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廳審訊室的鐵門剛剛合上,李達康的手機就在西裝內袋裡震動起來。
他接起電話時,祁同偉正將搪瓷缸推到趙東來面前——缸裡新倒的水冒著熱氣,卻暖不透對方攥著銬子的手。
"張樹立,情況怎麼樣?"
李達康側身避開審訊桌,聲音壓得很低。
聽筒裡傳來市紀委書記張樹立的回覆:"已經到光明區政府樓下,馬東強還在辦公室。
技術隊正在調取財政局伺服器資料。"
"立刻控制住人,丁義珍批的條子和望北樓轉賬記錄,必須第一時間封存。"
祁同偉放下水杯的動作頓了頓。趙東來突然抬頭,喉結在燈光下滾動:"左副廳長...他知道丁義珍的事。"
"讓周遠征帶人去省廳家屬院。"
李達康當機立斷,"你親自盯著馬東強,記住,望北樓的交易記錄一份都不能少。"
掛了電話,李達康對祁同偉使了個眼色。周遠征立刻會意,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走。
趙東來看著他們忙碌的身影,突然開口:"丁義珍跑之前,給過左副廳長一個加密硬碟,說裡面是漢東礦業的分紅記錄。"
"硬碟在哪?"祁同偉追問。
"應該在他辦公室的保險櫃裡。"趙東來的手指蹭著桌沿,"密碼是他兒子的生日,。"
二十分鐘後,光明區財政局大樓三層。
張樹立帶著紀委人員推開馬東強辦公室的門時,對方正將一個u盤塞進抽屜。"
馬局長,"張樹立亮出證件,身後的技術人員直接走向主機,"涉嫌嚴重違紀,請配合調查。"
馬東強的臉瞬間煞白,右手還僵在抽屜邊緣:"張書記...這是幹什麼?"
"帶走。"
張樹立示意隊員,自己則走到保險櫃前。
技術人員剛要請開鎖師傅,他卻從西裝內袋摸出鑰匙:"這種老式保險櫃,我們年輕時單位都用這個。"
隨著鎖芯轉動的輕響,櫃門應聲而開——裡面除了現金,果然有個黑色硬碟。
"張書記,您怎麼知道密碼?"
技術員驚訝地問。
"這不難猜,我們這麼大年齡無非就是用那個密碼。"
張樹立將硬碟揣進兜裡,目光掃過馬東強煞白的臉,"送他去紀委談話室,注意隔離。"
與此同時,周遠征帶著人敲響了省廳家屬院左副廳長家的門。
開門的是左副廳長的愛人,看到警徽時笑容一僵:"老左還沒回來,你們有事?"
"我們找左副廳長了解情況。"
周遠征示意隊員分散警戒,"他去哪了?"
"說是今晚有個研討會..."
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小,目光躲閃。
周遠征推門而入,書房的電腦還亮著,螢幕上是漢東礦業的財務報表,旁邊散落著幾張轉賬憑證,匯款方赫然是光明區財政局。
"控制現場,立刻調取監控。"
傍晚時分,張樹立的電話打到了李達康辦公室。
祁同偉正在比對趙東來供詞與硬碟資料,聽到電話內容後立刻開啟擴音。
"馬東強交代了,"
張樹立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三百萬技術費確實透過望北樓洗錢,手續費十五萬他換成現金給了趙東來。
硬碟裡有丁義珍和劉生的全部聊天記錄,包括左副廳長安排他逃往黑洲的細節。"
"左副廳長?"
祁同偉猛地抬頭,"證據呢?"
"聊天記錄裡提到'姓左的已打點好',時間點和左副廳長審批邊境通行證的記錄吻合。"
張樹立頓了頓,"另外,我們在馬東強辦公室搜出個筆記本,上面記著給左副廳長送錢的日期。"
李達康起身走到窗邊,省廳大院的路燈剛亮起來:"張樹立,你立刻帶人去左副廳長辦公室,我和祁書記說讓周遠征跟你匯合。"
"明白。"
張樹立結束通話電話前,特意加了一句,"要不讓祁書記一起過來?畢竟我們只是市紀委,涉及到省廳,我們沒有許可權。"
祁同偉看著李達康,後者正捏著手機皺眉。
半小時前周遠征彙報,左副廳長的車在三小時前駛出市區,監控顯示開往城郊的廢棄碼頭。
"他要跑路。"
祁同偉抓起外套,"通知行動隊封鎖碼頭。"
當專案組趕到碼頭時,左副廳長的車正停在集裝箱區。
張樹立率先下車,卻在看到左副廳長靠在車門上的樣子時猛地停下——對方嘴角掛著血跡,手裡捏著被砸碎的手機。
周遠征立刻示意隊員隱蔽,卻聽見張樹立低聲說:"控制現場,我去看看。"
他撥開人群走向集裝箱,鞋底碾過碎石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左副廳長,誰幹的?"
