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新手村的鬧市，有個賣糖葫蘆的小女孩兒，赤腳朝天髻，正看著眼前兩個奇怪的人捂嘴笑。老肥男吃掉第九隻糖葫蘆，終於滿意地撂下了竹籤子。
“一大早的，說吧，老頭今兒心情好，”他翻出一根牙籤開始剔牙。
我圍著口圍子，羌奴打扮，挽著老肥男走進人群擁擠的玄武大街。
“肥哥，妹子要見大長老！”
“猜到了，惹禍的小東西。”老肥男彈飛牙籤，招手之間，一駕馬車停在我倆旁邊。
我跟著他上了車，車裡空間極大，與外邊看到的完全不成比例。
掀開車簾子，看向窗外，我驚訝地發現，窗外竟然已經不是玄武大街，而是一條河，幽光暗夜，虛空混沌。
冥河！
馬車也不是馬車，而是一艘小船。
老肥男站起身，撩起簾子走出去，撐起竹竿，小船緩緩溯源逆行。
“肥哥，這船真好玩！”我四處打量，來量子態世界這麼久，頭一次坐船，竟然還是一艘冥舟。
“好玩送你。”老肥男吹著鬍子咧嘴笑。“就怕你去了幽冥殿，這輩子不想去第二次。”
去幽冥殿？
冥河的時光萬古如一，可老肥男撐船卻越來越快。我忽然想起大祭司的那張羊皮卷，自己還沒認真解讀過。這會兒想起，忙伸手去召，那張羊皮卷在荀清月那兒，也不知道能不能召來。
意外之外，羊皮卷出現在手心。
荀清月必然已經血契，而且解讀過，只是我倆已經很久沒合體了，記憶已經出現斷層。
老肥男見狀，撇撇嘴，“想問什麼就問，那些古人玩意兒連猜帶蒙的，還沒老頭我的夢話管用。”
我臉一紅，憋住沒笑。
“肥哥，匈奴的上古秘典，多處出現禹神的記載？就像這裡，”我指著羊皮卷一處匈奴文，“幽冥有河，通九幽……禹神掘之……”
“喔，這個嘛，不知道。”老肥男搖頭。
“那，肥哥認識這個麼？”我召出竹節簪，它和天機樹同根同源，被稱為聖神之杖，記載於老薩滿的那張羊皮卷，而且在大祭司的羊皮卷裡也找到了佐證。我又指著手裡羊皮卷的某處，“天地有木，其根出九泉……”
老肥男又搖頭，“喔，一截破樹根兒？不知道！”
我氣得跺腳，“肥哥，咋這會兒夢話不靈了!”眼圈一紅，祭出致命一擊。
老肥男慌了神兒，“哭啥，不就是九幽麼。幽冥殿不就在九幽？一會兒就到。”
這死老頭子，不給他點厲害啥都不知道。
冥河之源，九幽之眼，曰九泉。
“哥，咱們是不是要過三劫？”我想起老薩滿那張羊皮捲上的記載。
“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可是神，再花瓶那也是神！劫個屁。”老肥男哼哼著，竿子越撐越快，彷彿要穿過什麼捉緊的所在。
冥河視野漸寬，濃霧大起，幾乎不能視物。我死死挽著老肥男的肥豬手，嚇得心驚肉跳。
“一邊去，淨添亂！”老頭一臉嫌棄。我才不管，添亂就添亂，這霧氣茫茫的，萬一來個水鬼一把把我扯下去！想到這兒摟得更緊。他還不樂意了，別人求著還摟不到呢！
過了霧瘴，沒多久，滿冥河的漩渦，小船在漩渦裡穿行，倒是有驚無險。
我幫老肥男擦了一把汗，花瓶麼！總有能用得著的地方，比如這會兒，你自己能擦汗麼？小船越向深處撐，旋渦越大越急促，終於，有一處旋渦明顯很快，比小船大許多倍。
老肥男低頭看看我，咧嘴一笑，“到了，小東西，可是你自己要來的，摟緊了！”
我尖叫一聲，死死環住死胖子的肥胳膊。
小船的拋物線旋進那一處漩渦最外側，失重感和離心力瞬息之間讓我們連人帶船飛起。
等七葷八素地停下，眩暈感猶然沒消。
好可怕的力量，我竟然沒被甩出去，還牢牢環著著老肥男的膀子。
可這裡是哪兒，一片白，多看一眼都會青光眼的那種白。
我閉上眼睛，用神念感受，漸漸能勾畫出模糊的輪廓。
“有點悟性哦，”老肥男大笑，“九幽，幽冥殿!”
這才是白到虛空的白，我只能在神念裡感受四周的存在。我挽著老肥男向前走，不知不覺，有種想不起來這兒幹嘛的詭異錯覺。
很快，我是誰？我身邊有個胖子，他又是誰？
這種錯覺讓我從心裡生出恐懼，漸漸的，我似乎連此刻都沒法認知，記憶比魚還短，我甚至想不起一瞬間之前眨眼了沒。
直到，我忽然看見了神體烙印的魂奴印記。
轟然間，腦子如同炸裂，無數記憶和曾經往事似乎被重新灌入。患癌的荀清月，不顧死活的簽下npc合約……量子態裡的長安城，灞橋柳，芍藥花，王稜在柳下給我插上芍藥花……官配涼州，趙五的刀，白狼山上的英烈祠，……雪帛閣，八坊三十六樓的閣主……分身陳雅妮，湖心島的拍賣，和前塵往事的斷舍離，穿梭在超現實與冥淵之間……
我愣神了不知多久，睜開眼時，極致之白，不再。
眼前依然是幽光暗淡的幽冥界，彷彿不久之前的溯流而上，霧瘴漩渦，恐怖的失重感和離心力，還有記憶失而復得的整個過程都像是做了一場夢。
我感受自己，自己似乎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比如，我驚訝地發現，竟然神體無比黯淡，只剩下模糊的虛影。
體內的魂奴印光影驚人地明亮，恍如一輪明月。
身邊一團肥大無比的虛影，老肥男？
想說話，脖子嘴巴如煙似霧，咋說！
“想說什麼，用神念傳遞。”老肥男提醒我。
嗯，這裡就是九幽麼？當年魏冰兒九死一生要闖來，結果三魂六魄剩下一縷殘魂逃回去，原來那裡只是九幽最外邊的所在。
“還挽著麼？”我神念溝通老肥男。
“挽個屁，”老肥男哼唧著，虛影的手一揮，帶著我穿破虛空。
眼前一座橋，橋體延綿不絕，直到隱沒在幽暗深處！
我認得，“那不是奈何橋麼？”
“沒錯，是奈何橋，不過是另一頭。”老肥男貼心解釋，他知道我穿梭破界，是奈何橋上的常客。
“咱們還沒到？”
“到了。”老肥男的胳膊虛影向前指，不遠處有一處院落，“幽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