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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雨林囚籠:背叛者的子彈吻上薔薇

熱帶雨林的空氣粘稠得如同煮沸的糖漿,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嚥滾燙的溼棉花。沈微靠在直升機艙壁冰冷的金屬上,竭力壓下胃裡翻江倒海的噁心。窗外,墨綠色的林海無邊無際地翻湧,厚重的雲層沉甸甸地壓在樹冠之上,像一塊骯髒的灰毯。直升機引擎單調的轟鳴鑽進骨頭縫裡,震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快到了。”陸凜的聲音在耳機裡響起,沉穩得像一塊浸在寒潭裡的磐石。他坐在對面,側臉線條冷硬,深不見底的目光穿透舷窗,鎖死下方密林深處一片突兀的空地——幾座簡陋的鐵皮頂棚建築匍匐在那裡,像趴在綠色巨獸背上的醜陋甲蟲。卡隆的“基地”。臨時盟友的落腳點。

沈微艱難地點點頭,喉嚨幹得發不出聲音。連續的高壓追蹤、跨越大洋的飛行、還有這令人窒息的溼熱,早已榨乾了她的體力。汗水浸透了後背單薄的棉麻襯衫,緊緊貼在面板上,帶來一陣陣滑膩的冰冷。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尖銳的刺痛勉強驅散了一些眩暈。

直升機開始盤旋下降。螺旋槳攪起的狂暴氣流撕扯著下方的樹冠,枝葉瘋狂搖擺,發出海嘯般的嘩嘩聲。艙門開啟,一股裹挾著植物腐爛氣息和泥土腥氣的熱浪猛地灌了進來,沈微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一隻沉穩有力的手瞬間攥住了她的胳膊。

“跟緊我。”陸凜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他率先躍下,動作利落如獵豹落地。沈微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眩暈感,緊隨其後踏上了鬆軟泥濘的地面。

腳下的土地彷彿在蒸騰,溼熱的空氣粘在裸露的面板上,立刻凝成細密的水珠。基地門口,卡隆已經帶著幾個面板黝黑、眼神警惕的手下等在那裡。他身材矮壯,穿著一件花裡胡哨的夏威夷衫,脖子上掛著的粗大金鍊子隨著他的動作晃盪,咧開的嘴裡鑲著一顆醒目的金牙。

“陸先生!陸太太!歡迎來到我的‘天堂’!”卡隆張開雙臂迎上來,笑容誇張得近乎諂媚,但那雙深陷在眼窩裡的眼睛,卻像渾濁的玻璃珠,飛快地在陸凜臉上掃過,又滑向沈微蒼白的臉,帶著一種估量獵物價值的精明。

“卡隆先生。”陸凜的聲音平淡無波,伸出手與他短暫一握,目光卻銳利如刀,無聲地審視著周圍的環境。鏽跡斑斑的鐵絲網,幾個懶散倚著破舊皮卡車、眼神飄忽的武裝人員,角落裡堆放的油桶散發著刺鼻的氣味。簡陋,混亂,處處透著亡命之徒的氣息。這地方與其說是基地,不如說是個臨時土匪窩。

“一路辛苦!快請進,地方簡陋,別嫌棄!”卡隆熱情地引著他們走向最大的一間鐵皮屋子,“霍華德那個老狐狸藏得深,不過在這片地界,還沒有我卡隆找不到的耗子洞!他的人,在‘金三角’那邊有個秘密中轉點,離這裡不遠!我的人正盯著呢!”

鐵皮屋裡的空氣更加悶熱汙濁,混雜著汗臭、劣質菸草和機油的味道。幾盞昏黃的白熾燈在頭頂搖晃,投下晃動不安的光影。卡隆示意手下搬來兩把嘎吱作響的椅子,自己則大喇喇地坐在一張堆滿雜物的桌子後面。一個面板黝黑的少年沉默地端上兩杯渾濁的、漂著可疑油花的“涼茶”。

沈微看了一眼那杯子,喉嚨深處湧上一股更強烈的噁心。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目光落在卡隆放在桌面上的左手。他粗糙的手指神經質地、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桌面,節奏有些雜亂。那顆金牙在昏暗的光線下偶爾一閃。

