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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陶瓷槍油光·保養的儀式

**“凌霄殿”軌道站·廢棄物資轉運艙|5月5日 18:30(軌道時間)**

絕對的黑暗與死寂,如同巨獸的胃囊。空氣帶著陳腐的金屬鏽味和真空洩露後殘留的、稀薄到幾乎無法呼吸的窒息感。這裡是軌道站的遺忘角落,堆滿了報廢的儀器外殼、扭曲的金屬支架和蒙塵的廢棄零件,如同星際航船的墓場。

漆雕墨蜷縮在一個由巨大破損貨櫃和扭曲合金樑架構成的、勉強能容身的三角形縫隙裡。每一次吸氣都如同吞嚥刀片,肺部火燒火燎地抗議著稀薄的含氧量。他身上的艙外作業服破敗不堪,頭盔早已在爆炸的衝擊波中不知所蹤,露出被汗水、血汙和宇宙塵埃覆蓋的冷硬臉龐。左臂不自然地彎曲著,劇痛一陣陣襲來,提醒著他肩胛骨可能的骨裂。右腿小腿處,作業服被撕裂,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邊緣的血液已經半凝固,呈現出暗沉的紫色。

“螭吻-7號”的毀滅性湮滅,將他如同垃圾般拋射進這片廢棄區域。巨大的能量衝擊和瞬間的真空暴露,幾乎撕碎了他。能活下來,純粹是千錘百煉的身體在絕境中迸發出的最後一絲本能,加上一點運氣——他被爆炸的衝擊波拋飛時,撞進了這個相對密閉的廢棄貨櫃堆疊區,避免了直接暴露在致命真空下。

通訊器早已化作碎片。定位信標在劇烈的能量干擾中失效。他成了一座漂浮在鋼鐵墳墓中的、瀕死的孤島。

意識在缺氧和劇痛的雙重夾擊下,如同風中的殘燭,明滅不定。眼前陣陣發黑,無數破碎的光斑和扭曲的幻象在黑暗中飛舞。父親的墓碑… 申屠晦溫和的照片… 陵園那塊無名的粗糙花崗岩… 賀濤軍牌上刻骨的“星墜非天災”… 佟烈在禮堂聲嘶力竭的誓言… 柳眠蜷縮在地板上痛苦抽搐的身影… 還有最後那一刻,工程艇被純粹毀滅效能量吞噬的、無聲的熾白…

“柳… 眠…” 乾裂的嘴唇無聲地翕動,喉嚨裡只能發出嗬嗬的破風聲。她的痛苦,彷彿還殘留在他破碎的神經末梢,比身體的傷痛更加蝕骨。他沒能保護好她。沒能兌現承諾。甚至… 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絕望如同冰冷的宇宙塵埃,試圖將他徹底掩埋。

就在這時。

他的右手,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無意識地摸索著,觸碰到了一個堅硬、冰冷、帶著熟悉弧度的物體。

他的陶瓷手槍。

這把特製的、啞光黑色、線條流暢的武器,奇蹟般地沒有在爆炸中損毀,只是沾滿了灰塵和幾處焦黑的灼痕。它如同一個沉默的老友,在最後的絕境中,回到了他的手中。

一股微弱卻堅韌的力量,順著冰冷的槍身,流入了漆雕墨幾乎凍僵的指尖。這不是求生的力量,而是一種… **屬於戰士的本能儀式感**。

他艱難地挪動著身體,靠在一個相對穩固的合金框架上。用還能活動的右手,顫抖著,極其緩慢地將陶瓷手槍從快拔槍套中抽了出來。動作牽動了全身的傷口,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的內襯。但他咬著牙,一聲不吭。

沒有光。只有遠處某個應急指示燈透過縫隙投射進來的、極其微弱的一絲慘綠幽光,勉強勾勒出手槍模糊的輪廓。

保養開始了。沒有工具,沒有槍油,甚至沒有足夠的光線。但這套動作早已融入骨髓,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一種在混亂與死亡中錨定自我的儀式。

