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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命運的枷鎖

我躺在他書房的軟榻上,衣衫凌亂,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該死的男人。

“還嘴硬嗎?”他似笑非笑地俯視著我,我別過臉,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這副模樣,卻被他捏著下巴轉回來,“躲什麼?”

我臉上發燙,才閉上眼,他的唇就壓了上來,我猝不及防幾乎喘不過氣。

“晚了。”他抽走我用來束髮的簪子,青絲散了一榻,“今日你別想踏出這個門。”

我撐著想坐起來,卻被他一把按回去,“跑什麼?”

“天快黑了……張宣會……”

“讓他等著。”王稜打斷我,“今晚幫我核對賬目……”

我一愣,咬著唇問他,“核對什麼賬目?”

“你說呢,”王稜的唇貼上我的耳垂,聲音又低又啞,“你腦子裡記著的所有,賬目。”窗外暮色越發沉了,燭火被風吹得搖曳。他再伸手解我的腰帶時,我竟沒再阻攔。

我閉上眼,任由他將我拉入更深的沉淪。

那天晚上,他讓人抬出成箱的簡牘賬目,我就坐在他懷裡,昏了頭似的幫他看賬目。他的唇很熱,胸前很暖,直到天光破曉。

那夜,是我噩夢的開始,也是許多人噩夢的開始。一切發生的太快,所有美好和期望瞬間破滅。

我回到張宣身邊,並沒有什麼特別不同,我甚至靜待張宣把我送出去的那天快點來臨。只是,那個男人再沒有半點訊息,直到那天清早,我剛推開窗,就聽見街上馬蹄聲雜亂。

一個小廝慌慌張張跑進院,“姑娘,今日別出門!”

“出什麼事了?”我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宮裡傳出訊息,說太皇太后下詔……”小廝左右看看,壓低聲音,“太常大人被下獄了!”

正說著,外面傳來士兵列隊跑過的腳步聲和鐵甲碰撞聲。

張宣急匆匆從外面回來,官服上沾著灰。他一進門就喊,“備馬!立刻去大司馬府!”

管事追著問,“大人,今日還去衙門嗎?”

“去什麼衙門!”張宣厲聲道,“緊閉府門,誰叫都別開!”

他轉身看見我,皺眉道“你在這幹什麼?”

“婢子來問早膳。”

“吃個屁!”張宣一腳踢翻廊下的花盆,“滾回自己屋裡待著!”

不知怎麼,前所未有的恐懼讓我心驚肉跳。

後院,幾個丫鬟湊在一起嘀咕。

“聽說未央宮外跪了一大群儒生……”

“東市已經戒嚴了,我兄弟親眼看見官兵在抓人……”

我關上門,坐在榻上。遠處隱約傳來哭喊聲,分不清是哪個方向。

傍晚,管事嬤嬤來敲門,“姑娘,張大人命你收拾細軟,隨時準備走。”

“去哪?”

“別問。”嬤嬤塞給我一個小包袱,“換上粗布衣裳,夜裡可能要用。”

我解開包袱,裡面是套婢女的舊衣,還有一把銅錢。窗外一隊騎兵呼嘯而過,火把的光透過窗紙,在牆上投下晃動的影子。

我剛吹滅油燈,外面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砰……”院門被撞開,雜亂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聲瞬間逼近。

“起來!快走!”張宣踹開門衝進來,一把拽起我就拖著往外跑。廊下火光晃動,地上躺著管事的屍體,血漫過青磚縫。

“大人,這是?”

“閉嘴!跟緊我!”穿過偏院時,一個滿身是血的侍衛踉蹌著撲過來,“大人!東門還通著!”

張宣奪過那人的刀,頭也不回地往後院跑。我跌跌撞撞跟著,好幾次差點滑倒。

“快點!”張宣回頭怒吼,“想死嗎?”

拐角處突然衝出幾個甲士,舉著火把照亮了我們。“在那!穿紫袍的!”

張宣猛地將我往前一推,“擋著!”我踉蹌著撲向甲士,被一把掀翻在地。餘光裡,張宣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後。

“不是官眷。”甲士用刀尖挑起我的下巴,“殺不殺?”

我嚇得整個人都要木了。

另一個甲士湊近看了看我,“帶走,上頭要查張宣的同黨。”

我被粗暴地拽起來,拖著往火光最亮處走去。身後,張府正堂的樑柱轟然倒塌。

……

我全然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隱隱覺得和那個男人有關,和那箱簡牘賬目有關。我忽然全身流汗,我猜我知道怎麼了?

那夜我被那個男人弄得昏了頭,用現代會計學的交叉核驗法幫他查了一夜的賬。

原本在這個時代萬無一失的賬冊,因為我,翻船了。

我違背了npc準則,闖了大禍!

