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布羅陀巨巖之下，海風裹挾著硝煙與海水的鹹腥，吹過這片剛剛被炮火犁平的土地。

朱高煦站在那條連線半島與大陸的狹長地峽中央，腳下是鬆軟的沙土，混雜著被炮彈炸碎的石屑。

他的身後，是跟隨他從萬里之外的大明、從新大陸遠航至此的親信將領與隨行官員。

他們看著朱高煦的背影，那背影像巨巖一樣沉默，卻蘊含著一種即將改變這片大陸格局的力量。

“此地，形勝天成，乃鎖鑰之地。”

朱高煦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他轉過身，沒有去看遠處那些被俘虜的格拉納達士兵，也沒有理會正在港口區歡呼慶祝的葡萄牙人。

他的視線掃過自己麾下這些面孔。

“我大秦既然在此立足，便不能再用外人之名。”

他伸出手，指向背後那座沉默的巨巖，又指向腳下這條唯一的陸路通道。

“此地，當有我華夏之名。”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我意，將此地命名為‘永樂堡’。”

“永樂”二字一出，在場的所有漢人官員和將領，身軀皆是一震。

永樂，那是他們遠在萬里之外的故國，那位雄才大略的君主的年號。

是靖難之役的鐵血，是萬國來朝的榮耀，是鄭和寶船威壓四海的輝煌！

那是他們所有人記憶中最深刻的烙印。

一名船長激動的說道，“殿下！以聖上年號命名此地，此乃無上之榮耀！聖上若知殿下在海外萬里，為漢家開疆拓土，立下如此不世之功，定會龍顏大悅！”

另一名負責文書記錄的官員也躬身行禮，聲音裡帶著顫音。

“‘永樂’，意為長久安樂。陛下以此命名，既是向大明、向聖上致敬，彰顯我大明永樂之威遠播四海，亦是為我大秦在此地的基業，討一個萬世永固的好彩頭！”

“堡，此地易守難攻，正合‘堡壘’之意。永樂堡！好！好名字！”

“永樂堡！”

“永樂堡！”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緊接著，在場的漢人士兵，那些泰諾射擊軍計程車兵，也跟著用他們並不熟練的漢話，嘶聲吶喊起來。

“永樂！”

“永樂——！”

呼喊聲匯聚成一股洪流，在這片異國的土地上空迴盪，拍打在直布羅陀巨巖那冷硬的巖壁上，久久不散。

這聲音裡，有對故國的思念，有對未來的期盼，更有追隨朱高煦建功立業的狂熱。

他們在這片土地上，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名字，也找到了未來的方向。

若昂一世帶著他的王子和幾名葡萄牙貴族趕來時，聽到的就是這震天的呼喊。

他看著那群東方人，他們簇擁著他們的君主，臉上洋溢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混雜著驕傲與狂熱的神情。

“共治皇帝陛下。”若昂一世走上前，臉上的笑容既有勝利的喜悅，也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探詢，“他們在呼喊什麼？聽起來像是一個……名字？”

朱高煦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恢復了慣常的平靜。

“我為這片土地，取了一個漢家名字。”

“那麼……我們日後，該如何稱呼此地？”若昂一世問道。

朱高煦瞥了他一眼，看穿了他的顧慮，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國王陛下，名字只是一個代號。你們過去叫它什麼，以後也可以繼續那麼叫。”

他擺了擺手，顯得毫不在意。

“漢名，是說給我們自己人聽的。歐羅巴人，自然用你們習慣的名字。或者，你們也可以取‘永樂堡’的讀音，來稱呼此地。兩種名字，可以通用。”

“我明白了。”若昂一世重重點頭，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我尊重陛下的命名。我提議，日後在我們的地圖和官方文書中，此地的地理名稱，依舊保留‘直布羅陀’，但這座即將建立的偉大要塞，我們將正式以你們的語言的讀音拼成葡萄牙語來作為稱呼！”

他這是在投桃報李，主動認可了“永樂堡”的官方地位。

朱高煦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對他而言，名字已經確定，剩下的，就是如何將圖紙上的規劃，變成一座真正矗立於此的鋼鐵雄關。

他轉過身，重新面向那條狹窄的地峽，開始對他麾下的將領們下達一連串的命令。

“傳令下去，全軍即刻動工！”

