回來了。”

“是去找夏昀姑姑她們對不對！”

瑟琳娜咯咯笑著，一臉興奮。

愛莉兒卻扁著小嘴，一副“我現在就想睡覺”的委屈模樣。

好說歹說安撫好兩個小傢伙，盧卡恩終於走出了家門。

門外的景象卻與往日截然不同。一頭龐然大物遮蔽了門前的陽光，投下巨大的陰影，幾乎佔據了他的全部視野。

正是上次在魔域森林見過一面的龍神。

“你遲到了。”龍神的聲音低沉如雷。

“抱歉……家裡的孩子們太纏人。”盧卡恩苦笑著解釋。

他本該一大早就騎乘龍神出發的，誰知這一耽擱，竟已是日上三竿。

從昨晚飯後就開始的“纏綿”，竟然一直持續到了今天中午。

這大概也算是那兩個女人不願他離開的一種小小抗議吧。

“哼。”

這時，龍神寬厚的脊背上傳來一聲輕咳。

盧卡恩驚訝地抬頭，只見龍神輕輕抖了抖頸部的鬃毛，露出了後面一張許久未見的俏臉。

赤紅色的長髮，額前兩支小巧的龍角，正是侍奉龍神的龍人族聖女。

薇薇安。

“薇、薇薇安？”

她的意外出現讓盧卡恩吃了一驚。

她沒有穿平時的便服，而是身著一套莊重的神女祭祀服，看來是公務在身。

“她說想來見你一面，特地抽了午休的時間過來的。”龍神在一旁補充道。

“啊……”

盧卡恩聞言，臉頰不由得一陣燥熱。

竟然因為家裡的“瑣事”，讓貴客在這裡空等了這麼久。

“看、看起來……你氣色很好，這、這樣很好。”

薇薇安的臉頰漲得通紅，有些慌亂地別過頭去。

她似乎想用髮絲遮掩，可惜她的頭髮和臉頰一樣紅，根本遮不住。

“不，平時不是這樣的，今天主要是孩子們比較……”

盧卡恩試圖解釋，但話一出口，就感覺越描越黑。

“咳。”

他清了清嗓子，尷尬地摸了摸額頭，打算強行挽回顏面。

“精力比較旺盛嘛，年輕人。”

一陣微妙的沉默。

龍神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哼聲，慢悠悠地補充道：“我聽說，精靈和人類都沒有固定的發情期。換言之，隨時都可以發情。”

“你這混……”

盧卡恩差點破口大罵。

***

“路上小心！”

將盧卡恩送到涅爾瓦城外的森林後，龍神與龍人聖女便離開了。

目送著薇薇安依舊緋紅著臉頰遠去的身影，盧卡恩心中五味雜陳，自責不已。

和自己的女人們親熱，倒也沒什麼可羞恥的。

雖然“女人們”這個複數詞本身，就足以說明他算不上什麼正人君子，但……

“不過，最近確實有些過火了。”盧卡恩反思道。

艾莉絲為了給半精靈女兒添個伴，熱情得有些失控。

凱瑟琳也不甘示弱，黏糊得像是要將他融化在床上。

自己這日子，確實有點沉迷聲色了。

“是時候適可而止了。”

盧卡恩揉了揉依舊有些酸脹的腰。

這次出來，正好可以清靜清靜，冷靜一下頭腦。

等回去之後，必須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和她們嚴肅地談一談。

這個家，不能再這麼無節制下去了。

打定主意，盧卡恩邁開步子，走向涅爾瓦城的方向。

龍神的體型實在太顯眼，只能將他放在城外的森林邊，剩下的路需要他自己走過去。

通往城鎮的路上倒是沒遇到什麼魔物。

當涅爾瓦那熟悉的輪廓出現在視野中時，一股屬於學員時代的懷舊感莫名湧上心頭。

“嘿，想當年，我可沒少在這裡吃苦頭啊。”

他記得有一次試圖用傳送魔法來涅爾瓦，結果座標偏移，落進了一個幽靈城鎮，還倒黴地撞上了魔域森林的那位暴君。

那傢伙充滿壓迫感的聲音，至今彷彿還在耳邊迴響。

走向涅爾瓦的腳步不自覺地輕快了幾分。

其實從學院畢業也沒過去幾年，但那段時光，總是讓人格外懷念。

“那時候的我，真是年輕氣盛啊。”

也確實很強，像個愣頭青一樣，憑著一股蠻力橫衝直撞。

不像現在……盧卡恩莫名覺得自己在家裡的地位直線下降。

正胡思亂想著，他已經走到了涅爾瓦城的入口。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倚在入口的柵欄旁，那瀟灑不羈的姿態讓他瞬間想起了學員時代。

伊埃斯學院應該還沒放假，她怎麼會在這裡？

棕紅色的長髮利落地束成高馬尾，身上穿著一套緊身的黑色勁裝，與她平日的風格不太相符。

嘴裡叼著一根細長的東西，乍一看像是香菸，仔細一瞧，才發現是一根與她年齡頗為不符的棒棒糖。

“哦？”

對方發現了他，立刻站直身體，臉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是梅婭·芙洛娃。

學院放假時，她倒是經常來盧卡恩家裡借住。

但現在並非假期，能在這裡遇到她，實在是個意外。

盧卡恩也因為這不期而遇感到幾分欣喜，笑著朝她揮了揮手。

梅婭也笑著向他跑來，然後……

“你這傢伙！”

一記毫不留情的直拳，狠狠地砸在了盧卡恩的胸口。

“咳！”

猝不及防的一擊，讓盧卡恩瞬間像只被煮熟的蝦米一樣弓起了身子。

梅婭站在倒地的他面前，雙手叉腰，氣鼓鼓地喊道：“你這傢伙，到底遲到了幾個小時啊！”

“呃……”

盧卡恩心道，這下可糟了。

看這架勢，任何解釋恐怕都只會火上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