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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生在亂世

我像是算月事般算著離開量子態的日子,從提心吊膽,怕孩子出生前就到來,一直到那個日子過去了一日又一日。

我癱軟在床榻上,不知道該怎麼好。

bug,我竟然逾期了。超過整一年,卻沒有被系統回收!

我不會在荀清月身上待一輩子吧!

那日,特別忙,營門外不斷運來傷兵,我從辰時起就沒離開過案几。

阿樹滿頭大汗衝進來,“荀文書!各屯還要增調三百石糧!”

孫伯的毛筆掉在地上,“哪來的三百石?庫底都掃乾淨了!”

我正要翻賬冊,忽然捂住肚子,寶兒,別嚇媽媽!

林醫官剛好來送藥單,一眼就看出不對,“要生了。”她麻利地開始拾掇小屋,一副熟門熟路地樣子。

“不可能?”肚子裡一陣陣絞疼,“才八個多月……”

林醫官已經架起我胳膊,“阿樹!去燒熱水!孫伯找乾淨布來!”

媽呀!我鼻涕眼淚很快就止不住了,“林醫官,林姐姐!”天爺,我的尖叫聲刺得整個甲字曲都聽得見。土坯房臨時被鋪了草蓆,林醫官一把將門拴拉上。

我咬住布巾,聽見外面孫伯在吼,“糧車先別卸!等這邊完事!”

劇痛中,我恍惚看見趙五的刀掛在牆上。

“用力!”林醫官的聲音忽遠忽近,“看見頭了!”

帳外,阿樹正結結巴巴地應付來催糧的校尉王尊,“大、大人稍等……我們文書在……在生孩子……”

王尊,朔風營主官。按現在話就是一把手。我寶兒,你是來催命的!

我怕是整個大漢朝唯一把孩子生在軍營裡的——士卒!

林醫官兩巴掌把寶兒拍得哇哇直哭,真狠!我癟著嘴抹眼淚兒。

屋外傳來男人們的嘈雜聲,五哥生了!生了!

兒子~丫頭?

你去看?滾!

誰生了?

……

等裹好襁褓,林醫官笑著擠眼,“是那些老光棍,沒見過世面!”她把我擺弄好,蓋上被子,“抱出去給看看。”

推開門,我瞥見外面黑壓壓全是戰甲刀槍,甲字曲才演罷操練,這會兒就像打了雞血。

林醫官像是抱著寶兒走進狼群。

男人轟地炸了鍋!林醫官一屁股把門懟上,聲音變弱些許。

妹子,生的啥?

兒子還是丫頭?

別擠,你個莽貨!

瞅一眼瞅一眼……

一陣兵荒馬亂。林醫官的聲音清脆,“排隊站好了,像什麼樣子!”

“都瞧瞧,趙隊正的兒子……”林醫官吆喝聲老大。

我眼圈紅了。趙五,知道麼?你有兒子了!

接著聽見有人訓斥,“吵吵鬧鬧,成何體統!”像是長史衛興衛大人的聲音。“生娃沒見過,出息!都散了。”

很快外面安靜下來。

不一會兒,林醫官抱著寶兒,身後跟著阿樹,手裡拎著一包袱傢伙事。

“姐,衛大人和軍侯大人賞的,”阿樹揚起手裡的包袱。

林醫官對阿樹一瞪眼,“東西放下就滾,這兒可不是男人呆的地方。”

我捂嘴笑著,“喲,就他還男人。”

林醫官噗嗤一聲,“可不!”

阿樹開啟包袱,顯唄似的一件件掏出來。雞蛋、黍米,這是蜂蜜,“這啥?”少年叫出聲。

“鹿胎膏!”林醫官顛著寶兒給他解釋。

“幹嘛的?”