他的聲音變得冷硬而清晰，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權威。

“在這條僅有的陸路通道搭建簡單的防禦，防守敵人可能到來的反撲！”

“所有穆斯林俘虜，全部投入勞作！告訴他們，幹活，就能活命，能換取一口吃的。敢有怠工或反抗者，就地處決，屍體直接填進壕溝裡！”

“從船上把所有能用的工具、木板、繩索都運下來，先搭建臨時的木柵欄和一些最基礎的防禦設施，把陸路通道給我徹底封死！”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整個直布羅陀半島，瞬間從勝利的狂歡，切換到了緊張而高效的建設之中。

大秦計程車兵和被鞭子驅趕的穆斯林俘虜，開始瘋狂地挖掘、搬運。

朱高煦則叫來了幾名負責測繪的書記官和工匠頭領，在地上攤開一張紙。

“臨時的工事，只能擋住一時。我要的，是一座能屹立千年，讓任何陸地上的敵人看到它就感到絕望的要塞！”

他拿起一支筆，直接在紙上勾勒起來。

“看這裡，地峽。我們的主城牆，就要建在這裡。牆體內部夯土，外包磚石。牆體不能是垂直的，要有斜坡，就像這樣。”

他畫出一個帶著明顯傾斜角度的牆體剖面圖。

“炮彈打在斜面上，會被彈開，而不是直接砸進去。這能最大限度地減弱敵方炮火的威力。”

“在主牆之前，再建一道甕城！”

他的筆在紙上飛快移動，一座仿照明朝邊關樣式，卻又融合了稜堡思想雛形的城關，躍然紙上。

“港口，也要重新規劃。”他指向半島的另一側，“巨巖西側，風浪較小，水深足夠，建軍港！碼頭要用堅石壘砌，旁邊建立船塢和軍械倉庫。我要它能駐泊我們最大的寶船！”

“東側，地方開闊，建商港。吸引歐羅巴的商人來這裡中轉貿易。軍港和商港必須嚴格分開，沒有我的命令，任何商船不得靠近軍港一步！”

“還有……”他用筆重重地點在地圖上那塊巨巖的頂端，“這裡，是整座堡壘的眼睛和拳頭！派人給我勘探出一條上山的路，哪怕是之字形的盤山小道也行！我要在巖頂，建立炮臺！把我們射程最遠的重炮給我搬上去！從那裡開火，整個海峽，都在我們的炮口之下！”

一幅宏偉的藍圖，就在這片焦土之上，被朱高煦寥寥數筆勾勒出來。

“殿下，如此浩大的工程，人力和物料……”一名官員小聲地提醒。

“人，我會從大秦運來一些工匠。物料，從歐羅巴就近海運購買。至於勞力……”朱高煦冷笑一聲，“很快就不會缺了。”

他站起身，目光掃過人群，最後落在一個身材高大的船長身上。

那人立刻出列，單膝跪地。

“常凱勝！”

“末將在！”

“從今日起，你，就是這永樂堡的第一任總督！”朱高煦的聲音斬釘截鐵，“我留給你五艘寶船，十艘武裝商船，一百名漢家士兵，一百名泰諾射手，作為防守力量，還有船上的水手作為建設力量。你的任務，就是把這座堡壘，給我從圖紙上，變成現實！”

常凱勝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炙熱的光芒。

“末將……領命！必不負殿下所託！願為陛下，為大秦，肝腦塗地！”

朱高煦扶起他，拍了拍他堅實的肩膀。

“記住，我給你的不只是一塊石頭，是插進歐羅巴心臟的一把尖刀，也是我們大秦伸向這個舊世界的一隻手。守好它，建好它。”

任命完成，朱高煦的目光再次變得冰冷。

他看向那些被集中看管的數百名穆斯林居民，男女老幼，一個個面帶驚恐。

“這些人，留著是禍害。”他毫無感情地揮了揮手，“除了那一百多個挑出來幹活的壯丁，剩下的，全部驅逐。”

“驅逐到哪裡去？”一名軍官問道。

“北邊。”朱高煦指向伊比利亞半島的方向，“把他們趕進格拉納達的國境。讓他們回去告訴他們的埃米爾，這裡，換主人了。”