陸凜沒有碰那杯水,身體微微前傾,雙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姿態看似放鬆,但沈微知道,他全身的肌肉都像拉滿的弓弦般繃緊。“中轉點的具體座標。守衛情況。霍華德本人出現的可能性。”他的問題直切核心,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子彈。

卡隆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堆得更滿。“陸先生真是爽快人!”他搓著手,身體也往前湊了湊,脖子上的金鍊子嘩啦作響,“座標嘛……我的人還在確認最後幾個數字,絕對精確!守衛嘛,嘿嘿,都是些花架子,看著唬人……”他唾沫橫飛,語氣篤定,描繪著唾手可得的勝利藍圖,但那雙眼睛,卻始終沒有真正對上陸凜審視的目光,像在極力避開某種能穿透人心的東西。

沈微的眩暈感越來越重,汗水順著額角流進眼睛,帶來一陣刺痛。她抬手想擦,指尖卻冰涼發麻。卡隆喋喋不休的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像一群討厭的蒼蠅。她努力集中精神,試圖捕捉他話語裡可能存在的破綻。那敲擊桌面的手指頻率似乎越來越快……那顆金牙的閃光……像某種不詳的訊號。

陸凜的眉峰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如同錯覺。“卡隆先生,”他打斷對方滔滔不絕的吹噓,聲音低沉,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瞬間壓下了屋內的嘈雜,“我付給你的是三倍佣金,買的是精確無誤的情報和安全的通道,不是模稜兩可的猜測和毫無價值的保證。”他的目光如實質般釘在卡隆臉上,“最後確認的座標,給我。現在。”

空氣驟然凝固。

卡隆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像一張拙劣的面具被粗暴地撕下。他敲擊桌面的手指猛地頓住。那雙渾濁的眼珠裡,先前刻意營造的熱情和諂媚蕩然無存,只剩下冰冷的算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兇光。

“呵,”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近乎猙獰的表情,那顆金牙在昏黃燈光下閃著森冷的光,“陸先生,真是心急啊……”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陰冷粘膩,如同毒蛇爬過枯葉,“錢,當然是好東西。可有些東西,比錢更值錢。”他慢悠悠地說著,身體卻猛地向後一仰。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毫無徵兆地撕裂了鐵皮屋的悶熱!子彈幾乎是擦著陸凜的耳際飛過,狠狠釘入他身後的鐵皮牆壁,發出刺耳的金屬撕裂聲!槍聲未落,屋外也瞬間爆發出密集的掃射!子彈如暴雨般傾瀉在鐵皮屋頂和牆壁上,發出恐怖的“叮叮噹噹”爆響,整個屋子都在劇烈震顫!

“動手!”卡隆的獰笑被槍聲淹沒。

時間在死亡的尖嘯中被無限拉長、扭曲。沈微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跳動。思維一片空白,唯有身體殘留的本能驅動——她幾乎是憑著直覺,猛地向側面撲倒!

就在她身體離開椅子的剎那,眼角餘光瞥見卡隆身後那個一直沉默如影子的高大保鏢,手中的微型衝鋒槍槍口已經噴出了致命的火舌!熾熱的子彈軌跡,直指她剛才心臟所在的位置!

“噗!”

一聲沉悶的、令人牙酸的**血肉撕裂聲**在她耳邊炸開!沒有痛感,只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在她背上,帶著灼熱的氣息和濃重的血腥味,將她狠狠撲倒在地!

是陸凜!

他用整個後背,為她擋住了那串致命的掃射!

“呃……”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從他緊咬的齒縫間溢位。溫熱的、粘稠的液體瞬間浸透了沈微後背單薄的衣衫,帶著生命急速流逝的滾燙。

“陸凜!”沈微失聲尖叫,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變了調。她掙扎著想翻身檢視他的傷勢,卻被他鋼鐵般的手臂死死箍住。

“別動!”陸凜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嘶啞,卻帶著一種令人心顫的絕對力量,像風暴中屹立的燈塔。他抱著她就地一滾,躲到了那張翻倒的沉重鐵桌後面。子彈瘋狂地追逐著他們的身影,打在鐵桌上和周圍的地面上,濺起無數火星和碎屑。

“走!”陸凜低吼,手臂猛地發力,幾乎是半抱著將沈微推了起來,推向側面那扇被子彈打得千瘡百孔的破舊鐵門。他高大的身軀像一堵移動的牆,將她死死護在身後。

沈微的視野一片血紅,是恐懼,是憤怒,更是陸凜後背不斷暈開的刺目猩紅!她咬破了下唇,鐵鏽般的血腥味在口中瀰漫,強行壓下了幾乎要摧毀理智的恐慌。跑!必須跑出去!

