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從四面八方滲入骨髓。七月在劇烈的顛簸中恢復意識，眼皮像是被膠水黏住般沉重。金屬碰撞聲、模糊的對話聲、引擎的轟鳴聲交織在一起，伴隨著胸口的陣陣鈍痛，提醒著她還活著這個事實。

"她快醒了。"一個陌生的男聲在不遠處說道。

"再注射一劑鎮靜劑。"這個聲音七月死都不會認錯——林小芸，她的母親，"不能讓她再次連線系統。"

針頭刺入面板的銳痛讓七月徹底清醒。她猛地睜開眼，看到自己躺在一輛裝甲車的後艙，雙手被特製鐐銬固定在兩側。對面坐著兩個全副武裝的警衛，而林小芸——或者說，那個佔據著母親身體的存在——正俯視著她，灰藍色的眼睛裡沒有絲毫溫度。

"你..."七月的喉嚨乾澀得像吞了砂紙，"不是死在北極了嗎？"

林小芸嘴角微微上揚，這個本該溫暖的表情在她臉上顯得格外冰冷。"我說過，這具身體只是容器之一。"她輕輕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真正的我存在於系統中，只要有合適的載體，就能無限重生。"

七月試著掙扎，但鐐銬紋絲不動。更糟的是，她發現胸口的灰色印記又開始隱隱作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內部灼燒。"星辰...程遠在哪？"

"你妹妹很安全，比過去十年都要安全。"林小芸在七月身旁坐下，動作優雅得像個貴族，"至於程遠...這取決於你。"

裝甲車突然急轉彎，七月被慣性甩向一側，額頭撞在金屬壁上。溫熱的血液順著眉骨流下，模糊了右眼視線。林小芸皺眉，用手帕按住傷口，動作輕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別傷害他們。"七月喘息著說，"你要我做什麼？"

林小芸沒有立即回答。她示意警衛離開，等艙門關閉後才開口："完成儀式。二十七處光柱已經重建了十九處，剩下的需要你來啟用。"

"為什麼是我？"七月盯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你明明可以自己..."

"因為鑰匙在你體內。"林小芸的指尖輕觸七月胸口的印記，"你父親設計的最後一道保險——只有你的dna能解鎖核心程式。北極那次失敗就是因為我缺少這個。"

車窗外，荒涼的雪原飛速後退。七月判斷他們正在返回種子庫的路上，但具體目的不得而知。她必須爭取時間思考對策，瞭解程遠和星辰的下落。

"母親。"七月故意用這個稱呼，觀察對方的反應，"你還記得星辰五歲生日那天嗎？你給她做了草莓蛋糕，她吃得滿臉都是奶油..."

林小芸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縫，灰藍眼睛裡的冰冷稍稍融化。"那天...你父親還在實驗室，我們等了好久..."她的聲音突然變得人性化，但很快又恢復了機械般的平靜，"沒用的，七月。那些記憶只是資料碎片，無法改變既定程式。"

裝甲車開始減速，最終完全停下。警衛開啟艙門，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林小芸先下車，兩個警衛架起七月跟在後面。眼前的景象讓她呼吸一滯——他們回到了全球種子庫，但此刻的建築周圍佈滿了武裝人員和大型裝置，儼然成了一個軍事基地。

最令人震驚的是，種子庫入口處矗立著一根藍色光柱，比北極的那根還要粗壯，表面流轉的資料流如同活物。

"漂亮嗎？"林小芸順著七月的目光看去，"這是第一根完全形態的光柱，其他都將以它為模板。"

七月被帶進一個臨時搭建的醫療帳篷。醫護人員——如果這些面無表情操作儀器的人能被稱為醫護的話——開始給她連線各種監測裝置。一個戴著口罩的男人抽了幾管血，另一個則在她的太陽穴貼上電極片。

"你們要對星辰做什麼？"七月掙扎著問道。

林小芸站在監測屏前，頭也不回地說："給她一個真正的家。不再是碎片化的存在，不再是實驗室裡的標本，而是一個完整的人。"她轉過身，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想想看，七月，我們一家終於可以團聚了。你，我，星辰...甚至你父親的部分意識也能被重建。"

