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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獄海魔窟尋石老,血引兇魄驚魂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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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獄第二層,死寂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壓在柳青璇的肩頭。空氣粘稠得如同膠質,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烈的鐵鏽腥氣和一種更深的、彷彿無數怨念沉澱發酵後的腐朽惡臭。腳下是冰冷溼滑、微微傾斜的黑色岩石,石縫間滲出暗紅的粘液,如同大地潰爛的膿血。她緊貼著冰冷的巖壁,如同壁虎般悄無聲息地移動。冰魄玄罡的力量被她催發到極致,在體表凝結成一層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冰晶護膜,不僅隔絕了外界汙穢氣息的侵蝕,更將自身氣息和體溫收斂到近乎虛無。

即便如此,她依舊能感覺到無數道無形的“視線”在黑暗中掃過。那並非活物的目光,而是此地無處不在、沉澱了不知多少歲月的陰煞劍氣與絕望怨念形成的本能感知場。它們如同無形的蛛網,佈滿整個空間。每一次移動,每一次心跳,都彷彿在粘稠的蛛網上撥動一絲微不可查的漣漪。她必須全神貫注,將冰心訣運轉到極致,讓思維如同萬載玄冰般剔透沉靜,才能勉強避開那些感知最為敏銳的“節點”。

偶爾,黑暗中會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聲、骨骼摩擦的咯咯聲,或是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呻吟。那是被囚禁於此、早已被折磨得神智不清的囚徒,在無盡痛苦中發出的囈語。柳青璇屏息凝神,繞開那些散發出濃郁不祥氣息的區域。她看到了蜷縮在角落裡、渾身長滿膿瘡和蠕動黑色觸鬚的人形生物;看到了被數道粗大符文鎖鏈貫穿琵琶骨、吊在半空中、如同風乾臘肉般枯槁的軀體;甚至看到了一灘不斷蠕動、試圖重新聚合成人形的暗紅肉泥……這些都是劍獄第二層的“居民”,是宗門律法或者更為黑暗力量留下的犧牲品。

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柳青璇只能憑藉令牌上那絲微弱卻堅定不移的指引,以及自身對寒冰之力的精妙掌控,在迷宮般的黑暗甬道和巨大洞窟中艱難穿行。她的臉色比進入劍獄前更加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被冰晶護膜瞬間凍結成霜。強行壓制傷勢、維持冰魄玄罡的極限運轉,讓她本就未愈的臟腑傳來陣陣針扎般的隱痛。但那雙清冷的眸子,卻始終亮得驚人,如同寒夜中永不熄滅的星辰,牢牢鎖定著令牌指引的方向。

不知過了多久,腳下傾斜的坡度驟然加劇。前方不再是錯綜複雜的通道,而是一道如同被巨斧劈開的、深不見底的巨大斷崖!斷崖下方,並非漆黑一片,而是翻滾著一種粘稠如墨、卻又透出暗紅血光的詭異霧氣——獄海!傳說中劍獄最底層,由無盡怨念、陰煞、以及被磨滅的囚徒殘魂混合而成的恐怖魔瘴!僅僅是站在斷崖邊緣向下望去,那翻湧的霧氣中彷彿有無數扭曲痛苦的面孔在無聲嘶嚎,一股足以凍結靈魂、侵蝕道基的汙穢寒意便撲面而來,連她體表的冰晶護膜都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光芒瞬間黯淡!

而通往獄海深處的唯一路徑,便是一條緊貼著陡峭崖壁、寬僅容一人透過的懸空石階!石階不知是何材質,呈現出一種死寂的灰白色,上面佈滿了刀劈斧鑿般的深刻痕跡,以及大片大片早已乾涸發黑、卻依舊散發著濃烈怨氣的汙漬。石階向下延伸,很快便消失在翻滾的魔瘴霧氣之中,如同通往九幽地獄的階梯。

令牌的嗡鳴陡然變得急促而清晰,指向斷崖下方翻滾的獄海深處!目標,就在那恐怖的魔瘴之下!

柳青璇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腑生疼。她沒有絲毫猶豫,指尖凝聚一縷精純冰寒的玄罡之力,小心翼翼地踏上那懸空石階的第一階!

嗡!