她不再猶豫,藉著陸凜的掩護,像離弦之箭般衝向那扇破門。子彈呼嘯著從身邊掠過,帶起灼熱的氣流。她能感覺到陸凜緊貼在她身後的身體每一次因子彈衝擊或閃避而產生的震動。

“砰!” 陸凜手中的槍響了,乾淨利落。那個舉槍掃射的保鏢眉心爆開一團血花,仰面倒下。

兩人如同兩道被死亡陰影追逐的閃電,猛地撞開那扇破爛的鐵門,衝入了外面更加混亂血腥的戰場!

基地的空地上早已化作修羅場。卡隆的手下和政府軍(顯然已被霍華德收買)的人混雜在一起,槍口一致對準了他們!子彈如同金屬風暴般席捲而來,撕裂空氣,打在廢棄的油桶、車輛、鐵皮棚子上,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響。泥土和草屑被掀飛,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硝煙和血腥味。

“這邊!”陸凜的聲音穿透槍林彈雨,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他緊緊攥著沈微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他一邊疾奔,一邊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拔槍、射擊、更換彈匣,動作精準、冷酷、高效得如同機器。每一次槍響,必然有一個擋路的敵人倒下。他的後背還在不斷滲出鮮血,染紅了黑色的作戰服,但那挺拔的身姿和銳利的眼神,依舊是戰場上最可怕的殺神。

沈微被他拖著,在槍林彈雨中亡命狂奔。肺部像著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的鐵鏽味和硝煙的辛辣。雙腿沉重得像灌滿了鉛,幾乎要脫離她的控制。頭頂的烈日毫無遮攔地炙烤下來,汗水早已流乾,面板滾燙,眼前陣陣發黑。中暑的眩暈感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啃噬著她僅存的意志。

衝入雨林邊緣的剎那,密集的植被暫時提供了一絲脆弱的屏障。但身後的追兵如同附骨之疽,子彈不斷打在周圍的樹幹上,木屑紛飛。

“呃!”陸凜的身體猛地一震,左肩爆開一團血花!一顆流彈擊中了他!他悶哼一聲,腳下踉蹌一步,但立刻又死死站穩,反手一槍將追得最近的一個政府軍士兵撂倒。

“陸凜!”沈微的心瞬間沉入冰窟。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他的傷,她的極限……身後越來越近的追兵腳步聲和嘶吼聲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走!”陸凜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眼神卻燃燒著近乎瘋狂的火焰。他猛地將她往前一推,自己則迅速轉身,依託一棵粗壯的熱帶硬木作為掩體,手中的槍噴吐出憤怒的火舌,暫時壓制住追兵。

沈微被他推得向前撲倒,手掌重重擦在粗糙的地面上,火辣辣地疼。她抬起頭,視線模糊,汗水(或是淚水?)糊住了眼睛。她看到陸凜背靠著樹幹,左肩的傷口血流如注,染紅了半邊身體。他咬著牙,換彈匣的手依舊穩如磐石,每一次扣動扳機,都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他在為她爭取時間,用生命為她撕開一條生路。

不能倒下!沈微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傷口裡,劇烈的疼痛讓她混亂的思維獲得了一瞬的清明。座標!卡隆臨死前那帶著無盡惡意的獰笑在她腦中閃過——“霍華德大人…正看著你們……” 是陷阱!從一開始就是!卡隆把他們引到這裡,就是要借刀殺人!霍華德一定在某個地方監控著這一切!

必須把訊息傳出去!必須把陸凜用命換來的位置資訊傳出去!

求生的本能和一股超越極限的力量瞬間壓倒了身體的崩潰感。她掙扎著爬起來,手腳並用地撲到陸凜身邊。密集的子彈打在樹幹上,碎屑飛濺。陸凜看到她撲過來,眼神一厲:“趴下!”

沈微沒有趴下。她猛地抓住陸凜滿是血汙和汗水的手,在他驚愕的目光中,用盡全身力氣,用自己顫抖的指尖,蘸上唇上早已乾涸凝固的血……不!不對!

