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那抹銀灰色只現一瞬便再次被墨色所取代,他生平第一次沿著隔門緩緩坐下,垂頭間隱有一股名為頹廢的氣息飄蕩於他的周身。
怎麼辦?他看不到那個人……
黑暗籠罩了他此前的神色,隱約可見的僅有他此刻微顫不止的身子。
以及他手中那把寒芒乍現的仙河傘,弱弱的,試圖以此喚醒主人的理智,仙光閃爍,仙河傘上早已掛滿了寒霜,而仙河傘則一直承受著來自主人手中湧入的一股極為暴虐的極寒,似帶了毀滅性,欲將此刻的怒火全數發洩到它身上。
好在最終它再一次從正在承受的這一股充斥著暴虐與毀滅性的力量下躲過一劫。
裡屋,因倪梅裳畢竟是女孩子,不便多留,臨走前扔下一句:“你若不想他作為你其中的一個任務目標便不能與他再有接觸。”
話到這裡他便頓了一下,隨即一把抓住她的手,那雙宛若深海一般神秘而美麗無邊的眼眸深深地看向她,繼續道:“我不希望我碰過的地方再有另一人的觸碰。”
樓皖姒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麼?”
褚微薰頓時黑了臉,猛地便壓低身子,一張仿若來自神話裡海神一般完美傾世,神聖高貴的面容,眼中卻沾染了一股無盡殺戮的冰冷與殘暴。
樓皖姒頓時瑟瑟發抖的極力思考他此番話語的意思,後面不確定的伸出一根纖細白嫩的手指指了指他的嘴唇,說:“是……這個位置嗎?”
結果手指竟一個不小心碰到了他冰冷的薄唇,致使氣氛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褚微薰神色卻很是平靜冷淡的看著她:“不過潔癖罷了。”
樓皖姒的手跟觸了電一樣頗為尷尬的僵硬收回,然後臉色通紅的點頭。
“知,知道了。”
直至再過了好幾秒,剛剛將她壁咚在座椅上的褚微薰瞬間畫光散盡,徒留少女一人還呈原本的呆愣姿勢。
待回過神,卻是一臉沉凝,後轉而往屋門的方向緩緩看過去,心想:仙上貌似擁有可傷他的實力,卻無法感知他的存在……
所以,兩者到底是存在了怎樣的差距?
殺他……
這句話前日又是從前輩口中說出。
樓皖姒想到這裡神色更是凝重了幾分。
若是修為接近,仙上不至於完全感知不到一絲前輩的存在。
樓皖姒暗暗嘆了一口氣,隨後起身往床位走去,不過在要躺下前她還是下意識的往窗外看去一眼,在那裡剛好可以看到院子裡大半的桃樹,誰知這一看卻不見朝鶴衣,心裡不禁有些疑惑,猶豫了一下終是往窗前位置走去。
經雙眼巡視窗外一圈也不見朝鶴衣的一絲蹤影,這一刻,腦海中浮現剛才他讓道時的場景,雖幾近淹沒於夜色,氛圍卻是壓抑、令人莫名心悸。
倪梅裳眸色暗淡的收回了目光,垂眸間她緩緩回到床上,並心不在焉的躺了一會兒,一番輾轉難眠之下她還是忍不住起身穿上鞋子的開了門,想看看仙上還在不在此處。
大雨依舊持續的墜落,時不時的電閃雷鳴間她巡視了一遍前方,甚至過道,可是哪裡都沒有他。
這一下她總算是徹底安了心,外面風雨交加,還好他走了。
狂風驟雨的夜裡,雷電劃破長空,偏院外值守的人應該也回了自己的居宿避雨歇息去了,徒留一片孤寂、恐懼伴隨著她。
她不由輕笑出聲,在一回頭就看到了所靠坐於她門旁邊上沉沉睡去的白衣人。
樓皖姒原本染了水霧的雙眼此時在愣怔之際也隨之溢位了一滴淚,她的心徹底亂套了,緊接著的淚如雨下讓她一時不知所措的直接快步進了屋。
一隻冰系靈蝶優雅盤旋於門前的上空,以及隱入房樑上更多暗處裡的靈蝶。
過了一會兒便有一隻腳再次踏出門前,只見少女一手抱著一塊薄毯,一手則提著一盞螢燈,隨即稍一彎腰將燈放下,並朝白衣人走近,便給他蓋上了這一張薄毯。
知他今夜不對勁,擔心他也許是受了傷,可剛剛大概掃了一眼,並未發現他衣上沾染一絲的血跡,她想過再進一步檢查,又覺不妥,雖然只是檢視一下他的手臂部分,剛一抬手頓時止住了動作,複雜的神色中隱有幾分自卑。
最終嘆了一口氣,緩緩將手放下。
樓皖姒也隨一旁坐了下來,靜靜望向僅距離她兩步之遙面朝她睡去的男子。
