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塵那決絕的身影化作流星消失在歸墟的邊界，殿內那因“九幽聘書”和生死誓言而緊繃的氣氛，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只留下一種塵埃落定的寂靜，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情。

青璃老祖靜靜地站在殿中，目光依舊望著星塵消失的方向，那捲懸浮的“九幽聘書”在她身側散發著幽幽的光芒，上面第一個“寂滅寒淵冰魄蓮”的印記，如同一個冰冷的座標。她周身那股足以凍結星海的威壓早已消散無蹤，只剩下一種深沉的、帶著複雜情緒的平靜。

良久，她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聲在空曠的大殿裡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心疼？

她沒有回頭，只是用那清冷依舊，卻柔和了許多的聲音問道：

“嵐兒……”

“你……會不會覺得為師……太狠心了？”

青嵐早已走到她身側，聞言，清冷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極淡、卻如同冰雪初融般溫暖的笑意。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輕輕挽住了青璃老祖的手臂。這個動作帶著親近與依戀，是弟子對師尊，更像是女兒對母親。

“老祖……”青嵐的聲音清冽如泉，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暖意，“您待我之心，嵐兒豈會不知？”

“如母親般疼我、護我……”

“如母親般……為我思量、為我綢繆……”

“這份心意，比那萬載星辰髓更重，比那歸墟海眼更深。”

“嵐兒心中，唯有感激，何來責怪？”

她微微側頭，那雙彷彿能洞悉萬物的清冷鳳眸，此刻帶著一絲瞭然的笑意，看向青璃老祖手中的那捲“九幽聘書”，指尖輕輕拂過卷軸上那些散發著恐怖氣息的印記。

“只是……”青嵐的唇角勾起一個狡黠的弧度，如同冰雪覆蓋下的紅梅悄然綻放，“老祖，您這‘九十九考’……嵐兒怎麼看著……有點‘偏心’呢？”

青璃老祖身體幾不可查地微微一僵，握著卷軸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了些，卻依舊沒回頭，只是從鼻子裡發出一聲極輕的、帶著點被戳穿心思的尷尬的哼聲：“哼！偏什麼心？這上面哪一件不是要命的玩意兒？為師難道還特意給他挑好走的路不成？”

“是啊，表面看，件件都是絕地，步步都是殺機。”青嵐的聲音帶著笑意，如同玉珠落盤，“寂滅寒淵冰魄蓮，需引極寒之力淬鍊神魂，稍有不慎便是神魂凍結，萬載不醒……”

“混沌星核碎片，需引動狂暴的混沌星力鍛體，一個控制不住便是粉身碎骨……”

“萬載時光藤的種子，需在時光亂流中捕捉那一絲生機，迷失其中便是壽元耗盡……”

“老祖，您看，這哪一件不是在要他的命？”

青璃老祖的耳根似乎泛起了一絲極淡的紅暈（雖然以她的修為瞬間便壓了下去），她強作鎮定：“本來就是！這傻小子根基不穩，心性還需磨礪，不讓他吃點苦頭……”

“可這苦頭……”青嵐打斷了她的話，語氣輕柔卻帶著洞悉一切的瞭然，“吃得恰到好處啊。”

“那寂滅寒淵的極致冰寒，看似凍結神魂，實則是在強行凝練他因早年強行修煉而受損、駁雜的神魂本源，逼其去蕪存菁，重歸澄澈堅固。”

“那混沌星核的狂暴星力，看似摧殘肉身，實則是在以最霸道的方式，將他體內因舊傷和強行突破而留下的隱患、淤積的星力雜質，徹底粉碎、重塑！每一次粉身碎骨的痛苦，都是在為他鍛造更加強橫、毫無瑕疵的星核道體。”

“那時光藤種子在時光亂流中的捕捉……老祖，您這是在逼他領悟更深層次的時空法則，穩固他因追逐我而強行撕裂空間留下的道基裂痕吧？”

青嵐的目光掃過卷軸上一個個散發著恐怖氣息的名字，每一個名字背後，都對應著星塵身體或神魂深處一處需要修補的暗傷或隱患。

“老祖……”青嵐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暖意和一絲心疼，“您這哪是九十九次要他的命啊？”

“您這分明是……**九十九次，在為他重塑根基！在為他淬鍊筋骨！在為他穩固神魂！**”

“您是在用這九十九次向死而生的磨礪，替他拔除沉痾舊疾，為他鋪就更堅實的大道之基！”

“您是想讓他在未來的無盡歲月裡……能夠走得更穩，走得更遠……”

她停頓了一下，清冷的眸光變得無比柔和，看向青璃老祖的側臉，聲音輕得如同嘆息：

“您是……想讓他……能陪我更久……更久……”

