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勝門城樓的硝煙尚未散盡,京城已陷入狂歡。百姓們提著酒罈湧上街頭,將鮮花拋向滿身血汙的明軍將士,歡呼聲中,于謙卻望著破損的城牆皺起眉頭——這場勝利太過慘烈,神機營半數火器損毀,城牆缺口處甚至能看見瓦剌軍攻城時留下的焦黑手印。
“大人,陛下宣您即刻入宮,舉辦慶功宴!”親兵的呼喊打斷思緒。于謙摘下頭盔,任由雨水沖刷臉上的血漬,轉身時瞥見角落裡蘇雲娘帶著娘子軍默默搬運傷員,她們染血的衣襟還在往下滴水,卻無人上前道一聲謝。
乾清宮內,金絲琉璃燈下,慶功宴已至高潮。三十六盞宮燈將殿內照得亮如白晝,八珍玉食擺滿鎏金長案,舞姬們踏著編鐘節奏旋轉,廣袖拂過鑲滿東珠的帷幔。朱祁鈺親手為于謙斟酒,翡翠酒盞映出帝王眼底的疲憊與欣喜:“於卿護國有功,當受此杯!”
“陛下謬讚。”于謙單膝跪地接過酒杯,餘光掃過席間。徐有貞正把玩著羊脂玉扳指,眼角細紋裡藏著陰鷙;幾位藩王將領交頭接耳,腰間佩刀纏著的靛藍布條,竟與瓦剌軍帳的裝飾如出一轍。
“慢著!”徐有貞突然起身,象牙笏板重重擊在青磚地上,“此戰看似大勝,實則隱患重重!民間私造火器擾亂軍規,更有傳言說,娘子軍中有瓦剌細作!”他身後兩名侍衛立刻押上渾身是血的蘇雲娘,女子髮髻散亂,脖頸處的淤青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紫色。
宴會廳瞬間鴉雀無聲。舞姬們僵在原地,編鐘的餘韻撞在宮牆上,發出刺耳的迴響。于謙的酒杯停在半空,酒液順著杯沿滴落,在繡著金線的地毯上洇出深色痕跡。他掏出從黑衣人身上搜出的密信,卻發現原本寫著主和派勾結的字跡竟已暈染模糊,分明是被人用礬水做了手腳。
“徐大人可有人證物證?”于謙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蘇姑娘等人拼死製作水雷,險些喪命,豈是一句‘妖女’便能汙衊?”
“哼!”徐有貞猛地展開一卷畫軸,竟是蘇雲娘與瓦剌商人交談的場景。畫中女子神色慌張,而那商人腰間的狼頭銀飾,正是瓦剌貴族的標誌,“三日前,有人親眼見她在城西茶樓與敵寇密會!”
蘇雲娘突然大笑,笑聲中帶著絕望:“那是我父親!他被主和派威脅,不得已......”話未說完,一柄淬毒的匕首突然從暗處飛來,直取她咽喉!千鈞一髮之際,郭一平揮刀格擋,匕首擦著蘇雲娘臉頰釘入立柱,濺起的木屑劃傷了她左眼。
宴會廳頓時大亂。藩王將領們紛紛拔刀,刀身上的瓦剌圖騰在火光中泛著幽藍。“護駕!”于謙大喊一聲,同時將朱祁鈺撲倒在地。三支淬毒弩箭擦著頭頂飛過,釘入龍椅背後的金絲楠木屏風,木屑紛飛中,他聽見衛長國在殿外撕心裂肺的呼喊:“大人!瓦剌騎兵偽裝成商隊,正在攻打朝陽門!而城內糧倉...失火了!”
糧倉方向騰起的黑煙已遮蔽半邊天空,火舌舔舐著堆積如山的糧草,熱浪裹挾著焦糊味衝進宮殿。于謙心頭劇震——糧倉乃守城命脈,此刻大火熊熊,映照出徐有貞嘴角若隱若現的冷笑。更可怕的是,他突然想起白天巡查時的細節:城外的蘆葦蕩裡,明明沒有馬蹄印,卻有新鮮的草料殘渣。原來瓦剌軍根本沒有走遠,而是藏在暗處,就等著慶功宴的這一場鬧劇!
“徐有貞!你竟敢裡應外合!”于謙提劍逼近,卻見對方突然抽出聖旨,明黃綢緞在風中獵獵作響:“于謙擁兵自重,意圖謀反!陛下有旨,即刻革職查辦!”朱祁鈺被侍衛簇擁著退到角落,眼中滿是恐懼與猜忌,先前賜酒的溫情蕩然無存。
蘇雲娘趁機掙脫束縛,抓起案上鎏金酒壺砸向徐有貞。混亂中,于謙突然聽見朝陽門方向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竟是蘇雲娘拼死運來的最後一批水雷,在敵群中炸開。火光中,他看見女子單薄的身影站在城樓上,染血的衣袖隨風翻飛,對著他露出一抹釋然的笑,隨後被蜂擁而上的瓦剌騎兵淹沒。
“諸位將軍!”于謙躍上高臺,劍指燃燒的糧倉,“瓦剌未退,內奸當道!是戰是降,你們自己選!”他的聲音穿透硝煙,帶著令人戰慄的威嚴。殿外,喊殺聲越來越近,而這場由慶功宴引發的血色風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