張樹立蹲下身,手指搭在對方頸動脈上。
左副廳長的眼睛緊緊盯著他身後的集裝箱縫隙。
祁同偉跟著看過去,只見縫隙裡閃過一道銀光。
他猛地推開張樹立,同時拔槍射擊——子彈打在集裝箱上發出巨響,驚飛了棲息的夜鷺。
等隊員衝過去時,集裝箱後只留下一串泥濘的腳印。
"他已經死了一段時間了。"
張樹立站起身,褲腿上沾著血跡,"最後想說什麼,沒聽清。"
周遠征在左副廳長的口袋裡找到半張紙條,上面用鉛筆寫著"劉生 138xxxx7654"。
祁同偉接過紙條,指尖觸到紙張背面的凹陷——像是用指甲反覆刻劃過。
"張書記,您沒事吧?"
隨同過來的紀委工作人員遞來勘查燈,光線照亮張樹立腳邊的碎石。
祁同偉注意到其中一塊沾著暗紅液體,形狀不規則。
"沒事。"
張樹立拍了拍褲腿,"立刻封鎖碼頭,排查所有可疑船隻。"
回到省廳時已近午夜。
李達康看著屍檢報告,左副廳長死於氰化物中毒,現場沒有打鬥痕跡。"什麼人能讓他毫無防備下毒?"
他將報告摔在桌上,抬頭看向張樹立。
"可能是望北樓的人。"
張樹立倒了杯熱水,"我們在他車裡找到個u盤,裡面是光明區財政資金的轉移記錄,最後一筆三百萬指向巴馬賬戶。"
祁同偉突然想起趙東來的供詞:"丁義珍說過,望北樓的洗錢網路有三層防護,最後一層由劉生親自操作。"他調出左副廳長的通話記錄,發現左副廳長死亡前一小時,有個加密號碼打過電話。
"這個號碼..."周遠征突然提高聲音,"和馬東強筆記本里記的'神秘聯絡人'一模一樣!"
張樹立放下水杯,走到地圖前:"劉生現在香江,我們需要香江警方協助。"
他的手指劃過地圖上的維多利亞港,袖口露出一道新鮮的劃痕——像是被尖銳物體刮擦所致。
祁同偉假裝沒看見,翻開左副廳長的日程表:"他死前三天,曾去過光明區財政局三次。"
"我讓人查過監控,"
張樹立接話道,"第三次去的時候,馬東強塞給他一個信封。"
審訊室裡,趙東來看著螢幕上左副廳長的照片,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周遠征遞過水杯,聽見他模糊地說:"丁義珍說過...望北樓的人...會讓所有知情人閉嘴..."
"左副廳長是知情人?"祁同偉追問。
"他知道丁義珍的全部交易。"
趙東來的眼神空洞,"丁義珍跑之前,左副廳長還幫他辦了假護照..."
這時張樹立的手機響起,他走到走廊接電話。
祁同偉透過觀察窗,看見他對著電話低聲說了幾句,然後將手機揣回口袋,指尖飛快地刪除了什麼。
"香江警方回覆,"張樹立回來時面色平靜,"劉生已經離港,去向不明。"
李達康猛地起身:"怎麼會去向不明?"
"他的港澳通行證顯示三天前就回來了。"
張樹立翻開筆記本,"但入境記錄顯示,回來的是個持假證的越南人。"
祁同偉看著張樹立袖口的劃痕,突然想起碼頭集裝箱後的腳印——那串腳印在泥濘裡拐了個彎,正好通向張樹立當時站立的位置。
他不動聲色地拿出證據袋:"這是在左副廳長手邊發現的碎紙片,上面有劉生的電話號碼。"
張樹立接過袋子,指尖在塑膠上停頓了兩秒:"看來得重新梳理丁義珍的關係網。"
他將袋子放在桌上,恰好遮住祁同偉有意露出的證物編號。
周遠征注意到這個細節,剛想開口,祁同偉卻搶先說:"張書記,光明區財政局的伺服器資料恢復得怎麼樣?"
"正在加急處理。"
張樹立的手機再次震動,他看了眼螢幕便起身,"省紀委來電話,我去彙報下情況。"
看著張樹立離開的背影,周遠征壓低聲音:"祁書記,他剛才刪除了通話記錄。"
祁同偉沒說話,只是盯著桌上的證據袋——碎紙片的邊緣,有個極淡的指紋,和張樹立今天早上按在會議記錄上的指印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