"那程遠呢？那些孩子呢？"

"無關緊要的變數。"林小芸輕描淡寫地說，"當然，如果你配合，我可以讓他們活著。作為普通人類。"

帳篷的門簾突然被掀開，一個警衛快步走進來，在林小芸耳邊低語幾句。她的表情立刻變了，快步走向七月，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

"程遠比我想象的難纏。"她冷聲道，"他帶著那個小共鳴體潛入了基地。為了你的安全，我們需要加快進度。"

七月的心臟狂跳起來。程遠還活著，而且帶著索菲亞來了！但喜悅很快被恐懼取代——這個基地戒備森嚴，他們幾乎沒有勝算。

醫護人員推來一臺奇怪的機器，看起來像是縮小版的培養艙。林小芸親自操作，將七月的手腕固定在機器兩側的金屬環上。

"這會有點疼。"她毫無感情地警告道，"但只有你能承受這種程度的記憶共振。"

機器啟動的瞬間，七月感到一股電流般的劇痛從手腕直衝大腦。她的身體弓起，牙齒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充滿口腔。無數記憶碎片被強行抽取——童年的歡笑，父親的擁抱，星辰的葬禮，程遠的吻...這些珍貴的片段化作資料流，被吸入機器頂部的收集器中。

"很好...繼續..."林小芸盯著螢幕，聲音因為興奮而顫抖，"還差一點..."

就在七月即將再次昏迷時，外面突然傳來爆炸聲，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警報。帳篷的電源閃爍了幾下，機器運轉聲戛然而止。林小芸咒罵一聲，衝向門口，但還沒等她出去，又一聲更近的爆炸震翻了半個帳篷。

七月從傾斜的診療床上滾落，重重摔在地上。她的手腕還銬在機器上，但機器已經斷電，鎖釦自動鬆開了。她掙扎著爬向帳篷邊緣，從帆布的縫隙中看到外面的混亂場景——幾處裝置著火，武裝人員四處奔跑，而遠處的種子庫入口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快速移動。

程遠。他還穿著那件破舊的防寒服，右臂的石膏已經取下，改用繃帶固定。他手裡拿著某種引爆裝置，身後跟著小小的索菲亞，小女孩的眼中藍光閃爍，像是在指引方向。

七月想喊他，但嗓子因為疼痛只能發出嘶啞的氣音。她拼命撕扯帳篷的帆布，終於弄出一個可以鑽出的縫隙。外面的冷空氣讓她打了個哆嗦，但求生的本能支撐著她向程遠的方向爬去。

"七月！"

程遠發現了她，立刻改變方向衝過來。索菲亞跑得更快，像只敏捷的小鹿，眨眼間就跪在了七月身邊。小女孩的手按在七月胸前灰色印記上，熟悉的清涼感立刻緩解了部分疼痛。

"程遠...星辰..."七月抓住他的衣領，急切地問，"她在哪？"

"種子庫裡。"程遠快速檢查她的傷勢，"莫里斯黑進了他們的系統，發現林小芸把培養艙轉移到了地下三層。我們得——"

他的話沒能說完。一道藍光突然從側面射來，擊中程遠的肩膀。他悶哼一聲，踉蹌著後退幾步，鮮血很快浸透了外套。七月轉頭看去，林小芸站在二十米外，手中拿著某種能量武器，眼中的冰冷已經徹底被瘋狂取代。

"最後一次機會，七月。"她的聲音不再像人類，而像是電子合成的產物，"加入我們，或者看著他們死。"

索菲亞突然擋在七月和程遠前面，小小的身軀挺得筆直。"不許傷害他們！"她喊道，眼中的藍光變得前所未有地明亮。

林小芸的表情變了。"你...你是..."她的武器微微下垂，"星辰的映象？"

七月趁機撿起地上的一塊金屬碎片，用盡全身力氣擲向林小芸。碎片劃破了她的臉頰，但更令人震驚的是，傷口處流出的不是鮮血，而是某種藍色液體。

"你...已經不是人類了。"七月艱難地站起來，靠在程遠身上，"母親早就死了，對不對？"