大約有半個月以後。

我正蜷縮在囚車的角落裡,聽見外面傳來馬蹄聲,我失神地抬頭,看見王稜騎在馬上,一身官服,正與押解的差役說著什麼。

差役諂媚地笑著,解開了囚車的鎖鏈。

“荀姑娘。”他的聲音依舊溫潤如玉,彷彿還是在書房裡教我讀《詩經》的那個翩翩公子,“受驚了。”

我死死盯著他,喉嚨裡像是堵著血塊,“都是你設計的?”

他微微俯身伸手,想擦我臉上的汙漬,我偏頭躲開。

他手停在半空笑了笑“很聰明,張宣的賬本,你改的那幾處成了關鍵證據。”

我渾身發抖,全都明白了。“大人,你那日,你讓我重算的數目?”

“沒錯,”他坦然承認,“那些假賬,都是鐵證。”他的手指輕輕抬起我的下巴,就像他曾經做過的那樣,“多虧你。”

我眼淚忍不住撲簌簌地流下來,“你利用我!”

陽光刺眼,我望著他俊美的側臉,突然覺得無比陌生。那個在書房裡教我讀詩,在海棠樹下吻我的王稜,或許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諷刺吧,量子態遊戲,真實得近乎殘酷。

我徹底絕望了,“你早就計劃好了?”我閉上眼,淚水不停地滑落。

我別過臉不想再看他。

他嘆了口氣,“傻姑娘,”他語氣溫柔得像是情人間的呢喃,“這是你的命!”

我透過淚眼看他,渾身發冷,突然意識到,這遊戲,遠沒結束。

……

“荀氏,出列!”

獄卒用木棍敲打牢門,我拖著腳鐐站起來。

“判了,發配涼州,配給戍卒為妻。”獄卒解開我的鐐銬,“明日辰時出發。”

我猛地抬頭,“涼州?” 熟悉的名字,命運再次回到原軌了麼?

“怎麼?不滿意?”獄卒冷笑,“原本你是判腰斬的。”

我被推出牢門,和其他女眷一起站在院子裡。官吏拿著名冊挨個點名。

“荀氏,配姑臧城戍卒趙五。”

旁邊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突然大笑,“趙五?那個殺過三任老婆的趙五?”

官吏頭也不抬,“下一個,劉氏。”

我失神地站在原地,彷彿再沒什麼能惦記的了。

“為什麼總是涼州?”我喃喃自語。

獄卒推了我一把,“嘀咕什麼?去領衣服!”

領完粗布衣裳,我被帶到一間小屋。管事嬤嬤扔給我一個包袱,“拿著,路上用。”

“嬤嬤,”我想起母親,“我娘,陳氏,還在楊府嗎?”

“楊府?”嬤嬤皺眉,“早沒了,楊主簿、趙德,和張宣同罪,全家流放嶺南。”

我再說不出話,默默接過包袱。

第二天清晨,我被押上囚車。車輪轉動,我望著長安城漸漸遠去的輪廓,突然明白了……無論怎麼掙扎,涼州都在等我。

……

一隊囚車緩緩行進在官道上。

陳氏蜷縮在囚車一角,鐵鏈磨得腳踝血肉模糊。

“喝水嗎?”同車的婦人遞來一個破碗。

陳氏搖頭,乾裂的嘴唇滲出血絲,“到哪了?”

“剛出武關。”婦人嘆氣,“離嶺南還遠著呢。”

這時候,囚車停下來,押解的差役掀開布簾,“陳氏!有人找你。”

陳氏艱難地爬出去,看見一個風塵僕僕的驛卒站在路邊。

“楊府的家產全數充公。”驛卒遞過一封文書,“您女兒荀清月,上月發配涼州了。”

文書從陳氏手裡滑落,“配給誰?”她嗓音嘶啞,臉上滿是絕望。

“聽說是姑臧城的戍卒,叫趙五。”驛卒翻看記錄。

差役開始催促啟程,陳氏抓住驛卒的衣袖,“能給涼州捎信嗎?”

“嶺南到涼州?”驛卒搖了搖頭,“除非朝廷公文,私信幾乎不可能。”

回到囚車上,同車的婦人小聲問,“你女兒?”

“涼州……”陳氏眼神空洞,“我早該聽她的,當初就該去涼州!”

差役甩了個鞭花,囚車繼續向南駛去。

陳氏靠著木欄,看著官道兩側的青山,突然想起女兒說過的話,那句“涼州就涼州”。

現在,她們一個往南,一個往北,中間隔著整個大漢疆土。

囚車吱呀一聲停在驛站前,差役解開鎖鏈,“兩刻鐘休息,自己找地方坐。”

陳氏拖著腳鐐走進驛站大堂,廳內擺著幾張榆木案几,幾個驛卒正圍著火盆烤餅子。

“流放的去角落!”驛丞頭也不抬地喊。

陳氏挪到最靠門的草蓆上坐下,她看見對面一個商旅打扮的男子正在數錢串,見她過來,立刻把銅錢收進懷裡。

“阿嫂,吃餅嗎?”一個小驛卒遞來半塊麥餅。

陳氏搖頭,從懷裡摸出個乾癟的布包。“有熱水嗎?”

