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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戰書灰燼·漆雕的菸缸

**“歸墟之眼”深海基地·囚禁單元|5月6日 05:49(預估時間)**

絕對的黑暗,粘稠、沉重,帶著海床深處萬年沉積的冰冷與壓力,彷彿凝固的瀝青。空氣凝滯,瀰漫著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腥咸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彷彿無數腐敗有機物混合發酵的甜膩腐臭。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嚥冰冷的鐵鏽和死亡的味道。沒有聲音,只有自己血液在耳膜中奔流的轟鳴,以及心臟在胸腔內沉重而緩慢的搏動,如同垂死巨獸最後的掙扎。

漆雕墨靠坐在冰冷的、佈滿滑膩苔蘚的岩石牆壁上。這裡不是金屬牢籠,而是直接在海底岩層中開鑿出的洞穴。粗糙的石壁不斷滲出冰冷的海水,浸透了他破爛不堪的作業服,混合著身上乾涸的血跡和傷口滲出的體液,帶來刺骨的寒冷和灼痛。左臂的骨裂處傳來陣陣鑽心的劇痛,右腿的傷口早已麻木,只感覺一片冰冷的溼滑。缺氧和深海水壓造成的生理紊亂,如同鈍刀,持續切割著他的意識。

沒有光。沒有時間感。只有永恆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冰冷。

他能感覺到身體深處傳來的虛弱,那是生命正在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緩慢抽離的冰冷觸感。澹臺鏡推測的沒錯——他正被作為“能量導管”,強行與這個深海魔窟深處某個更恐怖的存在連結。每一次心跳的間隙,都彷彿有冰冷的、不屬於他的意志觸鬚,試圖探入他破碎的精神壁壘。

他咬緊牙關,用盡最後一絲意志抵抗著那無孔不入的侵蝕。腦海中閃過柳眠握住陶瓷槍柄時決絕的眼神,閃過佟烈在禮堂立下的血誓,閃過父親墓碑旁那塊無名的石頭和“星墜非天災”的血字… 這些畫面,如同在絕對黑暗中燃燒的微弱火種,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神智。

就在這時!

絕對的死寂被打破了!

“咔噠… 咔噠… 咔噠…”

一種極其輕微、卻規律得令人心悸的金屬摩擦聲,由遠及近,在洞穴外溼滑的岩石通道中響起。聲音緩慢、從容,帶著一種近乎優雅的殘忍,每一步都敲打在漆雕墨緊繃的神經上。

來了。

他知道是誰。

幾秒鐘後,囚室唯一入口——一道由厚重、覆蓋著暗綠色生物粘液的合金柵欄門——外,亮起了一束昏黃搖曳的光。光芒映照出柵欄外一個高大、穿著深黑色、材質奇特彷彿某種生物皮革風衣的身影。臉上覆蓋著一個造型猙獰、如同深海掠食者頭骨般的金屬面具,面具的眼孔位置,閃爍著兩點幽綠的、毫無人類情感的冷光。

隗梟(或者說,“夜梟”)。

他手中沒有武器,只拿著一個東西。一個巴掌大小、由某種慘白骨質打磨而成的扁平盒子。盒子表面,雕刻著一朵盛開的、線條扭曲妖異的**血鳶尾花**。

隗梟沒有說話,只是隔著柵欄,將那骨盒輕輕放在潮溼的地面上。昏黃的光線下,血鳶尾的刻痕彷彿在緩緩流淌,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惡意。

“咔噠。”骨盒的蓋子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彈開一條細縫。

裡面沒有刀片,沒有毒藥。

只有一張摺疊整齊的、彷彿由某種深色海藻鞣製而成的紙。

以及… **一包香菸**。一包最普通、最廉價的、在陸地街邊小店隨處可見的硬盒香菸。煙盒被海水溼氣浸得有些發軟,但包裝完好。

隗梟面具下,似乎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如同金屬摩擦般的低笑。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將那昏黃的光源——一盞形似古老提燈、燈罩內卻燃燒著幽綠磷火的生物燈具——掛在了柵欄外的一個凸起上。然後,他轉身,那“咔噠…咔噠…”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從容不迫地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中,留下那盞幽綠的磷火燈和柵欄內的骨盒,如同祭壇上獻給死神的貢品。

囚室重歸昏暗,只有那幽綠的磷火,在隗梟留下的提燈裡無聲搖曳,將柵欄的陰影和骨盒上血鳶尾的輪廓投射在石壁上,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

漆雕墨的目光死死盯著地上的骨盒和那包煙。侮辱?試探?還是某種更惡毒的儀式?