她的指尖猛地探入口袋,摸到了那個小小的、硬硬的圓柱體——是她的口紅!一支ysl的方管,外殼的金屬邊緣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

時間彷彿被拉成了黏稠的糖漿。沈微的指尖觸碰到冰冷堅硬的金屬管身,那熟悉的觸感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穿透了籠罩在意識邊緣的厚重迷霧。口紅?她怎麼會帶著這個?是了,在登上那架飛往地獄的直升機前,她近乎神經質地把它塞進了褲子口袋,彷彿這抹鮮亮的色彩是連線往日平靜生活的唯一信物。一個荒謬的、屬於女人的脆弱習慣,此刻卻成了絕境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顫抖的手指擰開口紅蓋,濃豔的猩紅色膏體暴露在充滿硝煙和血腥的空氣裡,刺眼得如同心臟泵出的血。

陸凜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看到了她手中那抹突兀的豔紅,看到了她眼中燃燒的、近乎瘋狂的決絕。不需要任何言語,瞬間的驚愕之後是心領神會的默契。他猛地將她往自己懷裡一拉,用寬闊的、依舊在流血的後背為她擋住可能飛來的流彈,同時將那隻沾滿血汙和汗水、骨節分明的大手,攤開在她面前。

沈微的手指冰冷得不像是活物,沾滿了泥土和乾涸的血塊。她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攥住那支口紅,彷彿攥著最後一點微弱的希望。冰涼的金屬外殼硌著掌心的傷口,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反而讓她混沌的頭腦清醒了一瞬。

座標!那串該死的、用陸凜的血換來的數字!

她的指尖蘸上那濃稠、鮮豔的膏體,觸感滑膩,帶著一股甜膩的香氣,在這死亡之地顯得如此詭異。她屏住呼吸,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那顫抖的指尖。她低下頭,汗水混合著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的液體,順著髮梢滴落,砸在陸凜寬厚的手掌上,暈開一小片深色。

第一筆落下。是橫?還是豎?她的大腦一片空白,那串清晰的數字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抹去。恐懼的冰錐狠狠刺入心臟。不!不能忘!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瞬間在口腔瀰漫,劇痛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混沌!

**7…4…3…1…**

數字如同烙印般重新在腦中浮現。她的指尖猛地用力,那抹猩紅在陸凜染血的掌心劃下第一道深刻的痕跡!粗糙的掌紋混合著血汙,口紅艱難地附著其上,勾勒出一個歪斜卻清晰的“7”。

“砰!”一顆子彈擦著陸凜的肩頭飛過,帶起的氣流灼痛了沈微的臉頰。泥土和碎木屑濺了他們一身。陸凜的身體紋絲不動,只有握槍的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他冰冷的、帶著審視的目光掃過周圍,捕捉著每一個危險的訊號,為身後那支小小的、顫抖的筆爭取著分秒的安寧。

沈微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幾乎要破膛而出。眩暈感再次猛烈襲來,視野邊緣開始發黑。她死死咬住舌尖,劇痛讓她眼前短暫地清明。**4!** 指尖拖動,猩紅在掌心延伸。汗水模糊了視線,她用力眨了眨眼,將礙事的液體甩掉。

**3…1…** 指尖越來越快,彷彿在與身後追兵不斷迫近的腳步賽跑。每一筆都帶著她全身的重量,每一劃都像是在燃燒生命。那串猩紅的數字在陸凜的手掌上逐漸成型——7431。她幾乎能感覺到他掌心傳來的、滾燙的生命脈動。

“好了!”她終於寫完最後一個數字,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帶著一種解脫般的虛弱。彷彿抽乾了最後一絲力氣,她握著口紅的手無力地垂落,整個人軟軟地靠在陸凜染血的後背上,急促地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肺部的劇痛和濃重的血腥味。

陸凜沒有低頭看。他甚至沒有時間確認那組數字是否清晰。在沈微寫完最後一個字元的剎那,他眼中掠過一道精光,如同暗夜中劈開迷霧的閃電。他猛地將她往自己肋下一夾,用身體作為她的盾牌,腳下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向著廢棄橡膠廠的方向發足狂奔!