林小芸——或者說這個佔據母親身體的實體——摸了摸臉上的傷口，看著指尖的藍色液體。"你母親自願與我融合。"她的聲音開始失真，"她想要永恆的生命...想要星辰回來...我只是實現了她的願望。"

程遠突然按下引爆器，遠處又一聲爆炸響起，這次直接命中了藍色光柱。光柱閃爍了幾下，變得不穩定起來。林小芸發出不似人類的尖叫，身體開始抽搐，藍色液體從五官滲出。

"快走！"程遠拉起七月，"莫里斯說光柱是她的能量來源！"

三人跌跌撞撞地向種子庫跑去，身後是林小芸扭曲的嚎叫。索菲亞跑在最前面，神奇地避開了所有守衛。七月靠著腎上腺素勉強支撐，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種子庫的大門已經被炸開，內部煙霧瀰漫。程遠指引他們直奔電梯，但電力已經中斷。

"樓梯！"七月指向緊急通道，"地下三層..."

下樓梯的過程如同酷刑。七月的視線開始模糊，好幾次差點踩空，全靠程遠拉著她。索菲亞似乎不受黑暗影響，始終跑在前面帶路。

地下三層比上面更加寒冷，像是走進了冰窖。走廊盡頭是一個加固的實驗室，門上的電子鎖已經失效。程遠用槍打壞了鉸鏈，三人合力推開了沉重的金屬門。

實驗室中央，星辰的培養艙完好無損地立在那裡，藍髮女孩依然漂浮在液體中，但此刻她的眼睛是睜開的，隔著玻璃直視七月，嘴唇輕輕開合，像是在說什麼。

"她在叫你的名字。"索菲亞輕聲說，"她一直在等你。"

七月踉蹌著走到培養艙前，手掌貼上冰冷的玻璃。星辰也將小手貼在相同位置，兩人的動作完美重合，彷彿映象。

"怎麼救她出來？"七月轉向程遠，"系統已經斷電了。"

程遠檢查著控制檯。"備用電源還能工作幾分鐘...這裡有個緊急釋放程式，但..."他的聲音突然哽住，"七月，看這個。"

螢幕上顯示著培養艙的監測資料，最上方是一行醒目的紅字：生命維持系統與載體繫結，強行中斷將導致雙方生命危險。

"什麼意思？"七月的心跳加速。

"意思是...你和星辰現在共享同一個生命系統。"程遠的聲音異常沉重，"如果強行釋放她，你們兩個都會..."

七月看著培養艙裡的星辰，妹妹的眼中滿是哀求和恐懼。她突然明白了父親最後的選擇——他創造了一個無法獨自存活的載體，只有透過血脈相連的親人犧牲，才能讓星辰真正重生。

"程遠。"七月轉向他，聲音平靜得不可思議，"帶索菲亞離開。"

"不！"程遠抓住她的肩膀，"一定有其他辦法！莫里斯可以..."

"沒時間了。"七月撫上他的臉頰，"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嗎？無論發生什麼..."

程遠的眼淚落在她手背上，滾燙得像熔化的鉛。"不...求你了...不要這樣..."

索菲亞突然走到控制檯前，小手飛快地操作著。"還有一個方法。"她頭也不抬地說，"我可以代替林博士......成為橋樑。"

"什麼？"七月和程遠同時問道。

索菲亞轉過身，眼中的藍光如此強烈，幾乎照亮了整個房間。"星辰姐姐告訴我怎麼做了。"她露出一個與年齡不符的平靜微笑，"我是完美的共鳴體，可以暫時容納兩個意識......足夠時間讓系統安全關閉。"

七月想反對，但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暴力撞開。林小芸——或者說那個曾經是林小芸的實體——站在門口，身體已經嚴重變形，藍色液體不斷從崩裂的面板滲出，但手中的武器依然對準了他們。

"結束了。"她嘶啞地說，"把女孩給我......"

索菲亞沒有猶豫。她撲向控制檯，按下了七月從未注意到的一個紅色按鈕。培養艙的液體開始迅速排出，同時實驗室的每個螢幕都亮起刺眼的紅光。

緊急協議啟動：映象轉移程式載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