一股冰冷刺骨、混雜著無數負面情緒的怨念衝擊,如同實質的冰錐,瞬間順著腳底石階瘋狂湧入體內!柳青璇悶哼一聲,體表冰晶護膜光芒爆閃,強行將這股汙穢衝擊抵擋在外,但心神依舊被那蘊含其中的絕望與瘋狂撼動,眼前甚至出現重重幻影!她立刻穩住心神,冰心訣全力運轉,識海中一片澄澈冰寒,將侵入的怨念強行凍結、粉碎。

一步,一步。她如同行走在萬丈深淵的鋼絲之上,不僅要對抗腳下石階源源不斷湧來的怨念衝擊,更要抵禦下方獄海魔瘴翻騰散發出的恐怖侵蝕力。冰晶護膜的光芒在濃重的魔氣侵蝕下明滅不定,消耗劇烈。她必須精確地控制著每一分靈力,在護膜即將被侵蝕穿透的瞬間注入新的力量,如同在狂風巨浪中維繫一盞隨時可能熄滅的孤燈。

越往下,魔瘴越濃,怨念越重。石階兩側的巖壁上,開始出現一些詭異的景象:大片大片暗紅色的苔蘚瘋狂滋生,散發出甜膩的腥氣;一些形似巨大蜈蚣、甲殼漆黑、口器流淌著腐蝕性粘液的屍骸蟲,在苔蘚間窸窣爬行,啃噬著巖壁上嵌著的、早已失去靈光的殘破飛劍碎片,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聲;甚至能看到一些半透明的、扭曲不定的人形怨靈,被無形的力量束縛在巖壁的凹陷處,無聲地張著嘴,空洞的眼窩死死盯著石階上唯一的活物——柳青璇!那目光中充滿了無盡的怨毒、貪婪,以及一種渴望解脫的瘋狂!

柳青璇的心神繃緊到了極致。她不敢有絲毫分神,冰魄玄罡運轉如輪,將自身化為一塊在魔瘴怨海中沉浮的萬載玄冰,隔絕著外界一切的侵蝕與誘惑。令牌的嗡鳴已如同擂鼓,震得她握令的手掌都有些發麻。

終於,在幾乎耗盡了最後一絲靈力,冰晶護膜薄得近乎透明之時,腳下懸空的石階走到了盡頭,連線到了一片相對平坦、不過數丈方圓的黑色岩石平臺。平臺中央,盤坐著一個身影。

那人影…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更像是一尊勉強保持著人形的石雕!他全身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白色的石質外殼,如同粗糙的石灰岩,上面佈滿了縱橫交錯的裂紋,裂紋深處隱隱透出黯淡的紅光。他低垂著頭,亂糟糟、沾滿汙垢、幾乎板結成塊的灰白長髮披散下來,遮住了大半面容。身上穿著一件早已破爛不堪、幾乎與石質外殼融為一體的深色布袍,裸露在外的“石手”枯槁如鷹爪,指甲漆黑尖銳,深深摳入身下的岩石之中。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周身瀰漫的氣息。沒有活人的生機,只有一種如同萬年古墓深處散發出的、沉澱到極致的死寂與陰冷。然而,在這片死寂的深處,卻又蟄伏著一股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般、狂暴而混亂的恐怖力量!這股力量充滿了毀滅與暴戾,與他身下翻滾的獄海魔氣隱隱呼應,卻又帶著一種格格不入的掙扎與痛苦。更詭異的是,柳青璇敏銳地感知到,在這股混亂狂暴的力量核心,似乎還纏繞著一絲極其微弱、卻精純浩瀚、帶著浩然正氣的劍意!只是這劍意被那狂暴的力量死死壓制、汙染,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徹底熄滅。

令牌在柳青璇手中劇烈震動,嗡鳴聲達到頂點,直指那石雕般的身影!