……

格拉納達，阿爾罕布拉宮。

納斯爾王朝的埃米爾優素福，正煩躁地在獅子庭院中來回踱步。

就在這時，一名衛兵焦急的趕了進來。

“埃米爾！不好了！從直布羅陀逃回來計程車兵……還有……還有被驅逐的民眾，已經到了城外！”

“什麼？”優素福猛地站住。

很快，一名僥倖逃生的軍官被帶到了他的面前，“埃米爾！一支從海上來的艦隊！攻陷了直布羅陀。”

“是葡萄牙人？”一名大臣厲聲問道。

“有葡萄牙人！也有另外一群人”軍官恐懼地回憶著，“黑頭髮，黃面板，他們的旗幟類似於羅馬的雙頭鷹旗，但是下面還有兩條東方的龍！”

“他們佔領了直布羅陀，把我們所有人都趕了出來！他們……他們好像不打算繼續進攻，但他們打算在那裡建立堡壘。”

整個宮殿，死一般的寂靜。

在座的格拉納達貴族們，臉上血色褪盡。

一個卡斯蒂利亞已經讓他們喘不過氣，現在，又從海上冒出來一個聞所未聞的神秘敵人？

“欺人太甚！”優素福說道。

可憤怒過後，是深深的無力。

對抗？拿什麼對抗？格那納達連年內戰，還有卡斯蒂利亞的威脅。

“埃米爾……”一名年長的謀士顫巍巍地開口，“我們……我們或許可以……”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咬著牙說了出來。

“向卡斯蒂利亞求援！”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老謀士痛心疾首，“唇亡齒寒！那些東方人佔據了海峽的咽喉，對卡斯蒂利亞的威脅，遠比對我們更大！告訴卡斯蒂利亞人，葡萄牙人引來的不是狼，是一頭吃人的猛虎！若不聯手，整個伊比利亞，都將被這頭猛虎吞噬！”

與此同時，在卡斯蒂利亞王國的都城，託雷多。

國王胡安二世，也收到了來自南方的緊急報告。

報告並非來自格拉納達，而是來自他安插在里斯本的密探。

“陛下，葡萄牙國王若昂一世，與一支神秘的東方艦隊結盟，已經成功攻佔了休達。”

“好事。”胡安二世點了點頭，從摩爾人手中奪回土地，總是值得稱讚的。

但信使接下來的話，讓他的表情凝固了。

“陛下，他們……他們還順勢攻佔了直布羅陀。”

“什麼？！”胡安二世猛地從王座上站起，“若昂瘋了嗎？他想同時與我們和格拉納達開戰？”

“不，陛下。”信使嚥了口唾沫，聲音壓得更低，“根據回報，攻打直布羅陀，幾乎完全是那支東方艦隊的目的，他們似乎想一人佔據海峽的一邊。現在，直布羅陀已經升起了那支東方勢力的旗幟，據說，他們的君主，還給那裡取了一個新的名字。”

整個議事廳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葡萄牙與神秘東方勢力，瓜分了海峽。

一個大臣憂心忡忡地開口：“陛下，我們必須立刻查清楚，這支東方艦隊的來意！他們是像熱那亞人一樣，只為通商？還是……和我們一樣，為了征服？”

這個問題，像一塊巨石，壓在所有卡斯蒂利亞貴族的心頭。

胡安二世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沉默了許久，最終下達了命令。

“立刻派遣特使！前往直布羅陀！”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中迴響，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去問問我的好鄰居，若昂一世！他帶回來的這位新盟友，到底是來伊比利亞做客的，還是來當主人的！”

........

很快卡斯蒂利亞王國的使節就來到了直布羅陀，看看這位東方來客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而來。

聽完之後，朱高煦連頭都沒抬，語氣平淡地對身邊的卡斯蒂利亞使節開口。

“你回去告訴若昂國王，也替我轉告那位卡斯蒂利亞的國王。”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永樂堡，自我大秦的旗幟升起的那一刻，便是我大秦的領土。”

“至於我們的來意，自然是和你們這些歐羅巴人做生意，這個直布羅陀港口還在你們的異教徒手中，我順手征服，這就算一個東方貨物到達歐洲的貿易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