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驟然一緊,他翻身下床,赤腳衝進蘇唸的房間。
床上沒人,行李也不見了。
“蘇念?”他低聲喚了一聲,聲音沙啞而慌亂。
沒有回應。
他開始翻找每一個角落,書桌、衣櫃、浴室……甚至連廚房都沒放過。
當他終於意識到她真的走了,整個世界彷彿在一瞬間塌陷。
他在錄音室的桌上看到了那張紙條。
指尖微微顫抖,他緩緩展開字條,看到那句熟悉又陌生的話:
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猛地將紙條捏成一團,怒吼一聲,抬手砸向琴鍵!
玻璃碎裂般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琴鍵四散飛濺,一如他此刻支離破碎的心。
“阿杰!”他嘶吼著抓起電話,“立刻啟動追蹤系統!馬上找到她!”
然而片刻後,傳來的是冰冷的回答:“少爺,訊號……全被遮蔽了。”
空氣彷彿凝固。
裴明遠僵立原地,拳頭緊握,指甲幾乎嵌入掌心。
他輸了。
不,他不能輸。
他不允許自己輸。
次日清晨,裴明遠駕駛著黑色轎車,一路疾馳至福利院門前。
車還未停穩,他便推門而出,快步衝進院內。
但迎接他的,只有空蕩蕩的庭院,和隨風搖曳的窗簾。
他站在臺階前,腳步遲疑。
四周寂靜無聲,連一隻鳥都沒有。
他緩緩跪坐在地上,手指無力地垂落在膝蓋上。
“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堅強……”他喃喃自語,聲音裡透著從未有過的脆弱。
那一刻,他終於明白,原來真正的恐懼不是失去她,而是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再獨自面對這個世界。
裴明遠坐在琴房的角落,手邊是那捲他親手錄製、封存已久的母帶——《餘光》。
它靜靜地躺在木桌上,像是一個沉睡的靈魂,承載著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回憶和最深的執念。
蘇唸的名字曾無數次在這段旋律裡響起,如今卻成了他唯一無法觸及的迴音。
已經三天了。
沒有她的訊息,沒有她的蹤跡。
阿杰動用了所有能調動的關係,調取了她最後出現地點的所有監控錄影,甚至連她在福利院的舊友都一一拜訪過。
可她就像一滴水落入沙漠,徹底蒸發。
“少爺,”阿杰低聲彙報,“她換了手機號,銀行卡也登出了,社交賬號全部清空,連租住的小公寓都退了。”
裴明遠的手指狠狠掐進掌心,指節發白,聲音沙啞:“她早有準備。”
“是。”
他閉上眼,喉嚨像被刀割過一樣疼。
她不是倉皇逃走,而是冷靜地,理智地,將他徹底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那一夜,她留下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對不起。”
這三個字比任何咒語都要致命。
凌晨四點,林醫生接到電話時正在熟睡。
裴明遠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帶著從未有過的疲憊與低落。
“你能來一趟嗎?我……需要人說話。”
這是他們認識以來,裴明遠第一次主動開口求助。
當他趕到裴宅,映入眼簾的是那個曾經冷漠如冰的男人,此刻卻像個迷失的孩子,蜷縮在琴凳上,手裡緊攥著那盤母帶,眼神空洞得可怕。
“她真的走了。”他喃喃自語,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我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弄丟了。”
林醫生沒說話,只是在他對面坐下。
房間裡安靜得只剩下鐘錶滴答聲。
良久,裴明遠抬起佈滿血絲的眼睛看向他:“你說,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林醫生心頭一震。
這不是道歉,也不是悔恨,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自我否定。
“你願意說說,是什麼讓你覺得‘自私’嗎?”他試探性地問。
裴明遠沉默了幾秒,最終只是搖頭:“有些事,我說不出口。”
林醫生沒有逼迫。
他知道,真正的心理治療從來不是強求對方吐露秘密,而是給予足夠的安全感,讓對方願意一點點卸下防備。
他輕輕嘆了口氣:“接下來的一週,我會每天來一次,帶你做一些情緒疏導。如果你不想談過去,我們可以聊聊現在。”
裴明遠緩緩點頭,這個動作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接受心理諮詢。
也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承認——
“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堅強。”
幾天下來,裴明遠的情緒依舊低迷,但至少不再抗拒溝通。
他會在諮詢結束時喝一杯溫水,也會偶爾提到蘇唸的習慣。
“她喜歡煮咖啡的時候放一點肉桂粉。”
“她總是把鋼琴譜按年份分類,整整齊齊地放在櫃子裡。”
“有一次我發燒,她整夜守在我床邊,第二天還去市場買菜,回來做了粥。”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柔和了些,彷彿那些記憶是他殘存世界裡唯一的光。
但每當話題觸及童年,觸及母親的死,他的表情就會瞬間凍結,像是有人用刀劃開了他的面板,只為了提醒他那裡藏著無法癒合的傷口。
林醫生知道,這道疤太深了,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揭開的。
但他也開始意識到一個問題——
裴明遠對蘇唸的感情,並非單純的佔有或報復,而是一種深刻的依戀。
她不僅成為了他生活的重心,更是填補了他童年缺失的情感空白。
換句話說,蘇唸的存在,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愛”的可能性。
夜晚降臨,裴明遠獨自走進琴房。
他掀開琴蓋,指尖落在黑白鍵上,緩緩彈奏起那首從未公開的曲子——《光之輓歌》。
旋律在寂靜中流淌,悲傷又剋制,像一場無聲的告別。
一遍,兩遍,三遍……
直到指尖滲出鮮血,染紅了琴鍵,他都沒有停下。
就在某一刻,他突然停住了手。
琴房陷入死一般的靜默。
他緩緩起身,走到書架前,取出一本老舊的日記本。
那是母親留下的遺物。
他翻開第一頁,輕輕撫摸著泛黃的紙頁,目光幽深得如同深淵。
片刻後,他抽出一張空白信紙,將母親的日記一頁頁撕下。
每撕下一頁,他就寫下一句話。
“我不該那樣對你。”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