“石…石老前輩?”柳青璇穩住因靈力透支而微微顫抖的身體,強忍著平臺四周更加強烈的怨念衝擊和魔氣侵蝕,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敬畏,在死寂中響起。

那石雕般的身影,紋絲不動。彷彿早已死去千年。

柳青璇心中一沉。難道來晚了?她強提精神,再次開口,聲音注入了一絲精純的冰魄玄罡之力,如同冰泉激石:“晚輩柳青璇,奉家師陸明之命,持此密令,求見石老前輩!事關宗門存亡,懇請前輩現身一見!”她說著,將手中那枚灰白色的劍獄密令高高舉起。

當“陸明”二字出口的瞬間,那石雕般的身影,覆蓋著厚重石殼的頭顱,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咔嚓…咔嚓…

細微的、如同岩石碎裂的聲音響起。覆蓋在他頭顱上的灰白石殼,如同乾涸的河床般龜裂開數道細紋。緊接著,一道目光,從那低垂的亂髮縫隙中投射出來!

那是什麼樣的目光啊!

渾濁!如同蒙著一層厚厚的、沾滿汙血的毛玻璃,幾乎看不清瞳孔的本色。瘋狂!如同困獸瀕死前的掙扎,充滿了毀滅一切的暴戾與歇斯底里。痛苦!深入骨髓、浸透靈魂的痛苦,幾乎要從那渾濁的眼球中滿溢位來!然而,在這渾濁、瘋狂與痛苦交織的深處,卻有一絲微弱到極致、如同寒夜孤星般的清明之光,艱難地閃爍著,似乎在竭力對抗著那無邊的黑暗與混亂!

這絲清明的目光,死死地、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渴望,聚焦在柳青璇高舉的那枚劍獄密令之上!

“陸…明…”一個極其嘶啞、乾澀、彷彿兩塊粗糙砂石在摩擦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那石雕般的身影喉間擠出,每一個音節都帶著劇烈的痛苦和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令牌…給我…”

柳青璇心中稍定,連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將令牌遞了過去。那覆蓋著石殼的枯爪猛地抬起,動作僵硬而迅捷,一把將令牌抓了過去!石質的手指摩擦著令牌上那古老的劍痕圖案,發出“沙沙”的刺耳聲響。

“是它…是它…”石老的聲音帶著一種夢囈般的顫抖,渾濁瘋狂的眼神中,那絲清明似乎亮了一瞬。他猛地抬起頭,更多的石屑簌簌落下,露出亂髮下那張更加可怖的臉——面板乾癟如樹皮,緊緊貼在骨頭上,呈現出一種死灰的色澤,上面佈滿了暗紅色的詭異紋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柳青璇,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而急切:“說!外面…發生了什麼?!冷千秋…那叛徒…如何了?!劍冢…本源玉魄…怎麼樣了?!”

柳青璇不敢怠慢,強忍著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恐怖壓迫感和混亂氣息,迅速將劍冢發生的一切,從冷千秋佈陣血祭、引動古魔,到陸明破陣誅魔,再到秦雲引動玉魄滌魔重塑、身負兇劍,以及最後被周天闕以“身負兇器、恐有入魔之危”為由打入劍獄、並以三日後廢修為相逼的經過,言簡意賅、條理清晰地敘述了一遍。她的聲音清冷而穩定,如同在敘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卻將其中兇險、關鍵細節和當前的危機局面剖析得清清楚楚。

隨著她的講述,石老身上那狂暴混亂的氣息如同沸騰的岩漿般劇烈翻湧起來!覆蓋全身的灰白石殼不斷崩裂、脫落,露出下面如同燒紅烙鐵般、佈滿了暗紅魔紋的乾枯面板!渾濁眼中的瘋狂與痛苦如同風暴般肆虐,那絲艱難維持的清明之光在狂瀾中劇烈搖曳,彷彿隨時會被徹底吞噬!

“周…天…闕!”當聽到這個名字時,石老猛地發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嘶吼!狂暴的氣息轟然爆發,震得整個平臺都在微微顫抖,下方翻滾的獄海魔氣也隨之洶湧咆哮!“這個…披著人皮的…豺狼!他竟敢…竟敢染指劍獄!還想…廢掉身負本源玉魄的…先天劍體?!”他嘶吼著,聲音中充滿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種…近乎悲涼的明悟。

“前輩認識周天闕?他與冷千秋…”柳青璇敏銳地捕捉到他語氣中的異樣,立刻追問。

“認識?哈哈…咳咳咳…”石老發出一陣癲狂而痛苦的慘笑,咳出幾口帶著黑氣的汙血。“何止認識!當年…構陷老夫…將老夫打入這不見天日魔窟的…主謀之一…便有他周天闕的…影子!冷千秋?不過是…一條見不得光的…毒蛇!他們…都是…都是一丘之貉!幽冥宗的…走狗!爪牙!”他嘶吼著,語無倫次,但話語中透露出的驚天秘聞,卻讓柳青璇心神劇震!