他生的一副無情美麗的面容,本該一直位列雲天之巔,成為神明永在。
一聲嘆息下,一句“公子”包含了太多無奈與想念。
大雨持續深夜最終迎來了晴空。
瓦片上的雨滴滴答落下,世間也恢復了一派寂靜,此時的滴答聲倒是有利於人的助眠。
本是打算天光破曉之際她便進屋,誰曾想最後竟睡的不省人事。
……
第二日,黎明破曉。
所在倪梅裳房外靠坐於門旁邊上睡了一夜的朝鶴衣此時幽幽轉醒,很快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也是愣怔了幾秒,特別還在看到面前同樣睡過去的少女更是詫異,一時也無法解釋目前到底什麼情況?
一雙如畫春山的長眉微微蹙起,再看看現蓋在自己身上的薄毯,神色愈發複雜。
他為何會突然間出現在此,又在此睡去?昨晚……
奈何他是什麼都記不起來了,腦子一片空白。
他有過一刻惘然,但沉凝的複雜神色佔據更多。
他昨晚應該沒對她幹什麼吧?
下一秒他突然又反應過來一件事,那就是,他竟也把自己的隱身卸下了!
這下子朝鶴衣的眉頭蹙的更是緊,試圖的努力回想昨夜之事,可收穫的只有頭部微微傳來的刺痛。
朝鶴衣:……
在一邊回想昨夜之事宜的期間他同時也給面前的少女把了一下脈,她雖穿的比較厚出門,奈何昨晚狂風驟雨,氣溫轉涼下她還是成功受了風寒。
此前以她的身體狀況一時很難醒來,眉眼間不禁染了幾許憂色,暗暗嘆了一口氣,起身再一彎腰便一把將少女抱起。
而正處於昏睡中的少女在意識模糊間聞到一股沉寒的梨花暗香,帶著久違的熟悉,不由將臉埋進一片梨花深處。
直至最終他的離去,床上的少女此時竟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則久久停留於她的一隻手間。
剛剛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這隻手,竟是一把抓住了他即將抽離的手,那一刻,她並不想他走,可最終還是選擇放他離去。
她苦澀一笑,她應該開心的不是嗎?相反的一陣心如刀絞。
從她鼻間襲來一道梨花暗香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恢復了一點意識。
經一夜思考過後,這一次放手,往後也許就再也沒有挽回的可能了。
他能遺落至此,明明位居雲天,明明所處仙宮,本該用以觸及無上榮耀的雙手卻被她一朝拉下神壇,若她也是他命裡的一道劫,她躲他便是了。
他們之間終是光暗之分,雲泥之別。
命途無法擁有的一切皆為法則給予一種考驗自我的假象,世間如夢,何嘗不為奔赴一方現世而前進。
這一日,她病情突然加重,逐漸的已經嚴重到了有可能危及生命的地步。
偏院到處是用以監視的冰系靈蝶,在午間倪梅裳的一次倒地不起後朝鶴衣那邊也很快得知了這一訊息。
只是朝會還未完全結束,今日自漸雁城剛傳來的訊息,說是欠樺城已被雪軍佔領,而明世子等人又落入外敵之手,若沒有五座城池作交換,在內的所有人,包括城裡居民將無一倖免。
百黎帝自然被這一訊息氣的不輕,當天朝會的一整個過程下來明焉止也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沉默不語的聽著文曲塵一番厲聲斥責。
最後結果無疑,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文曲塵當即就命嬴氏接手北征一事,在場百官皆無異議。
不過這人還是要救的,若最終無法,只能忍痛割讓五座城池作為交換的條件了。
而明焉止更是在文曲黎的一番嘲諷下有好幾次近乎昏厥,但硬是撐到朝會結束的那一刻。
回到府中他便將書閣裡的東西全摔在地上,眼裡的陰鷙如淬了毒一般的可怕,這時候,一旁的暗格自黑暗中走出一神秘人。
明焉止驚嚇之中立馬抽出利劍直指那人所在的方向,後冷冷道:“大膽賊人,竟連我鎮國公府都敢闖,看你也是活得不耐煩了!”