青璃老祖的身體徹底僵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來。

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上，萬年冰封的冷漠早已融化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最親近之人看穿所有心思的複雜情緒。有被戳破的赧然，有深藏的擔憂，有濃得化不開的慈愛，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期許。

她看著青嵐那雙清澈見底、充滿了理解和孺慕的眼睛，終於，深深地、深深地嘆了口氣。那嘆息裡，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只剩下一個母親對女兒未來最樸素的擔憂和籌劃。

“唉……”青璃老祖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更多的卻是無奈和坦誠，“你這丫頭……眼睛還是那麼毒。”

“是……你說的沒錯。”

“那傻小子……天賦、毅力、心性，都是上上之選。不然，也入不了你的眼，更扛不住這三百年。”

“但是……”她的眼神變得嚴肅而凝重，“他當年為了救你，強行逆轉星辰本源，根基受損之重，遠超常人想象！這些年又為了追趕你的腳步，不顧根基隱患，強行突破，瘋狂修煉……”

“看似風光無限，星耀老祖威震星海……”

“實則……內裡早已是千瘡百孔！如同那看似璀璨、實則內部佈滿裂痕的星辰，隨時可能從內部崩塌湮滅！”

“這樣的身體，這樣的根基……”青璃老祖的眼中充滿了憂慮，“如何能陪你走到真正的永恆盡頭？如何能在未來的大道爭鋒中護你周全？如何……”

她的聲音頓了頓，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青嵐平坦的小腹，那眼神中的憂慮瞬間被一種更深沉、更遙遠的期許所取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灼熱**？

“**如何……能孕育出真正健康、強大、足以繼承你們兩人最優秀血脈的……超強寶寶啊？！**”

轟！

“寶寶”兩個字，如同兩道九天劫雷，精準無比地劈在了青嵐的識海里！

“老祖！”青嵐那萬年清冷的俏臉，瞬間如同被最熾烈的朝霞浸染，從耳根一路紅到了脖頸！那抹紅暈在她白皙如玉的肌膚上顯得格外嬌豔動人。她猛地鬆開挽著青璃老祖的手，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清冷的鳳眸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慌亂和羞赧，哪裡還有半分歸墟宗主的威嚴？

“您……您說什麼呢！”

“這……這親都沒成呢！聘禮都才剛出門！您……您怎麼就扯到……扯到……**生孩子**上面兒去了？！”

青嵐的聲音都帶上了幾分平時絕不會有的嬌嗔，她甚至有些手足無措地拂了拂衣袖，試圖掩飾那火燒火燎的臉頰和狂跳的心臟。生孩子？！這話題的跳躍性也太大了！老祖這思維……果然非常人可及！

看著自家這向來清冷自持、彷彿萬事不縈於懷的宗主徒兒，此刻竟露出瞭如此難得一見的嬌羞女兒態，青璃老祖眼中那點憂慮瞬間被濃濃的促狹和得意取代。她像是終於扳回一城，老神在在地捋了捋並不存在的鬍鬚（作為狐狸精，她當然沒有鬍子），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哼！未雨綢繆懂不懂？”青璃老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笑意，“為師這是為你們的長遠考慮！根基打好了，身體棒棒的，以後生出來的崽崽才天賦異稟，根骨絕佳！說不定能直接引動混沌星力，或者天生掌控歸墟寂滅法則呢！那才叫真正的‘超強寶寶’！到時候，我們歸墟宗和星耀神宮，後繼有人，強強聯合……”

“老祖！”青嵐的臉更紅了，簡直要滴出血來，她跺了跺腳（這個動作在她身上簡直驚世駭俗），又羞又惱地打斷了青璃老祖越來越離譜的暢想，“您……您越說越遠了！”

她轉過身，背對著青璃老祖，只留下一個微微顫抖、紅透了的耳尖和僵直的背影，無聲地表達著抗議。

青璃老祖看著徒兒這百年難得一見的窘態，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笑聲清越悅耳，如同冰泉解凍，瞬間衝散了殿內最後一絲沉重。她走上前，帶著笑意，輕輕拍了拍青嵐的肩膀，聲音裡充滿了慈愛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傻丫頭……”

“為師只是希望……”

“你們的路，能走得更長，更穩，更圓滿。”

“這九十九考，是他的劫，也是他的緣。”

“等著吧……”

“等他帶著聘禮回來……”

“為師親自為你們主婚！”

青嵐沒有回頭，但那緊繃的肩膀，卻悄然放鬆了下來。那抹紅霞依舊未褪，清冷的眸底深處，卻悄然漾開一絲對未來無限憧憬的、溫柔到極致的漣漪。

生孩子……超強寶寶……

這個遙遠得似乎還隔著無數星辰的話題，經由老祖這“驚世駭俗”的點破，竟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那亙古平靜的識海里，激起了一圈圈帶著暖意和羞澀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