“追!別讓他們跑了!”身後傳來追兵氣急敗壞的嘶吼和更加密集的槍聲。子彈呼嘯著,在泥濘的地面炸開一個個小坑,在他們腳邊濺起骯髒的泥水。

橡膠廠巨大的陰影如同巨獸般橫亙在前方。生鏽的鐵皮牆壁千瘡百孔,巨大的、早已停轉的橡膠壓延機像史前巨獸的骸骨,無聲地矗立在昏暗的光線下。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橡膠老化後的酸腐氣味和塵埃的味道。

兩人幾乎是撞開半塌的鐵皮門,衝進了這座腐朽的鋼鐵墳墓。腐朽的橡膠氣味和濃重的灰塵撲面而來。陸凜迅速將沈微塞到一個巨大的、鏽跡斑斑的齒輪箱後面。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薄薄的衣衫傳來,讓她打了個寒顫。

“待著!”陸凜急促地命令,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他轉身,動作快如鬼魅,撲向工廠另一側幾個堆疊的、巨大的廢棄橡膠輪胎。沉重的輪胎被他猛地推倒,轟隆隆地滾向門口,暫時堵住了大部分入口。

追兵已經湧到了門口,密集的子彈立刻傾瀉進來,打在鐵皮牆壁、機器裝置和橡膠輪胎上,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響和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火花四濺,塵埃瀰漫。

陸凜背靠著一臺巨大的硫化機,迅速更換了彈匣。他臉色因為失血而更加蒼白,但眼神卻銳利如鷹隼,掃視著整個昏暗的空間。工廠內部結構複雜,巨大的機器、堆積的原料桶、縱橫交錯的廢棄傳送帶,提供了絕佳的掩體和移動路徑。他像一頭精於算計的獵豹,利用每一個障礙物,每一次閃身、每一次探頭,都伴隨著精準的點射。

“三點鐘!油桶後面!”

“左翼!傳送帶缺口!”

他低沉而清晰的指令不時響起,如同戰場上最精準的座標。沈微蜷縮在齒輪箱後面,心臟狂跳,每一次槍響都讓她身體一顫。她緊緊攥著那支幾乎被體溫捂熱的ysl口紅,冰涼的金屬外殼是此刻唯一的支撐。她強迫自己冷靜,側耳傾聽著外面的動靜,試圖分辨出任何有用的資訊。陸凜的槍聲穩定、致命,每一次停頓都意味著一個敵人的倒下。但敵人太多了!腳步聲和叫喊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如同不斷收緊的絞索。

時間在激烈的交火中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陸凜的移動範圍被壓縮得越來越小,他的呼吸聲透過密集的槍聲傳來,變得粗重而急促。沈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她的心臟。她甚至能聽到子彈擦過陸凜藏身機器時發出的刺耳尖嘯。

完了嗎?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嗎?和陸凜一起……死在這個腐爛發臭的橡膠墳墓裡?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將徹底將她淹沒。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

“嗚——嗚——嗚——”

一陣低沉、雄渾、穿透力極強的引擎轟鳴聲,如同遠古巨獸的咆哮,由遠及近,悍然撕裂了橡膠廠上空密集的槍聲和雨林的死寂!

這聲音是如此巨大,如此突兀,帶著一種碾壓一切的威勢,瞬間讓廠內外的槍聲都為之一滯!

緊接著,是螺旋槳高速旋轉撕裂空氣的狂暴噪音!如同無數把利刃在頭頂瘋狂切割!

“什麼聲音?!”追兵中有人驚恐地大喊。

“直升機!是直升機群!”

沈微猛地抬頭!透過橡膠廠巨大頂棚的破洞,她看到了!數架塗裝著醒目的藍白標誌、體型彪悍的運輸直升機如同鋼鐵巨鷹,撕裂厚重的雨雲,帶著無與倫比的壓迫感,低空懸停在廢棄工廠的上空!巨大的旋翼掀起狂暴的氣流,將工廠頂棚的破鐵皮吹得如同紙片般瘋狂翻卷、撕裂!瓢潑大雨被這股力量攪動,形成一道道瘋狂旋轉的水龍捲!

強光!數道比正午烈日還要刺目百倍的探照燈光柱,如同審判之矛,轟然刺破橡膠廠頂棚的破洞和牆壁的縫隙,精準無比地釘死在地上那些驚惶失措的追兵身上!光線強烈得足以灼傷視網膜,瞬間剝奪了他們的視覺!