“關你何事。”林醫官一腳踢在阿樹屁股上,阿樹啊了一聲,捂著屁股就跑。林醫官咯咯直笑。

她別上房門,坐在我身邊,眼淚嘩啦流下來。

“有軍侯和長史大人給你撐腰,”她抹著眼淚,“咱就在這兒過月子。”她語氣篤定地說。

“行麼?”我有點不敢想。

“不然咋辦,你個小寡婦一個人帶月娃子?”林醫官逗弄著寶兒,沒“我可沒空兩頭跑。”

被她攛掇著,甲字曲的土坯房就成我坐月子兼記賬的地方,門口掛牌:非請勿入。

……

戰事吃緊的厲害,甲字曲因為我,成了整個朔風營的糧草軍械排程所。各曲都因為學用我的帳套,結果全亂套了。沒法子,我只好一個人算五家。

朔風營分五曲,滿編三千人的河西精銳,大咧咧集中了所有軍需供應到我手裡,統一核算。

也不知是誰捅到校尉王尊大人那裡的。

風傳甲字曲趙五家那個女賬房,接手後甲字曲之後損耗減半,底下那些牲口們個個豎大拇指。

我須臾不敢離開,土坯房裡堆滿竹簡賬冊,車喝拉撒。

林醫官一天跑好幾趟。

這天,我剛給孩子喂完奶,城外突然響起號角聲。

我寶兒奶水不夠吃,這光景下,我身子骨營養又跟不上,時常沒法子就喂米湯。

“匈奴人來了!”阿樹撞開門,額頭上全是汗,“城門戒嚴!”

孫伯哆哆嗦嗦地拾掇賬本,“這可怎麼得了哦。”

林醫官一把抱起孩子塞給我,“去地窖!”

我無語。都軍職了,滿腦子都還是婦女的思維。

“不行。”我單手繫緊揹帶,把孩子捆在背上,“糧冊還沒整理完。”

轟隆一聲,城牆方向傳來巨響。阿樹臉色煞白,“他們,用上投石車了。”

我抓起毛筆,在震動的案几上繼續書寫。背上嬰兒哇哇大哭,我反手拍了拍,弄得襁褓上一手墨汁。

“你瘋了麼?”林醫官奪過我的筆,“月子才過半月!”

“糧餉數目只有我最清楚。”我奪回筆,“這些東西處理不好,那些男人們死不瞑目。”

又一波投石襲來,油燈似乎都在晃動。

孫伯佝僂著背往陶罐藏竹簡,阿樹把黍米鍋勺打成包袱,林醫官在那兒疊寶兒的尿布。而我背上的寶兒,不知何時睡著了。

很快,朔風營奉命開進東城門,甲字曲也跟著把軍帳支進城牆根兒,那裡反應能更快些。帳子透風,林醫官心疼地說,“一輩子的病。”

那咋辦,都這節骨眼了!死也得上啊。

“荀文書!東牆缺口要箭矢!”

我正核對數目,傳令兵滿身是血衝進軍帳內。

“已備好三十捆。”我指向外面一處角落,“阿樹,帶人去搬。”

帳外突然一片嘈雜,孫伯踉蹌著跑進來,“大人中箭了!”

我抓起藥包就衝了出去,只見倉曹史姚大人倒在糧車旁,三支羽箭釘在後背。

姚大人是我們的頂頭上司。

“林醫官,快叫林醫官!”我尖叫聲把背後寶兒驚醒,哇哇大哭。

姚大人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荀丫頭,鑰匙!給你……”他喉嚨裡發出咯咯聲,噴出一口血沫。我摸到他腰間的鑰匙,還帶著體溫。

“荀文書!”校尉王尊在城牆上怒吼,“滾石不夠了!”

我站起身,鑰匙攥進掌心,“孫伯,帶人清點滾石。阿樹叫人,跟我去地窖取火油。”

整座城牆外烈焰沖天。寶兒就在我背上吸吮手指頭,煙燻味刺鼻,小傢伙兒卻又不哭了。

喊殺聲和慘叫聲混在一起,永遠分不清又是哪邊的死了一個。我冷靜地嚇人,到處是傷兵、血汙和隨處遺落的兵刃。

我寶兒可以哭,媽媽不能。

當夜,校尉王尊舉著火把找到我時,我正揹著寶兒分箭。他聲音吼得老大,“倉曹史的位置你來接,這是印信。”

沾血的銅印被拍在案几上,震翻了半碗米糊,那是我才擠出點時間給孩子熬的。

就這樣,我從“趙五家的”到“荀文書”,這會兒,又變成“荀大人”。

倉曹史月俸可有九百錢,能買三百多斤糧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