“自己去舀。”驛卒指了指牆角的大陶甕。

她剛站起來,腳鐐就嘩啦作響。鄰桌的驛卒嗤笑,“這種官賣的寡婦,到嶺南活不過三個月。”

陳氏裝作沒聽見,慢慢挪到陶甕前。水面上浮著幾根草屑,她小心地撇開,舀了半碗。

“聽說長安又抓了一批。”櫃檯後驛丞和差役閒聊,“王稜的人連太學生都不放過。”

差役灌了口酒,“咱們押的這些算什麼?昨兒個路過新豐,看見一隊囚車全是外戚的女眷……”

陳氏捧著碗的手抖了一下,熱水濺在手背上。

“時辰到了!”差役拍案起身喊叫著。

陳氏慌忙把剩下的水倒回甕裡,布包還沒收好就被拽起來。門外又開始下雨,差役罵罵咧咧地給她重新套上鎖鏈。

“快點!天亮前要趕到下個驛站!”

囚車駛出驛站時,陳氏回頭看了一眼。大堂的火盆還亮著,那個給餅的小驛卒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遠去,手裡捏著沒送出去的半塊餅。

臨到半夜,才算是趕到驛站,差役解開陳氏的鎖鏈,推她進柴房,“今晚你就睡這兒。”陳氏才蹲下,差役就湊近過來,“楊夫人,想不想吃頓熱的?”

他的手指摸向她的臉頰,陳氏偏頭躲開。

“裝什麼清高?”差役冷笑,“楊主簿都死了半年了。”

門外傳來其他差役的鬨笑,“老劉,這種老貨你也下得去手?”

“你懂什麼?”被叫老劉的差役一把拽起陳氏,“這種大戶人家的寡婦,最夠味兒。”

陳氏死死抓住衣領,“大人,我,我身上有惡疾!”

“啪!”一記耳光甩在她臉上,老劉揪住她頭髮,“老子又不嫌你髒!”

正糾纏間,柴房的門突然被踹開。“鬧什麼?”押解官站在門口,“明日要過瘴氣林,都給我省點力氣!”

老劉悻悻地鬆開手,陳氏蜷縮到牆角,聽見押解官低聲罵,“要玩到嶺南再說,路上死了人算誰的?”腳步聲遠去後,陳氏摸到一根斷木棍,緊緊攥在手裡。

窗外,守夜的差役正在賭錢,骰子聲和笑罵聲混在一起。

她盯著門縫透進來的一線月光,整夜沒閤眼。

蒼茫涼州路……

我拖著沉重的腳鐐,走在發配隊伍的中間。

前方傳來差役的呵斥聲,“走快點!天黑前要到驛站!”

“小心石頭。”身旁一個年輕婦人扶了我一把。我抬頭看,竟是一張略顯熟悉的臉,“你是?”

“我也是張大人府上的。”婦人苦笑,“春宴那日,我還給你遞過茶呢。”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婦人壓低聲音,“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被髮配嗎?”

我搖頭,不知道。

“聽說大司馬要乞骸骨,”婦人湊近,“太常公擋了王家的路!”

我腳步頓了一下,“什麼?”她說的太常我知道,那是張宣的大靠山,乞骸骨不就是退休,大司馬要退休關我們什麼事?

“咱們張大人是太常的人。”婦人扯了扯嘴角,“原本大司馬的位置是定了太常公的……”

路邊的差役甩了個響鞭,“不許交頭接耳!”

等差役走遠,婦人繼續道,“結果!咱家張大人算是站錯了隊,賬全都算在太常公頭上了。”

我的腳鐐變得輕飄飄的,似乎天旋地轉,心裡對那個男人最後一點念想也幻滅了。

“現在你算我半個女人。”我彷彿又聽見他溫潤的聲音。

他手摸在我心口上,“這裡,現在想著誰?”

“是你,王稜!”

“記住你說的話。”

……

從頭到尾,他心裡就沒有過我這個人。

“到了涼州會更糟。”婦人抓住我的手,“說姑臧城的戍卒……”

“我知道。”我打斷她的話,“我早該知道的。”

前方的差役開始點名。婦人最後看了我一眼,“保重。”然後就被分到了另一隊。

我站在隊伍裡,看著婦人遠去的背影,突然明白了……無論我怎麼掙扎,都逃不出這個迴圈。涼州也好,長安也罷,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當n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