他先用指尖,一點點摳掉槍身上厚重的灰塵和凝固的血痂。動作笨拙而艱難,每一次抬起手臂都伴隨著鑽心的疼痛和眩暈。灰塵簌簌落下,露出下面啞光冰冷的陶瓷本體。

接著,他撕下破爛作業服相對乾淨的內襯一角,用牙齒配合還能動彈的左手手指,艱難地將布條撕成更小的碎塊。他拿起一塊布,用盡力氣,在槍管、套筒、扳機護圈… 每一個他能觸及的部件上,反覆地、極其認真地擦拭。沒有油,就用唾沫沾溼布角。粗糙的布面摩擦著陶瓷表面,發出極其細微的沙沙聲,在這死寂的黑暗中,如同生命最後的低語。

他擦拭得無比專注,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和這把槍。疼痛、缺氧、寒冷、絕望… 都被暫時隔絕在這小小的儀式之外。槍身的冰冷觸感,布料的粗糙摩擦,成了他確認自己還“存在”的唯一證據。

槍身逐漸顯露出原本的啞光黑,雖然依舊佈滿劃痕和灼痕,但在那微弱的綠光下,竟也泛起一絲內斂而堅韌的… **油光**。那不是真正的槍油光澤,而是無數次生死搏殺、汗水浸潤、加上此刻他近乎自殘般擦拭所磨礪出的… **屬於武器本身的靈魂之光**。

他笨拙地檢查著槍機,確認沒有大的損傷。彈匣還在,裡面還有三發特製的陶瓷穿甲彈。他費力地將彈匣卸下,又裝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咔嗒”聲,在這死寂中格外響亮。

保養完畢。

他將槍緊緊握在手中,冰冷的槍身緊貼著滾燙的掌心。力量似乎回來了一點點。不是足以逃出生天的力量,而是… **選擇如何面對終結的力量**。

他背靠著冰冷的金屬框架,閉上眼睛,調整著微弱而艱難的呼吸。陶瓷槍的油光,在他佈滿血汙和灰塵的臉上,投下微弱的、跳動的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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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海安全屋·核心隔離室|同步時間**

這裡的空氣帶著消毒水和神經穩定劑的淡淡氣味,冰冷而潔淨。柳眠坐在一張特製的合金椅上,身上連線著複雜的生物訊號監測線纜,澹臺鏡的“靜默深淵”計劃需要她作為活體感知節點。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不再渙散,反而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的、近乎透明的平靜。

門無聲滑開。

尉遲鋒站在門口。他沒有穿內務處的制服,而是一身利落的黑色作戰服,臉色依舊冷硬,但眼神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漆雕墨可能的犧牲點燃了,變得更加銳利和… 決絕。

他手中捧著一個長方形的、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合金盒子。

“柳工。”尉遲鋒的聲音低沉,沒有多餘的客套,“‘墨守’在執行最後任務前,有東西託付給我。他說… 如果他回不來,把這個交給你。”他將盒子放在柳眠面前的合金桌上,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柳眠的目光落在盒子上,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驟然停止了跳動。她認得這個盒子。這是漆雕墨專門用來存放他那把從不離身的陶瓷手槍的槍盒。

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輕輕開啟了盒蓋。

裡面,是那把熟悉的啞光黑色陶瓷手槍。保養得鋥亮,槍身線條流暢冰冷,在隔離室慘白的燈光下,泛著內斂而堅韌的油光。旁邊,整齊地排列著三枚備用陶瓷穿甲彈。槍柄上,一個極其細微、只有柳眠能注意到的位置,刻著一個她無比熟悉的童年暗號——一隻簡筆畫的、歪歪扭扭的**小風箏**。

“風箏線斷了”… 這是她向他求救的暗語。

此刻,他卻把“風箏”… 刻在了他的槍上,留給了她。

柳眠的指尖輕輕拂過那冰涼的槍身,拂過那個小小的風箏刻痕。沒有淚。巨大的悲傷彷彿已經超越了眼淚的範疇,變成了一種沉甸甸的、冰冷的固體,壓在她的心口,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尉遲鋒沉默地看著她,看著那把槍,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讓我告訴你… **‘別怕。握緊它。等我回來。’**”

等我回來。

這簡單的四個字,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在柳眠的心上。

她猛地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那層水霧般的脆弱消失了,只剩下一種近乎燃燒的、玉石俱焚般的決絕。她伸出手,沒有絲毫猶豫,堅定地握住了冰冷的槍柄!那熟悉的重量和弧度落入掌心,彷彿握住了漆雕墨殘留的溫度和所有未盡的誓言!

