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眸和綠眸相視一眼，達成共識，默契轉移到了外面的小桌子。
方便看戲。
離那對吵架夫妻就隔著一張桌子，男子見妻子低著頭不說話，語氣有所緩和：“我知道，上次我媽說話不好聽，但話糙理不糙，你都三十八了，再不生可就沒機會了！”
“你當初嫁給我的時候，我媽沒阻攔我們，明知道你大了我八歲，還帶著前夫的孩子嫁過來，可依然是按頭婚的規格對待你，彩禮二十萬，一分沒少吧？”
“你在大廠辭職後，連續在家待了兩年，我有埋怨過你一句嗎？”
“就因為我媽催生說了你幾句，你就鬧著要跟我離婚，你說你是不是任性瞎胡鬧？”
此時，鄰桌的板寸頭壯漢開始冷嘲：“瞧見沒，現在的女人作都是給慣的！老公賺錢養她和前夫生的孩子，回頭自己想要個孩子還不行，動不動就離婚，男人的命可真苦。”
身旁一起吃飯的是個年輕女孩，她染著粉色的短髮，嘴唇上戴著唇釘，化著煙燻妝，淺笑道：“大哥，你不能只聽一面之詞，顯得你這個人很武斷。”
話落，那男子的妻子已經回話了：“何俊孝，你媽說的那些話，不是催生這麼簡單，她對我下了最後通牒，說今年年底之前要是不能懷孕，她說等過完年就勸你跟我離婚。”
“至於那二十萬彩禮錢，在你與發小創業時就拿去投資了，至今沒有還給我一分錢。”
“我從大長辭職待在家兩年，當時是為了照顧生病的佑佑，我沒有花過你一分錢，用的全部都是我過去的積蓄。”
“我提出離婚是因為你背棄當初結婚前的約定，我說過不會再生孩子，可你現在後悔了，我不過是為了成全你想當父親的願望。”
何俊孝臉色變了，寒聲道：“什麼你的錢我的錢……你眼裡還有這個家嗎？將你我之間分得這麼清楚有意思嗎？！”
“結婚前我是答應過你選擇丁克，但我現在也三十了，都說三十而立，我想要有個自己的孩子怎麼了？我有什麼錯？！”
“我們家就我一個獨生子，我媽含辛茹苦的把我養大，我給她生個孫子過分嗎？老太太想有個孫子不行嗎？”
“還有那彩禮錢，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遲早會還給你，只是暫時投在公司裡……你著什麼急啊？”
“有誰像你這樣算計自己的老公，都結婚三年了，還張口閉口彩禮錢！真是鑽進錢眼裡了！”
蘇遙勾唇冷笑，本想遮蔽這些噪音，不遠處出現的女孩，令紫眸微寒。
柳玉庭問道：“你又看到殘魂了？”
“嗯。”
隔壁燒烤攤旁，一道幽影悄然立著。
她只是個十歲左右的女孩，身形瘦小，衣裙凌亂焦黑，雪白的脖頸上勒痕觸目驚心。
雙臂和小腿遍佈紫青的瘀傷，破裂的面板滲出乾涸的血跡。
最駭人的是臉上那條猙獰刀痕，從左額斜斜劃到下頜，幾乎割斷了她的臉，可那眉眼，依稀還透著生前的清秀。
她立在陰影裡，眼神空洞又陰冷，像隨時會哭出聲，卻又一聲不響。
冰冷的陰煞氣息蔓延，燒烤攤的客人有人打了噴嚏，有人搓著胳膊低罵天涼。可沒有人知道，離他們不足三步，就是一隻怨念深重的亡魂。
唯有蘇遙，看得清清楚楚。
女孩的眼神忽地聚焦在她身上，終於顯出一點情緒……彷彿溺水之人看到唯一一根浮木，那一瞬，陰煞之中多了祈求的柔軟。
女孩的嘴唇無聲張合，目光直直落在蘇遙臉上，顫抖地想說什麼，可她沒有聲帶，發不出聲音，只能淚水混著血痕，一路滑落。
她沒有再動，只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怨恨和哀求都寫進那雙濡溼的瞳孔裡。
這邊，何俊孝怒了：“任舒敏，你啞巴了？說話！”
“我累了，不想再吵了，我們離婚吧。”
“我媽的十萬手術費，我自己會管，二十萬彩禮錢我也不要了，婚房是我的，等房子賣了後，我會把錢分你一半，我們好聚好散吧。”
說完後，任舒敏站起身獨自離開……
何俊孝眼眸一沉，匆匆買單跟了上去。
等他們一走，蘇遙也站起身，柳玉庭明白她要做什麼，立刻去買單了。
十分鐘後，在老城區狹長逼仄的小巷裡，任舒敏被攔住了去路。
巷口的路燈昏黃地閃著，像是隨時會熄滅。
任舒敏縮著肩膀，抬手理了理額前散亂的髮絲。她的目光冷，卻依舊透著些許倦怠。
何俊孝站在她面前，呼吸有些亂：“舒敏。”
她抿著唇，沒有立刻回應。
不願看他，目光落在巷口那盞忽明忽暗的燈上，似乎在尋找一個轉身離開的藉口。
“你又想幹什麼？”她的聲音很淡，像一塊隔著玻璃的冷石頭。
何俊孝慢慢走近兩步，腳步有點踉蹌：“我……今天是你生日。”
“我沒想跟你過生日。”