構陷?上代宗主親衛?主謀是周天闕?與幽冥宗有關?這背後的水,遠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渾!

“咳咳…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石老的嘶吼,他身上的狂暴氣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虛弱和痛苦。那絲清明的光芒也黯淡了許多,渾濁的眼中充滿了疲憊。“晚了…太晚了…這魔窟…早已被汙染…老夫…也…”他低頭看著自己佈滿魔紋、如同枯骨般的手掌,聲音中充滿了絕望與不甘。

柳青璇的心沉到了谷底。難道連這位前輩也…“前輩!您…”

“那小子…秦雲…”石老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目光如同迴光返照般驟然銳利起來,死死釘在柳青璇身上,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他在…哪裡?!”

“甲字七號獄室!就在第二層入口附近!”柳青璇立刻回答。

“甲字七號…”石老幹裂的嘴唇翕動著,似乎在回憶著什麼,眼中瘋狂與清明激烈交織。“好…很好!那地方…還殘留著一點…‘乾淨’的劍煞之氣…或許…能暫時壓制他體內…那柄兇劍的躁動…”

他猛地伸出那隻枯槁如鬼爪般的手,指向柳青璇,聲音嘶啞而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你!過來!”

柳青璇依言上前一步,警惕地看著對方。

石老渾濁的目光死死盯著她,彷彿要將她由內到外看穿,聲音如同九幽寒風颳過:“想救他?想對抗周天闕那幫魑魅魍魎?可以!但…需要付出代價!”

他那隻枯爪猛地抬起,尖銳漆黑的指甲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不祥的幽光,直指柳青璇的心口!

“用你的血!先天劍體本源重塑後的…至純之血!引動老夫體內…被魔氣汙染、卻尚未徹底磨滅的…最後一絲‘青陽劍魄’之力!唯有以此血為引…方能短暫喚醒老夫…壓制魔氣反噬…恢復一絲清明與力量!唯有如此…老夫才能…撕裂這劍獄的部分禁錮…將一縷神念…投射到那小子身邊…護他周全…至少…撐過這三日殺劫!”

用血?而且是秦雲本源重塑後的至純之血?柳青璇瞳孔驟縮!這要求匪夷所思,更帶著一種邪異的味道!

“前輩!這…”她本能地想要後退。

“怕了?!”石老發出一聲淒厲的怪笑,眼中瘋狂更甚,“怕老夫…借你之血…徹底魔化?還是怕…與那小子…因果糾纏太深?!咳咳…小女娃!聽著!”他的聲音陡然變得如同金鐵交鳴,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那絲清明之光在瘋狂中艱難地燃燒著:

“這劍獄…早已不是…當年的劍獄!魔氣根源…不在獄海…而在…人心!周天闕…他背後的人…所圖…絕非一個弟子…一件兇器那麼簡單!他們要的是…劍冢封印下的…古魔殘軀!要的是…那一點…鎮壓魔軀的…本源玉魄!更要…以這劍獄為爐…煉化萬千怨魂劍煞…鑄就…幽冥魔劍!秦雲…是變數!是鑰匙!也是…他們必須除掉的…眼中釘!”

他劇烈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枯爪卻依舊死死指著柳青璇的心口,指甲尖端幾乎要觸碰到她冰晶護膜:“老夫…被這魔氣侵蝕…浸透骨髓…神智…隨時會徹底沉淪…若非當年…宗主留下的一縷青陽劍魄護住心脈…早已化為…只知殺戮的魔物!你的血…是引子…也是…賭注!賭老夫…在飲下這至純之血後…是借其力…短暫壓制魔性…恢復力量…還是…被那血中蘊含的…生機與劍意…徹底引爆體內魔氣…形神俱滅…化為更可怕的…魔頭!”

石老渾濁的眼中,瘋狂、痛苦、決絕、以及一絲微弱的、對解脫的渴望交織碰撞,他死死盯著柳青璇,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拷問:

“現在…告訴我!那小子…你救…還是不救?!這因果之重…你…擔得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