他艱難地挪動身體,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劇痛和眩暈,冷汗浸透破爛的衣衫。他爬到柵欄邊,伸出還能活動的右手,穿過冰冷的合金柵欄縫隙,抓住了那個骨盒和煙盒。

骨盒入手冰涼沉重。他開啟,取出那張海藻紙。紙張堅韌,帶著濃烈的海腥味。展開,上面沒有文字。只有用某種暗紅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顏料,畫著一個巨大的、扭曲的**血鳶尾花**!花瓣的線條狂亂而充滿力量,花心位置,是一個同樣暗紅的、不斷跳動的倒計時:

**【02:14:59】**

**【02:14:58】…**

倒計時!指向的… 是佟烈和澹臺鏡推演出的“置換通道”開啟臨界點?!

而在血鳶尾圖案的下方,靠近紙張邊緣的位置,極其不起眼地印著一個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標記——一個由三個同心圓和三條放射線組成的**簡筆太陽紋**。

戰書!

以血為墨,以死亡為注!

隗梟在用最囂張的方式宣告:遊戲終局,即將上演!

漆雕墨將這張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海藻紙緊緊攥在手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憤怒如同岩漿在冰冷的軀殼下奔湧,卻被他強行壓抑。他需要冷靜。需要從這赤裸裸的挑釁中,榨取出任何可能的資訊!

他的目光轉向那包廉價的香菸。為什麼是煙?隗梟知道他從不抽菸。這包煙出現在這裡,絕非偶然。是傳遞資訊的媒介?還是… 某種觸發陷阱的機關?

他撕開煙盒的塑膠薄膜。裡面是二十支最普通的白色過濾嘴香菸,菸草的味道被海水的腥鹹壓得很淡。他抽出一支,湊到鼻尖。除了菸草味和海腥味,似乎並無異常。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張血鳶尾戰書,落在那毫不起眼的太陽紋上。三個同心圓… 三條放射線… 這圖案… 似乎在哪裡見過?

記憶如同生鏽的齒輪,在缺氧和劇痛中艱難轉動。父親… 父親的書房!他童年時曾偷偷翻看父親那些泛黃的舊技術手冊和航天工程筆記… 在一本關於早期深空探測遙測訊號編碼的附錄裡,似乎見過類似的圖案!那是一種極其古老、近乎被淘汰的… **光學莫爾斯碼定位標記**!三個同心圓代表訊號源,三條放射線的角度和長度… 對應著方位和距離的編碼!

隗梟在戰書上留下這個太陽紋… 是在標記“鬼礁”陷阱的精確位置?還是… 標記這個深海囚籠的座標?!

但如何傳遞出去?他身處絕境,通訊斷絕!

漆雕墨的目光,猛地聚焦在手中那支香菸上!一個瘋狂而大膽的念頭瞬間成型!

他拿起那盞隗梟留下的、燃燒著幽綠磷火的提燈。燈焰冰冷,散發著幽幽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將香菸的過濾嘴一端湊近那幽綠的火焰。

“嗤…”

一聲極其輕微的灼燒聲。過濾嘴的白色纖維在低溫磷火下並未猛烈燃燒,而是開始緩慢地焦化、碳化,顏色由白轉黃,再變成深褐… 最終,在火焰持續的舔舐下,過濾嘴的末端,極其緩慢地… **燃燒起來**!冒出一縷極其細微、帶著劣質菸草和化學纖維燃燒味道的青煙!

漆雕墨的心臟狂跳起來!有效!這幽綠的磷火溫度不高,足以點燃香菸,卻又不會瞬間將其焚燬!

他立刻將點燃的香菸移開火焰。猩紅的火點在黑暗中明滅,煙霧嫋嫋升起,在幽綠的磷火光線下顯得詭異而迷離。

計劃在腦中飛速成型。他需要時間,需要工具,需要… 一個不會被監視者察覺的容器。

他的目光掃過冰冷的囚室,最終落在角落一個不起眼的、似乎是以前囚徒遺棄的、佈滿汙垢的金屬罐頭盒上。他爬過去,撿起罐頭盒,用破爛的袖子用力擦拭掉內壁厚厚的汙垢。一個簡陋的菸灰缸。

他回到磷火燈旁,背對著柵欄門的方向(儘管他知道必然有某種方式在監視),用身體儘量遮擋住動作。他深吸一口氣,開始執行這個近乎自殺的、傳遞資訊的儀式。

他拿起那支燃燒的香菸,沒有抽,而是將它小心翼翼地、菸頭朝下,輕輕**按在展開的血鳶尾戰書海藻紙上**!就在那微小的太陽紋標記旁邊!

