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檸給蘇嵐玉打去了電話。
穆安瑤的後事,應該由她來料理。
電話沒有被接聽,蘇嵐玉卻出現在了醫院裡。
仇人見面,難得沒有了挖苦和辱罵,蘇嵐玉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對勁。
她對著江檸說了兩個字。
“謝謝。”
所有的仇恨,隨著這兩個字,徹底煙消雲散了。
蘇嵐玉的突然出現,讓江檸明白,應該是有人通知了她。
這人,該是裴知珩吧。
蘇嵐玉一個人在穆安瑤的屍體旁坐了很久,再出來時,兩隻眼睛紅腫得嚴重影響了視線。
她問江檸,“我兒子在哪裡?”
江檸只能如實回答,“那天被公安局帶走後,我就沒再見過他,據說是在戒毒所強制戒毒。”
“你能想辦法讓我見見他嗎?”
江檸搖了搖頭。
蘇嵐玉沒有再說話。
確切地說,她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開口。
默默地替穆安瑤換上了新衣服,親自給她化了妝,然後送去了殯儀館火化。
江檸全程都是陪同的。
唐琪和司機陳叔來送了最後一程。
曾經不可一世的穆家,如今悲潦至此,實在唏噓。
蘇嵐玉說,她要把穆安瑤的骨灰帶回老家去安葬。
江檸便問陳叔,能不能親自送蘇嵐玉回去。
如今的穆家已落魄,她並不確定陳叔是不是還願意留下來。
陳叔抹去剛落下的眼淚,“放心吧,只要陳叔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放棄穆總,我會安全護送夫人小姐到家的。”
江檸有著無法言喻的感動,主動抱了抱他。
陳叔叮囑,“不管怎樣,一定要記得先保重自己的身體。”
江檸忍住了即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所謂的患難見真情,大概就是如此吧。
蘇嵐玉在臨走之前,抱著穆安瑤的骨灰盒,對著江檸深深地鞠了個躬。
千言萬語,都在這一彎腰裡了。
江檸知道,蘇嵐玉不只是在感謝她,還是在請求。
請求她不要放棄穆景彥。
因為蘇嵐玉知道,她自己是無能為力的。
陳叔送她們離開後的第四天,傳回來一個訊息。
他說,蘇嵐玉在安葬完穆安瑤的骨灰後,不吃不喝地坐了一天一夜。
之後,人就不見了。
陳叔幾乎找遍了當地所有的地方,都沒有結果,最後只能求助於警方。
江檸沒辦法趕過去,只能在朔川這邊等結果。
一件件一樁樁的事,已經讓她快撐不下去了。
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一定要挺下去。
事發兩天後,陳叔又傳來了訊息,說蘇嵐玉找到了。
江檸剛鬆了口氣,卻又聽到了後面一句。
“夫人她,精神失常了。”
江檸如鯁在喉,眼淚奪眶而出。
她不知道為什麼哭,明明跟蘇嵐玉是仇人關係,她該高興才是。
可她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江檸叮囑了陳叔,妥善安置好蘇嵐玉後再返回。
陳叔鄭重地做了保證。
江檸坐在空蕩蕩的君臨府邸別墅裡,一遍遍地問著自己,該怎麼辦?
門鈴聲突然響起。
她下意識地喊了一聲阿姨,才想起,保姆已經辭職離開了。
如今這棟別墅,真的變成了人去樓空。
開啟門,裴知珩出現在了門口。
江檸有種想甩上門的衝動,但最終忍住了。
眼前這個男人,掌握著穆家的所有命脈,穆景彥的生與死,只需他一句話而已。
裴知珩沒有進門。
“猜到你會在這裡,穆安瑤的事,我很抱歉。”
江檸冷聲道,“人都死了,道歉有什麼意義嗎?”
“保鏢也是職責所在。”
“確實。”
“如果她知道怎麼開槍,死的就是我。”
江檸頓了頓,“沒必要解釋,在你裴總的眼裡,你做什麼都是對的。”
裴知珩眸色沉沉,“你是不是恨我?”
江檸沒有回答。
事實上,她並不知道自己現在對他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態。
“如果你只是生氣,我可以想辦法讓你消氣,但如果是恨......”裴知珩淺淺地嘆了口氣,“我可能無能為力了,因為以你的性子,一旦恨上一個人,很難回頭。”
江檸冷笑,“你倒是很瞭解我。”
“我一直就很瞭解你。”
“可惜......我不瞭解你。”
“檸檸......”
“裴知珩。”江檸踏出門外。
不遠處,兩雙眼睛如鷹眼一樣盯著她,似乎在警告著不要輕舉妄動。
“能不能放了穆景彥?”
“可以。”
江檸心中早已預料,“條件呢?”
“把星燦轉讓給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按市場公平價格收購。”
江檸沉嘆,“穆景彥不會同意的。”
“很多年前,星燦面臨過一次經濟危機,但那時候常老夫人在世,跟老夫人一起打江山的那些元老們鼎力相助,才讓星燦轉危為安。”
“但如今,星燦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加上穆景彥又面臨著吸毒的指控,他想翻身,怕是很難了。”
“唯一能救星燦的,只有我。”
江檸又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呢。
可要讓穆景彥賣掉星燦,更是難上加難。
以他骨子裡的傲氣,就算讓他死,他也不會賣吧。
“在你心裡,用這樣的手段收購星燦,是不齒的,但在我的眼裡,不過是常事,這大概就是我們之間最大的矛盾。”
秋風瑟瑟,飄下三兩隻枯黃的落葉,落在了地面上。
生命,就這樣悄然流逝。
命運,又是這樣的造化弄人。
前不久還在一起情意綿綿的兩個人,此時卻如同即將要分道揚鑣的陌生人。
江檸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能讓我見見他嗎?”
“可以。”
“謝謝。”
“只要你想做的事,我一般都不會拒絕。”
江檸笑容淒涼,“但不包括商場利益之事,對吧。”
“或許吧。”
瞧!
這才是真正的商人。
裴家不愧能站在朔川的頂峰。
因為他們能把理性和感性分得清清楚楚,能把公和私劃分得明明白白,他們夠果敢,也夠狠。
“穆安瑤的死訊,是你通知蘇嵐玉的吧。”
“是。”
江檸的笑容帶了幾分諷刺,“你倒是想得挺周到的。”
裴知珩並沒有因此生氣,依舊淡淡而輕聲道,“她是穆家的人,理應由穆家人出面處理,你不該參與,而且,你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穆家別墅裡。”
“裴知珩,你能如實回答我一個問題嗎?”江檸冷冷地望著他。
“你說。”
“一直以來,你是不是很介意我跟穆景彥有來往?”
“是,一直很介意!”裴知珩凝視著那雙冰冷的雙眸,“但我又擔心過於的干涉,會讓你反感,所以只能選擇退讓。”
“其實你可以跟我說的。”
“有用嗎?如果星燦出事,你會做事不管?”
“你說得對......”
“你在乎星燦娛樂,我在乎你,又很介意你跟穆景彥又牽扯,但只要星燦娛樂存在,你們之間勢必有牽扯,這是個極度矛盾的死迴圈。”
“所以......”江檸好像明白了什麼,“你不如將星燦娛樂改姓裴,這樣也能斷了我跟穆景彥的牽扯,同時星燦娛樂依然存在。”
“你這樣理解,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