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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未說之言·第三塊墓碑

**華禹共和國·首都遠郊·九鼎英烈陵園|5月5日 07:02**

清晨的薄霧如同未乾的淚痕,低低地纏繞在陵園墨綠色的松柏之間。空氣清冽,帶著泥土和草木的微腥,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屬於石料與死亡的冰冷氣息。這裡安眠著為守護華禹而犧牲的九鼎英魂,每一塊墓碑下,都沉睡著一段被血與火淬鍊過的忠誠,和戛然而止的人生。

陵園深處,一片相對僻靜的坡地上。漆雕墨站在兩塊並排的墓碑前,像一尊剛從冰海里撈起的石像。他穿著便服,深色的外套裹著緊繃的身軀,隔絕了微涼的晨風,卻隔絕不了內心翻湧的冰寒。他剛剛經歷了一場跨越星空的搏殺,軌道站外纜繩的應力尖嘯猶在耳畔;安全屋內柳眠痛苦蜷縮的身影,如同烙印灼燒著他的視網膜。而此刻,他站在這裡,站在沉默的石頭面前,面對的是另一場無聲的、卻同樣殘酷的戰爭。

左邊,是他的父親,漆雕嶽。墓碑簡潔而莊重,只有姓名、生卒年月和一個代表軍方技術榮譽的簡徽。照片上的男人面容剛毅,眼神銳利,與漆雕墨有七分相似,只是少了歲月的風霜,定格在生命最熾熱的年華。關於他的死,官方記錄永遠停留在那場代號“星墜”的近地軌道資源爭奪戰中的“意外事故”。事故報告冰冷、詳盡,邏輯嚴密,像一臺精密機器吐出的鐵屑,將所有的疑問、不甘、甚至那隱隱指向父親操作失誤的暗示,都深深掩埋。對年幼的漆雕墨而言,這份報告是蓋棺定論的鐵幕,是“父親不夠完美”的恥辱烙印,是橫亙在父子之間、永遠無法跨越的冰冷鴻溝。他選擇了逃離,用九鼎局的制服包裹起這份複雜的傷痛,將對父親模糊的敬仰與深埋的怨懟,統統轉化為對職責近乎偏執的堅守。他守護著“蒼穹之鏈”,彷彿守護著父親未能完成的遺志,卻又拒絕去觸碰那塵封的傷口。

右邊,是申屠晦。這位被“牧魚者”精心陷害、最終在衛生間裡用氰化物結束了自己生命的內務處技術主管。墓碑同樣簡潔,照片上的他戴著眼鏡,神情溫和中帶著一絲技術人員的執拗。他是尉遲鋒的白皮書裡,第一個被正式追認為烈士的“深潛者”受害者。他的死,是九鼎局內鬼疑雲撕裂的第一道血淋淋的傷口,是信任崩塌的起點,更是漆雕墨心中無法釋懷的沉重——申屠晦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是否曾渴望過援手?是否在絕望中詛咒過九鼎的無能?

漆雕墨的目光在兩塊墓碑間緩緩移動。父親的剛毅與申屠晦的溫和,在晨光熹微的薄霧中,形成一種奇異的、令人窒息的對比。他們都倒在了“守護”的路上,一個倒在遙遠的過去,一個倒在觸手可及的現在。一個死於“意外”的疑雲,一個死於精密的嫁禍。歷史的塵埃與現實的鮮血,在此刻交織,沉甸甸地壓在漆雕墨的肩頭。

他帶來了祭品。給父親的,是一瓶烈酒——他記憶中父親偶爾會抿一口的那種,辛辣、灼喉,彷彿能燒穿所有的沉默與隔閡。他擰開瓶蓋,濃烈的酒香瞬間瀰漫開來,沖淡了草木的清冷。琥珀色的液體緩緩傾倒在墓碑前冰冷的石板上,迅速滲入泥土,只留下深色的溼痕,如同無聲的淚。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這一躬,遲到了十幾年,包含了太多無法言說的東西:愧疚、怨懟、遲來的理解,以及那被“星墜”陰影扭曲的父子之情。

給申屠晦的,是一束潔白的菊花。花瓣上還帶著清晨的露水,在微光下晶瑩剔透,象徵著無辜與冤屈。他將花束輕輕放在墓碑前,手指拂過冰冷的碑面。他想起了尉遲鋒在禮堂宣讀申屠晦追認烈士時,那強忍的悲痛和眼中的血絲;想起了澹臺鏡在分析申屠晦死亡現場時,鏡片後那冰冷的、近乎憤怒的專注。申屠晦的死,像一根毒刺,扎進了整個九鼎的心臟。

就在他直起身,準備離開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地時,眼角的餘光,猛地被左側父親墓碑後方,那片低矮冬青灌木叢遮掩的陰影處,一個突兀的凸起攫住了!

那裡,緊挨著漆雕嶽墓碑的邊緣,幾乎被灌木完全遮擋的地方,赫然立著一塊… **新的墓碑**!

沒有名字!

沒有照片!

沒有生卒年月!

甚至連最基本的九鼎徽記都沒有!

只有一塊粗糙的、未經打磨的、彷彿倉促安放的花崗岩,沉默地矗立在泥土中,像一個突兀的、指向虛無的傷口!

第三塊墓碑!

漆雕墨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上頭頂!這裡是最核心的九鼎英烈長眠之地!每一塊墓碑的安放都需最高階別的稽核與備案!這塊無名無姓的石頭,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是誰安放的?它代表著誰?一個未被承認的犧牲者?一個見不得光的秘密?還是… 某種指向未來的、不祥的預言?