說著便神色陰鬱的厲聲喊道:“來人!還不趕緊給我滾進來抓了這賊人。”
結果外面毫無動靜,隨即又是傳來那名神秘人陰惻惻的笑聲,下一秒便轉瞬來到他面前,這下可把明焉止踉蹌後退了幾步。
心想:這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速度嗎?
只聽那人垂眸間倨傲的睨了那把利劍一眼,隨即以兩指竟將他手裡的兵器輕輕一折,利劍明顯有了彎曲。
明焉止瞳孔頓時睜大,一陣汗流浹背間,他也徹底的因為驚嚇過度而一屁股跌坐在地,那名神秘人則緩緩蹲下,他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聽他說了一句:“你想不想掰回一局?只要按照我所說的事宜來做,你們明氏在你這一代也將流芳百世。”
明焉止嚇得舌頭打結,但聽到這番話還是艱難的發了聲:“什麼意思?”
神秘人說:“倪府的五姑娘,是你們萬藺夜太師的唯一突破口,我要你明日便去公佈,就說倪府的五姑娘是你鎮國公之女,並以一個嫡女的身份出現,當然,一切事宜我都已在暗中提前安排妥當,相信我,今後你們明氏也將平步青雲。”
沒等明焉止反應過來,接下來更神奇,甚至是更恐怖的一幕出現了,只見那名神秘人就這麼在他的眼皮底下如影掠過,迅速沒入了黑暗。
這一夜明焉止也是睡的極不安穩,好幾次都從噩夢中驚醒,又滿身大汗淋漓。
到了深夜以後他便沒有再躺下了,心裡開始回想起那名神秘人所說的話語。
倪五姑娘……
是夜林燁唯一的一個突破口,難不成……
夜幕漸退,明焉止抬頭看了一眼天,既然他們明氏此劫不可避免,何不按照那人所說的來做,比起坐以待斃,倒不如放手一搏。
那人神出鬼沒,不用說,他定不是什麼凡人,一定知道了不少他所不知道的事,不知為何偏偏他的矛頭也有意無意的指向夜林燁,這其中是不是也存在了某種不為人知的事情。
難不成,其實夜林燁暗中也受了他人指點,而那人同樣並非常人也?
昨日倪梅裳大病一場,倪府倒是請了大夫來看,結果大夫對此病情也是束手無策,為此倪忘雋便就放任倪梅裳一切聽天由命,這個女兒的生死對於他來說就如同府中死了一名下人那般,並無什麼太大的區別。
夜裡,朝鶴衣親自給她醫治,後一直守到黎明將至才出了裡屋。
天空依舊烏雲密佈,如今已過三日未見陽光,而氣溫微涼,倒是如同秋日那般清爽,卻不幹燥。
正當他要離開之際,裡屋突然傳來一陣動靜,朝鶴衣不禁心裡一緊,趕緊轉身進去一瞧,結果竟是看到了依舊一副病弱蒼白的摔在地上並不住掙扎的少女。
朝鶴衣不由神色擔憂的上前一把將她抱起,在要重新安置在床上的時候,誰知少女卻是雙手死死抱住他的脖子,用著沙啞且加之一陣著急哭腔的嗓音弱弱說道:“你去哪兒了?嗚嗚嗚,別走好不好?”
朝鶴衣心下一軟,不由溫聲哄著少女,雖說那股溫柔依舊如寒冰冷冽,如墜冰窟,卻很神奇的起到了安撫少女此前情緒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