“我知道……你想離婚。”
“是。”
“但我今天，還是想見你一面。”
任舒敏終於轉頭看他一眼，眉眼凌厲：“見了呢？難道你還想把戲演到最後一幕？你以為送點花、說兩句好話，我就會忘了你這些年在背後算計我？”
何俊孝喉嚨動了動，嗓音低下去，帶著一絲沙啞：“我承認，之前有很多地方……我不對。我做錯了很多事。”
“你說的‘很多事’，是不是包括用假名接近我，打聽我家的房產，騙走我所有信任？”
“我……”
“何俊孝，你一開始就是在騙我。”
“對。”他忽然抬起頭，眼睛裡有種格外真摯的光：“一開始，我確實……有目的。”
她冷笑了一聲。
“可我後來是真的……喜歡你。”他聲音顫抖：“你信不信都好，舒敏，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會真的想要跟你生個孩子，好好過日子。”
“你媽一直不喜歡我，覺得我比你年輕不可靠，也因為我沒錢而看不起我。”
“我也知道你覺得自己年紀比我大，內心很不安，還有些自卑，怕我有一天會嫌棄你……可我真的沒有！”
“為了讓你儘快過上好日子，我有在努力賺錢，想要買個更大的房子，將我們現在住的小房子給換了。”
“舒敏，我還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有時候說話也欠考慮你的感受，我會慢慢改的……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愛很愛你！”
“我不想跟你離婚！我真的不想！”
任舒敏不說話，臉上的表情在鬆動和剋制之間搖擺。
“你別說了。”
“舒敏。”何俊孝深吸口氣，忽然往前一步，整個人直直跪在她面前。
她下意識後退半步：“你幹什麼！”
何俊孝從風衣褲兜裡摸索了很久，掏出一個小小的黑色絲絨盒子，手指在夜風裡發抖，像個沒排練好的拙劣演員。
他緩緩開啟盒子。
一枚璀璨的鑽戒安靜地躺在裡面。
“生日快樂。”他輕輕說，聲音帶著一點破碎的誠懇，“我……一直記得。”
任舒敏怔住了，心口猛地抽了一下：“你居然……還記得。”
他點頭，嘴角勉強扯出一抹笑意，“其實去年就想給你……只是那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原來我是真的想把日子過到底。”
“別演了……”她聲音發乾。
“我不是在演。”
“你什麼都在演。”
“不是。”他慢慢抬頭，眼睛紅著：“我什麼都不想演了。舒敏……我是真的想當個父親，想有個家。”
任舒敏胸口一陣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她迅速別過臉：“你想用一枚戒指，就讓我心軟？”
何俊孝沒回答，低下頭，笨拙地拿起她的左手，把戒指一點點往她無名指上推。
“你幹什麼！”她用力想抽回手，卻被他攥得很緊。
“我想給你一個承諾。”他看著她，目光鈍而固執：“今天……哪怕是最後一次。”
鑽戒冷冷地卡在她的指節上，微涼。
“我不需要你的承諾。”
“……可我欠你的，不止承諾。”
何俊孝說著，另一隻手在風衣裡摸了幾秒，掏出一部舊手機。他熟練地點開幾個操作，指尖都在發抖。
“舒敏，你看手機。”
任舒敏皺眉。
手機螢幕亮著，一條條銀行轉賬資訊彈出來：
轉賬成功：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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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萬。
“二十萬，是我當初的彩禮。”何俊孝聲音低低的：“我退給你……我不該拿。”
“另外十萬，是給你母親的手術費。其實我知道你一直在為錢發愁。”
任舒敏抬起頭，眼睛裡有閃爍的光：“你怎麼知道？”
無錯書吧“我聽到你母親來找你要錢。”他苦澀一笑：“舒敏，這幾年，我也沒少做錯，可這些事，我是想幫你，不是算計你。”
“我只是小時候窮怕了，對錢比較在乎……你也知道，我第一個女朋友就是因為我窮才拋棄了我。”
她望著他，情緒一寸寸鬆動。
三丈外的隱形結界中，蘇遙微嘆：“還真是戀愛腦，殺豬盤不找她找誰……她已經被動搖了。”
柳玉庭面無表情：“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