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兒,吃了這碗肉,你就能登仙嘍!”
誰?誰在說話?
李鎮意識模糊,朦朧聽見蛇蟲從枕邊爬過,胸腹部傳來的劇痛一遍遍刺激著他的神經。
他猛地睜眼,抽盡渾身力道,堪堪抬起脖子,這才看到眼前一幕。
灰黑油燈忽明忽暗,斑駁老牆上爬滿扭曲的草蔓,房樑上不斷有溼漉漉的液體滴在臉上。
似乎還有嗆人的香灰味,夾雜一股濃稠的血腥味道,不斷刺激李鎮的鼻腔。
剛才……
自己不是被那一頭蛤蟆精給戳死了?
怎麼又活在了這張炕上。
李鎮費力眯眼,才看清眼前有個穿著破麻布的乾癟老頭,端著個瓷盆大的碗。
手從碗裡一抹,便抓出一把黑肉,正往自己腹部的血洞裡塞。
“娃兒,吃了這碗肉……你就能登仙嘍!”
又是爺爺……
爺爺駝著背,本無神冷漠的神色,見了李鎮甦醒,忽變得激動起來,嘴巴一咧,露出一口黃燦燦的大牙。
李鎮微微低下腦袋,便也看見自己的腹腔全被掏空,跟之前一樣,肚子裡填充著一大塊古怪蠕動的黑肉。
唰。
劇痛使他無比清醒,渾身毛孔擴張,冷汗噌噌地往外冒,身上的破衣衫已被血跡和汗水浸透。
那放入自己腹部的黑肉,正在蠕動,像是剛出卵的蟲蛇一樣蠕動。
李鎮越痛,腦子越清醒,便越能感覺到,在腹腔裡蠕動的黑肉,此刻正在往身體裡的每個角落鑽去。
‘這裡,絕對不是幻陣……難道李失真騙了我?’
李鎮並非沒有對李失真產生過懷疑,他時而瘋癲的神態與被關了數年的精神病人卻無兩樣……
說的話有理有據,更何況,自己當時在吳小葵身邊,雖無法動彈,心脈損傷,可意識是清醒的。
他閉著眼睛,聽了前因後果……
最終卻也是被李失真救活的,他有什麼動機,擺自己一道?
“砰,砰!”
“水鬼山長福道觀,應是此地?”
突如其來的敲門呼喊聲,讓李鎮心中浮現一絲生機。
這與自己曾經所經歷的並不一樣,如果這裡是幻陣,那破局的關鍵,就在這敲門之人的身上。
“砰砰砰!”
敲門聲越發急促,不堪重負的老牆上也開始脫落磚灰。
李鎮身旁,還有口供桌,桌上有座半人高的扭曲雕像,此刻正與香壇一起抖動。
可爺爺李長福,並不理會這催命似的敲門聲,只是癲狂地,不停往李鎮腹腔塞著黑肉。
一邊塞,還一邊唸叨。
“黑太歲,能破災。娃兒過災便成仙……嘿嘿。”
李鎮嘴裡被血腥填滿,但仍舊保持著理智。
甚至在嘗試呼喚腦子裡的鎮仙碑。
可並沒有結果。
李鎮心中有點發毛,鎮仙碑是自己最大的底牌,可這次竟然聯絡不上了?!
“砰——”
老舊木門瞬間破開。
屋外的光線更暗,連那踹門之人的身影都看不真切。
“水鬼山李長福!炁盟有令,未記錄在州冊的道觀,年底前皆要拔除,道長是自己搬,還是違令,香灰再落時答我!”
李鎮張了張嘴,大口吐血的同時,腦子裡更是暈乎。
爺爺的名字沒有錯,但山不同,非哀牢山,竟叫水鬼山……
哀牢山裡有個水鬼潭他倒是知曉。
再者,這炁盟是什麼東西?七門的別稱?
這門外身影,竟穿著身粗劣的布裙,掐著個蘭花指,像是個古代村婦……可他怎麼是個長滿癩子的男人臉!
甚至用力呵斥間,臉上的癩子也一點點爆開,黃綠色的膿汁淌出。
頗有些像在之前碰到那蛟祟娘娘時候遇到的癩子臉。
至於那給自己剖腹塞肉的爺爺,這時間終於停手,深深撥出口氣,放下手中盛肉的瓷盆,走到供桌前,輕輕撫摸著香壇前的扭曲雕像。
抖動的雕像終於消停,老頭這才鬆了口氣,緩緩扭頭,看向李鎮。
他的神情像……是在可憐李鎮一般,甚至枯黃的眼瞼裡還掛上些淚水。
“娃兒……不成仙啦,不成仙啦,破了災就好,破了災就好。”
李鎮聽到這話,卻隱隱一懵。
災……
對了,災!
爺爺曾說過,自己是天煞孤星命,身上不只有張家人布的災!
“啪!”
村婦打扮的癩頭男人忽地拍爛臉上的膿包,怒喝一聲。
“香灰落了,道長該搬家了!”
李長福並不搭理,任由那膿液像潑水似的裹滿他全身。
他輕輕地摸著李鎮的臉,手上老繭颳得李鎮的臉有些疼。
“俺娃兒要成仙,連你這癩頭蛤蟆也要來蹭蹭機緣?”
譁!
屋外忽地狂風大作,道觀舊門“砰”的一聲緊緊關上。
供桌上的香壇,上面插著的三根粗如拇指的長香,忽地猛烈燃燒。
村婦打扮的癩頭男人往後退了幾步,驚覺大門緊閉,雙手胡亂摸索間,竟是將自己的舌頭拔了出來!
只是這舌頭出奇地長,沾滿粘液,握在手中,跟柄軟劍一樣。
癩頭男人的影子被昏暗油燈斜映在老牆上,打眼看去,竟真像一頭蛤蟆!
“炁盟人走江湖,多是兩人成對,你這癩頭蛤蟆,學藝粗糙,知其一卻不知二。”
李長福一邊摸著李鎮的臉頰,一邊對著那癩頭男人道,
“小小蛤蟆祟,剛入定府,修個肉身,卻不知自己是公是母,想冒充炁盟,卻穿得如此破爛……”
“你若是錦衣加身,公文在手,老道我還會斟酌一二,可你偏不是。”
癩頭蛤蟆見被識破,也不再裝腔作勢。
身上衣衫盡數化作草灰,便化作陣陰風,勢要刮向供桌上的香壇。
李長福毫不在意,只是眼神示意李鎮,露著黃牙笑道,
“娃兒,吃了它!”
……
千歲山腳下,離著妖窟也不遠了。
李鎮騎著照夜玉獅子,趕到了山下。
遠遠的,見了盟裡的幫眾安營紮寨。
李知憶走出了臨時搭建的小寨,看著李鎮回來,不由問道:
“吳姑娘呢?”
李鎮笑了笑,“她臨時有些事,回參州一趟。”
李知憶點點頭,卻多在李鎮的脖子上留意。
“世子,你脖子怎麼了?”
“先前找妙手的時候,被一道牙兒子抹了脖子,好在我是定府鐵把式,他只能給我脖子上留條痕罷了。”李鎮解釋道。
“哦……平安歸來就好,世子快些進寨,幫主們都在商議著進窟事宜。”
李鎮笑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