“放下武器!立刻放下武器!這裡是國際刑警!”一個清晰、冷冽、充滿權威的女性聲音,透過直升機上強大的擴音裝置,如同雷霆般滾滾落下,響徹整個戰場!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引擎的轟鳴和暴雨的喧囂。

“國際刑警?!他們怎麼會……”

“操!被包餃子了!”

“放下槍!快放下槍!”

追兵中瞬間炸開了鍋,驚恐的叫喊此起彼伏。在絕對的力量和突如其來的震撼面前,這些亡命之徒計程車氣瞬間崩潰了。許多人下意識地就丟掉了手中的武器,高舉雙手,在刺目的光柱下瑟瑟發抖。

沈微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巨大的狂喜如同電流般瞬間流遍全身,衝散了所有的疲憊和絕望!得救了!他們得救了!

她掙扎著想站起來,想去尋找陸凜的身影。就在她探出頭,目光急切地掃過被強光照得一片慘白的混亂戰場時——

一道身影,如同垂死的毒蛇,在混亂和強光的掩護下,從一堆廢棄的橡膠捲後面猛地竄了出來!是卡隆!他竟然還沒死!他滿臉是血,一條胳膊軟軟地垂著,但僅剩的那隻手裡,卻死死握著一把大口徑的手槍!他的眼睛因為極致的怨毒和瘋狂而佈滿血絲,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槍口死死地、無比精準地瞄準了正從硫化機後面探身、準備確認情況的陸凜的後心!

“陸凜!小心!”沈微的尖叫聲撕心裂肺,帶著足以衝破雲霄的恐懼!

她的聲音如同投入油鍋的水滴,瞬間引爆了最後的瘋狂!

卡隆臉上綻開一個扭曲到極致的獰笑,帶著同歸於盡的瘋狂,狠狠扣動了扳機!

“去死吧!陸凜!霍華德大人萬歲!圓桌永存——!”

“砰!”

槍聲震耳欲聾。

時間在沈微眼中被無限放慢、凝固。她看到卡隆槍口噴出的火焰,看到陸凜聞聲猛地、極限地向側面扭轉身體的殘影……然後,一股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撞在了她的胸口!

不是子彈穿透的劇痛,而是一股沉重的、帶著灼熱氣息的**撞擊力**!

“呃——!”一聲短促的、破碎的悶哼從她喉嚨裡擠出。視野瞬間被染成了鋪天蓋地的猩紅。所有的聲音——直升機的轟鳴、擴音器的警告、卡隆瘋狂的咆哮、陸凜嘶啞的怒吼——都在剎那間被拉遠、模糊,只剩下一種沉悶的、血液在耳道里奔流的嗡嗡聲。

她像一個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布偶,軟軟地向後倒去。沉重的橡膠地面冰冷地貼上她的後背。仰面,是橡膠廠頂棚巨大的破洞,雨水和刺眼的探照燈光柱交織著傾瀉而下,白茫茫一片,亮得刺眼,亮得令人眩暈。

一個身影如同暴怒的狂獅般撲了過來,帶著濃重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硝煙味,遮住了那刺目的光。

是陸凜。

他的臉在她上方急劇放大,那張素來冷峻、掌控一切的臉上,此刻只剩下一種沈微從未見過的、足以焚燬世界的驚駭和……碎裂般的恐懼。他的眼睛瞪得極大,眼白上瞬間佈滿了駭人的血絲,瞳孔因為極致的驚怒而收縮成針尖大小,死死地釘在她胸前那迅速暈開的、刺目得令人心膽俱裂的猩紅上!

“微微——!!!”

他的嘶吼聲終於穿透了那層隔絕聲音的血幕,如同瀕死野獸的哀嚎,帶著一種足以撕裂靈魂的絕望和瘋狂,狠狠撞進沈微最後的意識裡。那聲音裡蘊含的痛苦,比她胸口那迅速蔓延開的冰冷麻木,更讓她感到一種滅頂般的窒息。

她努力地想抬起手,想去觸碰他扭曲的臉龐,想去告訴他……告訴他什麼呢?座標……口紅……別怕……

黑暗如同溫柔的潮水,瞬間吞噬了所有的光亮和聲音。陸凜那張佈滿驚駭、恐懼和毀天滅地殺意的臉,成了她沉入無邊深淵前,看到的最後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