他撥開溼冷的灌木枝葉,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警惕,一步步靠近那塊粗糙的石碑。晨露打溼了他的褲腳,泥土的腥氣混合著青草的味道湧入鼻腔。墓碑的粗糙表面在晨光下泛著溼漉漉的冷光。他蹲下身,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拂去墓碑基座邊緣沾染的泥土。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冰冷石面的剎那!

指尖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異樣的金屬觸感!不是石頭!

他眼神一凝,手指迅速而小心地在基座邊緣的泥土裡摳挖。潮溼的泥土被撥開,露出了一個被刻意掩埋的小坑。坑底,靜靜地躺著一件東西。

那是一塊軍牌。

不是現代九鼎局制式的電子身份牌。而是老式的、已經淘汰的、由兩片不鏽鋼薄片組成的“狗牌”。邊緣有些磨損,鏈子已經鏽蝕斷裂。上面刻著部隊番號、血型和士兵編號。編號:**ht-7305**。

漆雕墨的呼吸驟然停止!瞳孔急劇收縮!

這個編號… 他見過!

在塵封的“星墜事件”絕密檔案的附錄裡!在父親漆雕嶽事故現場附近,一塊被爆炸衝擊波扭曲、勉強辨認出編號的… **屬於另一名犧牲技術士兵的軍牌照片上!** 檔案記錄,那名士兵叫… **賀濤**!與父親同屬一個技術保障小組!在“星墜”事故中… **屍骨無存**!

賀濤的軍牌… 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出現在父親墓碑旁這塊詭異的無名墓碑下?!

難道… 這塊無名墓碑,是為賀濤立的?一個屍骨無存、在官方記錄中早已被遺忘的名字?是誰為他立的?父親當年的戰友?還是… 知曉內情的人?

無數疑問如同冰錐,狠狠刺入漆雕墨的大腦。他猛地將軍牌翻過來!

軍牌背面,沒有名字。只有一行極其潦草、彷彿是用尖銳物在金屬表面倉促刻劃出來的小字,筆畫深深嵌入,帶著一種刻骨的怨毒與不甘:

**【債未償,魂不歸。】**

**【星墜非天災。】**

“星墜非天災”!

五個字,如同五道驚雷,在漆雕墨的腦海中轟然炸響!瞬間擊碎了他心中那座由冰冷報告構築了十幾年的、關於父親死亡的認知高牆!

不是意外!

不是天災!

是… **人禍**?!

父親的死… 另有隱情?!賀濤的屍骨無存… 也與此有關?!

檔案裡指向父親操作失誤的模糊暗示… 難道是… **精心設計的嫁禍**?!

是誰?!

隗梟?!那個因“星墜”而毀容、懷著刻骨仇恨的“夜梟”?他的復仇,難道不僅僅是因為競爭失敗,更是因為… 他知曉“星墜”的真相?!他父親的死,難道也是這陰謀的一部分?!

“嗡——!”

腕上的加密通訊器突然震動!是佟烈的緊急通訊請求!

漆雕墨瞬間從巨大的震驚和滔天的憤怒中強行抽離!他將軍牌死死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屬邊緣硌得掌心生疼,彷彿要嵌入血肉。他深吸一口氣,接通通訊,聲音竭力保持平穩,卻依舊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沙啞:“佟局?”

“漆雕!立刻返回瀛洲!”佟烈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帶著一絲… 驚疑,“澹臺鏡剛剛發來最高優先順序分析報告!她透過逆向解析柳眠遭遇的‘生物-能量共振’攻擊模式,結合軌道蝨群活動資料… 成功定位了‘收割者’下一次攻擊的潛在能量聚焦點!座標… **指向瀛洲市濱海區… ‘觀瀾’濱海度假酒店頂層停機坪!時間… 就在今天正午12點!**”

濱海度假酒店?!那不是…

漆雕墨的心臟再次被狠狠揪緊!那不是澹臺鏡安置柳眠的那個“絕對安全”的濱海安全屋所在區域的… **地標性建築嗎**?!

“更關鍵的是!”佟烈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寒意,“澹臺鏡在能量模型中發現了一個… **強制同步的‘映象’訊號源**!它像一個影子,與柳眠的生命體徵共振點如影隨形!它的位置… **就在你所在的英烈陵園!座標精確匹配… 陵園管理處地下檔案庫的備用伺服器節點!**”

陵園管理處?!地下檔案庫?!

漆雕墨猛地抬頭,目光如電般射向陵園入口方向的管理處小樓!一股寒意瞬間凍結了他的血液!

“牧魚者”… 或者說“收割者”… 它的目標從來不止一個!

它利用柳眠與蝨群的詭異共振作為能量橋樑,同時鎖定了兩個地點!

一個,是柳眠所在的“安全屋”區域,要徹底抹殺這把“鑰匙”!

另一個… 竟然是存放著九鼎英烈(包括“星墜”事件相關檔案!)原始檔案的陵園地下伺服器節點!它要… **摧毀歷史**?!

軍牌冰冷的觸感在手心燃燒。

無名墓碑在晨霧中沉默。

佟烈的聲音在耳邊迴盪。

深海的陰影,終於將獠牙… 伸向了生者與死者的最後防線!

漆雕墨緩緩站起身,將那塊刻著“星墜非天災”的軍牌,緊緊攥在手中,彷彿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他最後看了一眼父親漆雕嶽的墓碑,又看了一眼旁邊那塊無名的、粗糙的花崗岩,目光最終落在申屠晦溫和的照片上。

未說之言,沉埋於三塊墓碑之下。

而新的風暴,已然在濱海與陵園同時… 掀起了死亡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