“尉遲處長。”柳眠的聲音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冰冷的金屬質感,“告訴澹臺首席,‘靜默深淵’計劃,我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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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鼎局·瀛洲分局核心分析中心|同步時間**

環形螢幕上,“鏡淵”模型無聲地旋轉著,核心處的“靜默深淵”策略樹閃爍著幽藍的光芒,如同蓄勢待發的深海巨獸。澹臺鏡站在螢幕前,鏡片後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掃描著模型的每一個細節。那條來自“申屠晦”幽靈節點的警告資訊——“小心鏡子。你的模型… 很美。但光… 會暴露執棋者的手。”——如同一條冰冷的毒蛇,纏繞在策略樹的根部。

她收到了尉遲鋒的確認資訊:柳眠已接受手槍,並做好了準備。

她也收到了佟烈的最終授權指令:資源調配完成,“靜默深淵”… **進入執行倒計時!**

風險巨大。敵人可能就在等待她啟動這個計劃,如同獵人等待獵物踏入陷阱。“光會暴露執棋者的手”——啟動“靜默力場”探測波的瞬間,那強大的能量波動,無疑會像黑暗中的燈塔,將她這個“執棋者”的位置和意圖,清晰地暴露在“牧魚者”甚至那深空訊號源的視野中!

是放棄?等待更穩妥的時機?代價可能是柳眠被徹底汙染,可能是軌道纜繩再次爆發危機,可能是“牧魚者”發動更猛烈的攻擊。

還是… 落子無悔?

澹臺鏡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鏡淵”模型一角,一個被標記為“極低機率”的推演分支上——該分支顯示,若漆雕墨存活並處於特殊狀態(如重傷漂流、被俘),其生物特徵或殘留的量子糾纏訊號,有可能在“靜默力場”的廣譜探測下,被作為微弱“噪音”捕獲。

機率:低於0.01%。

但… 存在。

她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冰冷的鏡片隔絕了所有情緒。絕對的理性告訴她,0.01%的機率不值得冒險。但… 她想起了柳眠握住槍柄時那決絕的眼神,想起了尉遲鋒眼中被點燃的火焰,想起了佟烈在禮堂立下的、以血洗血的誓言。

也想起了漆雕墨… 那個總是用行動打破她邏輯模型的男人。

“分析中心,通告各執行單元。”澹臺鏡的聲音,如同冰層碎裂時發出的第一聲脆響,清晰而堅定地響徹在指揮鏈路中,“‘靜默深淵’計劃… **啟動!**”

隨著她指尖在虛擬控制檯上落下,一道無形的指令洪流瞬間發出!

“蒼穹之鏈”軌道站關鍵節點,巨大的超低頻“靜默力場”發生器陣列功率全開!無形的能量波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以光速沿著銀色的巨鏈蔓延!

濱海安全屋及周邊區域,模擬w_min背景頻率的“靜默屏障”瞬間展開!

英烈陵園地下節點,防禦性靜默場同步啟動!

部署在近地軌道和深空的探測陣列靈敏度調至最高,如同無數只冰冷的眼睛,死死盯住“靜默力場”覆蓋的區域,等待著那可能出現的、來自“母體”或深空訊號源的互動漣漪!

龐大的能量在無形的網路中奔湧、匯聚。分析中心的主螢幕上,“靜默深淵”策略樹被點亮,散發出幽藍而冰冷的光芒,如同深海巨獸睜開了眼睛。

澹臺鏡站在光幕前,鏡片反射著幽藍的光澤,面無表情。她啟動了計劃,啟動了那可能暴露她位置、招致毀滅性打擊的“光”。

棋已落下。

現在,輪到深淵回應了。

她微微抬起頭,目光彷彿穿透了分析中心厚重的合金牆壁,投向了那未知的黑暗深處。冰冷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來吧。讓我看看… 執棋的,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