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酒店嘉麟樓的廳房內,午後的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在鋥亮的銀質餐具上跳躍。
沈浪和黃有為剛在臨窗的位置坐下不久,廳門便被侍者恭敬地推開。
“沈生!一別數月,風采更勝往昔!半島酒店襯你!”黃錫耀腳步迅捷的走到沈浪的身前,聲音洪亮。
隨後又轉頭和黃有為打了一聲招呼:“黃生,很高興見到你。”
緊隨其後的是香江警務處華人副處長陳向君。
他身形瘦削,深藍色的高階警官制服一絲不苟,金質肩章閃著冷光。
他伸出手與沈浪相握,力道沉穩:“沈先生,歡迎再臨香江。今日特請設宴,為你和黃有為先生洗塵。” 他語調平緩,目光銳利。
“黃生,陳sir,太客氣了。” 沈浪起身相迎,笑容溫和,從容不迫。黃有為也連忙起身,緊張的站在沈浪身旁。
精緻的點心與紅茶奉上。話題自然圍繞著香江近況展開。
黃錫耀啜了口茶,放下杯子時發出清脆輕響,身體微傾:“沈生,如今碼頭生意,怡合、古太那些鬼佬,胃口越來越大,規矩定得死死的,我們華商想多分一杯羹,難啊!”
他眉頭蹙起,手指無意識輕叩桌面。
陳向君姿態放鬆地靠在椅背,目光掃過窗外:“時局如此,英人把持要害。不過,華人在此紮根百餘年,根基深厚,倒也不必過於悲觀。”
他指尖摩挲著溫潤的杯沿,目光掠過沈浪沉靜的臉。
沈浪安靜地聽著,用小銀匙均勻地塗抹司康餅上的奶油和果醬。
“說起來,” 沈浪抬眼看向二人,語氣隨意,“這次過來,有打算把家搬來香江。”
他頓了頓,端起茶杯,臉上浮起極淡的溫煦笑意,“太太也支援。只是她身子不太方便,有了二胎,要等到明年開春後才能動身。”
“哦?” 黃錫耀眼中精光一閃,身體猛地前傾,驚喜溢於言表:“當真?沈生要舉家南遷?這是天大的好事啊!”
他聲音陡然拔高,旋即壓低,興奮依舊掩不住,“香江需要沈生這樣的人才!這是我們的福氣!”
陳向君嘴角明顯上揚,形成一個真切舒展的弧度。
他放下茶杯,雙手交疊置於桌沿,身體微傾,目光灼灼:“恭喜沈先生!雙喜臨門!沈太和長子以及未來小公子小千金的身份,包括日後入學,這些瑣事,沈生儘管放心,包在我和黃生身上。”
黃錫耀立刻接話,大手一揮:“對對對!沈生,你本人的手續最緊要!一週!” 他伸出食指用力一點,斬釘截鐵,“一週之內,我保證,你的香江身份證送到你手上!至於尊夫人和小少爺小千金,身份、入學,小事一樁!陳sir,你說是不是?”
陳向君沉穩點頭:“自然。警務處這邊,也會全力配合,確保沈生闔家順利安居,絕無後顧之憂。”
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為沈生賀,也為香江賀!”
黃有為聽到兩位香江大佬的話,也是為自家大佬感到開心。
沈浪含笑舉杯。四隻骨瓷茶杯在空中清脆一碰,無形的契約悄然落定。
席間氣氛更加融洽熱絡。豐盛的佳餚被一道道品嚐。
餐畢,侍者重新斟上熱騰騰的普洱茶。
沈浪的目光落在窗外。
港口對岸,中環那些象徵著英資權威的摩天大樓,反射著冰冷而倨傲的光芒。
黃錫耀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輕鬆的笑意悄然褪去。
他身體微側向沈浪,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沈生,你我相交,明人不說暗話。”
他目光銳利如刀鋒,“怡合、古太,還有匯洋背後那幫人,騎在我們華人頭上作威作福,吃相越來越難看了!”
他擱下餐巾,指節因用力微微泛白:“碼頭、地產、船運、金融……要害都被他們把死!我們辛苦打拼,大半利潤流進他們口袋,還要看他們臉色!這口氣,咽得下去嗎?” 他猛地灌了一口茶。
陳向君沒有立刻接話,端起茶杯,目光垂落:“黃生所言,並非意氣。華資力量雖有增長,但頂層規則、要害資源,仍握在英資手中。他們在規則之內,有太多‘合法’手段鉗制我們。要破局,非一日之功,更非一人之力可為。”
他話語冷靜,點出前路艱難。
黃錫轉向沈浪,眼神灼熱,帶著孤注一擲的期盼:“沈生,你的能力和手段,我們都知道。華商需要領頭羊,需要破開厚冰的利刃!”
他身體前傾,“你如今也要在香江紮根,這裡就是你的家!我們聯手,為華資,為香江的華人,爭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明天!如何?”
最後兩個字,沉沉落在沈浪面前。
廳內靜默。只有遠處模糊的汽笛聲。黃錫耀屏住呼吸。陳向君摩挲著杯沿。黃有為則是面色緊張還帶有一絲的興奮。
沈浪端坐著,垂眸看著杯中微晃的茶湯。片刻,他緩緩抬手,握住了溫潤的杯身。
他沒有去看那三雙急切期盼的眼睛,只是微微側頭,視線投向窗外那片被英資陰影籠罩的天際線。
唇角幾不可察地彎起一個清淺的弧度,那笑容淡如茶煙,卻蘊含著洞悉世事的力量。
他手腕微抬,茶杯平穩送至唇邊,對著窗外那片陰影,也是對著身旁兩位屏息的華資代表,輕輕頷首。
“好。” 一個音節,輕描淡寫,卻在黃錫耀和陳向君眼中激起了狂瀾般的驚喜。黃有為也是暗暗的揮了一下拳頭。
杯沿觸唇,溫熱的茶湯滑入喉間,醇厚回甘,帶著一絲澀意,化為深長餘韻。
沈浪放下茶杯,杯底與托盤發出一聲清脆而篤定的輕響。
窗外,維港的海風似乎更強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