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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時代變了

一聲輕微的,木頭被踩動的聲音,太過清晰,根本不是風能製造出來的動靜。

那個東西,就在這裡。

而且,它在躲著她。

這個認知,讓餘清歌的心臟,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

她現在幾乎就是一個普通人。

一個靈力微弱到,連一張最簡單的陽火符都畫不出來的普通人。

【幽冥通】的強制任務,從來沒有善茬。

她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那股刺鼻的,混雜著黴菌與化學染料的酸味,嗆得她喉嚨發癢。

不能慌。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

她沒有再去看那匹晃動的白布,而是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重新投向這個巨大的,廢棄的作坊。

既然任務目標是“染坊怨女”,那線索,一定也藏在這個染坊裡。

她邁開腳步,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一個積滿了黑水的坑窪。

高跟鞋踩在潮溼的水泥地上,發不出任何聲音,這讓她稍微安心了一點。

她的視線,像探照燈一樣,一寸寸地,掃過周圍的環境。

左手邊,是一排巨大的染缸,像沉默的巨獸,蹲伏在陰影裡。

缸壁上,深藍色的染料,凝固成了詭異的紋路,像某種乾涸的血跡。

右手邊,是倒塌的木架,上面散落著一些,早已鏽蝕成一團的鐵器。

更深處,是一排排懸掛在半空中的布料。

那些布匹早已腐爛褪色,像一條條被吊死的幽魂,在黑暗中,無聲地訴說著這裡的荒廢。

這裡死氣沉沉。

卻又好像,在每一個看不見的角落裡,都藏著一雙,窺探的眼睛。

餘清歌走到一個稍微完好的木架前。

架子上,擺放著一些瓶瓶罐罐,上面蒙了厚厚的一層灰。

她伸出手指,輕輕抹開其中一個陶罐上的灰塵。

“翠蘭”是兩個用毛筆寫的,娟秀的小字。

她又看向旁邊一個。

“靛藍”。

“茜草”。

這些,都是用來染色的,純天然的植物染料。

她的指尖,拂過那些冰冷的陶罐。

是什麼樣的怨恨,能讓這樣一個,與草木為伴的手藝人,死後依舊不得安寧。

就在這時。

吱呀,又是那一聲,木頭被踩動的聲音。

這一次,聲音是從作坊的最深處傳來的。那個掛滿了腐爛布匹的,最黑暗的角落。

餘清歌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這一次,她沒有回頭。

而是死死地盯著手機螢幕上,那個幾乎看不見的,反射著周圍景象的倒影。

倒影裡。

就在她身後,那片層層疊疊的,像鬼影一樣的布幔後面。

一個模糊的,瘦小的人影,一閃而過。

它在往裡走,想引誘她過去。

餘清歌握著手機的手,心裡忐忑不安。

她沒有選擇。

餘清歌咬了咬牙,朝著那片黑暗,一步步地走了過去。

越往裡走,空氣裡的黴味就越重。腳下的地面,也變得愈發溼滑。

那些懸掛著的爛布,不時會擦過她的臉頰,帶來一種,冰冷黏膩的,像屍體面板一樣的觸感。

終於,她走到了盡頭。

這裡,似乎是作坊主人,曾經休息的地方。

一張破舊的木板床,一張缺了腿的桌子,還有一個,翻倒在地的木櫃子。櫃子裡,散落出一些,早已泛黃發脆的紙張。

而那個聲音,那個引她過來的東西,卻消失了。

這裡,空無一人。只有死一樣的寂靜。

餘清歌蹲下身,撿起一張,離她最近的紙。

那是一份,泛黃的報紙。

日期,是十五年前。

報紙的社會版面上,一個刺眼的標題,瞬間攫住了她的視線。

【百年老店“蘇記染坊”為牟暴利,使用違禁化學染料,致多人面板潰爛,已被查封!】

下面,配著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上,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穿著一身藍布褂子,被兩個穿著制服的人,從作坊裡架出來。

他的臉上,是滿滿的,難以置信與悲憤。

餘清歌的瞳孔,微微一縮。

報紙上寫著,老人叫蘇文山。

在作坊被查封的第二天,他就在這個地方,上吊自盡了。

所以……

染坊怨女,不是“女”的。而是這個,含恨而死的老爺爺。

這個認知,讓餘清歌心裡,那股莫名的恐懼,消散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酸楚。

她繼續翻看那些散落的紙張。大部分,都是一些,關於染料配方的記錄。字跡工整,嚴謹。

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指尖,觸碰到了一張,被壓在最下面的,信紙。

信紙很薄,已經受潮,變得有些軟爛。

上面的字跡,是用鋼筆寫的,筆鋒銳利,帶著一種,年輕人的張揚。

“師傅,時代變了。”

“您守著那些老掉牙的花花草草,是賺不到大錢的。”

“我跟宏發化工的李總已經談好了,只要我們肯用他們的新配方,成本能降一半,產量能翻三倍!”

“您就別再固執了。”

信的落款,是一個叫周明的人的名字。

餘清歌看著這個名字,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她總覺得,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

就在她努力思索的瞬間。

一陣陰冷的風,毫無徵兆地,從她的後頸處,吹了過去。

那股冷意,彷彿能穿透皮肉,直接凍結她的骨髓。

餘清歌的身體,徹底僵住了。

她能感覺到。那個東西,此刻,就站在她的身後。離她,只有不到半米的距離。

她甚至能聞到,一股專屬於魂魄的,淡淡的,像陳年舊紙一樣的,腐朽味道。

她緩緩地,一點一點地,轉過頭。

木板床的床沿上,不知何時,坐了一個,半透明的,瘦小身影。

正是報紙上那個,叫蘇文山的老人。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雙腳懸空,身體微微佝僂著。

他沒有看她。

只是低著頭,一雙手,在空氣中,專注地,一遍又一遍地,做著揉搓布料的動作。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那雙渾濁的眼睛裡,也沒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日復一日的,麻木的悲傷。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彷彿根本沒有發現,這個空間裡,多出了一個活人。

餘清歌看著他,心臟像是被一隻手,輕輕攥住。

她張了張嘴,聲音有些乾澀。“蘇爺爺?”

那個身影,沒有任何反應。

依舊在重複著那個,揉搓的動作。

餘清歌知道,這是執念太深的魂魄,會陷入的一種無意識的狀態。

他們會永遠被困在,自己最痛苦,或者最執著的那段記憶裡。

想要跟他溝通,就必須找到,能刺激到他的,那個“點”。

餘清歌的視線,落在了自己手中的那封信上。

她深吸一口氣,試探著,念出了那個名字。

“周明。”話音落下的瞬間。

那個半透明的身影,那雙一直在麻木揉搓的手,猛地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