“滋滋…”

菸頭的高溫瞬間灼穿了堅韌的海藻紙!一個微小的、邊緣焦黑的洞孔出現在太陽紋旁邊!同時,菸灰簌簌落下,掉進下方準備好的罐頭盒裡。

漆雕墨迅速移開香菸,看了一眼紙上被灼穿的孔洞位置,心中默記。然後,他再次將菸頭按向海藻紙!這次換了一個位置,距離第一個孔洞大約一指寬。

“滋滋…”

第二個焦黑的孔洞出現。

他重複著這個動作。每一次落點都經過快速的心算,確保孔洞之間的相對位置,精確對應著太陽紋標記所暗示的方位和距離編碼。每一次灼燒都伴隨著海藻紙燒焦的刺鼻氣味和劣質菸草燃燒的煙霧。香菸在迅速變短,灼熱感順著煙身傳遞到他的指尖,帶來陣陣刺痛。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倒計時在腦海中滴答作響:

**【01:47:33…】**

**【01:47:32…】**

香菸只剩下短短一截菸屁股。他的動作必須更快!汗水混合著冰冷的海水,從額頭滑落,模糊了視線。他用力眨了眨眼,甩掉汗珠,將最後一點燃燒的菸頭,狠狠按在紙上最後一個計算好的關鍵節點!

“嗤——!”

最後一點火星在紙面上熄滅,留下一個邊緣焦糊的孔洞。

完成了!

一張原本只有血鳶尾圖案和倒計時的海藻紙上,此刻圍繞著那個微小的太陽紋標記,多出了**七個排列成特定角度和距離的、焦黑的灼孔**!這七個孔洞的位置,在懂行的人眼中,就是精確的座標密碼!

漆雕墨迅速將這張被改造過的戰書重新摺好,塞回那個冰冷的骨質盒子中。他拿起那個簡陋的菸灰缸——罐頭盒。盒底已經積攢了一層薄薄的、灰白色的菸灰。他將那支燃盡的菸蒂也丟了進去。

最關鍵的一步來了。

如何讓九鼎的人看到這張紙和菸灰?

他盯著罐頭盒底部的菸灰。一個念頭閃過。他將罐頭盒湊到那幽綠的磷火提燈前,小心地調整著角度,讓冰冷的火焰烘烤著盒底的菸灰。

菸灰在低溫下並未燃燒,但水分被緩緩烘烤蒸發。漆雕墨屏住呼吸,用指尖極其小心地撥弄著菸灰的表面… 然後,他沾了一點自己傷口邊緣半凝固的、暗紅色的血液,極其吝嗇地、極其隱蔽地,在菸灰層的中央… **點了一下**。

暗紅色的血點,如同雪地中的一粒硃砂,落在灰白的菸灰上。

這還不夠。他需要更清晰的標記。他再次拿起骨質盒子,用其尖銳的邊緣,在菸灰表面,圍繞著那個微小的血點,極其快速地、劃下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 **扭曲鳶尾花輪廓**!輪廓的末端,指向罐頭盒的邊緣。

做完這一切,漆雕墨的身體幾乎虛脫。他將罐頭盒連同裡面的菸灰和菸蒂,輕輕放在骨質盒子旁邊。然後,他背靠著冰冷的石壁,緩緩滑坐在地,閉上眼睛,如同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陷入一種半昏迷的狀態。只有緊握的拳頭和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他還活著。

接下來,就是等待。

等待監視者來收取“垃圾”。

等待那微乎其微的可能——九鼎的人能發現菸灰中的秘密。

時間在冰冷的黑暗中緩慢爬行。

倒計時無情推進:

**【01:23:11…】**

**【01:23:10…】**

不知過了多久。

“咔噠…咔噠…”那令人心悸的腳步聲再次由遠及近。

柵欄門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一隻覆蓋著黑色生物材質手套的手伸了進來,動作精準而冷漠,如同機械臂。它首先拿起了那個骨質盒子(戰書在裡面)。然後,似乎隨意地,也拿起了旁邊那個裝著菸灰和菸蒂的簡陋罐頭盒。

那隻手停頓了半秒。

彷彿手套下的“眼睛”,掃過了罐頭盒底部那層灰白的菸灰,掃過了菸灰中央那個微小的暗紅色血點,掃過了血點旁邊那幾乎無法辨認的、用盒子邊緣劃出的扭曲鳶尾花輪廓…

然後,它帶著兩樣東西,無聲地縮了回去。

柵欄門重新關閉。

腳步聲遠去。

囚室重歸死寂的黑暗。

只有那盞幽綠的磷火提燈,依舊在柵欄外無聲搖曳,將光怪陸離的陰影投射在漆雕墨疲憊而冰冷的臉上。

他緩緩睜開眼,深潭般的眼眸深處,映著那幽綠跳動的火光,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寒星般的銳芒,一閃而逝。

戰書已送出。

灰燼之中,藏著指向生門的密碼。

而獵人與獵物的終局之舞…

在深海的陰影和菸灰的餘燼裡… **悄然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