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刻,偌大的房間內只剩下蘇萊與安德爾兩道身影。前方坐在黑色軟榻上,半支著下巴看著他。
“你想和我說什麼?現在可以說了。”
“研究所出了叛徒,有人要對你下手。”
時間回到昨夜。
安德爾並未驚擾那對耳鬢廝磨的戀人,匆匆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悄無聲息地離開。
縱深而行,月明星稀,蟲鳴聲越發響亮,月光透過濃密的縫隙落下點點光斑,這時,他突然聽見密林深處傳來一陣低微的說話聲。
“查清楚了嗎?”其中一個聲音道。聲音不辨雌雄。
“已經查清楚了。”
可以聽見是個男聲。
安德爾斂息屏氣,將高大的樹木作為掩體躲在陰影中,透過濃密的樹蔭依稀可以看見兩道身影掩映期間,面對著他的那人一身黑袍,寬大的帽簷遮住了眉眼,依稀可見蒼白精緻的下頜線。
“如何?”那人唇角輕啟。
“將……她之前的資料與那名異首的血液檢測對比,兩人基因的重合度竟然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這足以證明,她的身份存疑。”
那人蒼白的臉頰上湧現出一抹夕陽紅,聲音也帶上了不可遏制的狂喜,他接過對方遞來的兩份檔案放在手中打量,在對方戳著手聲音諂媚地問能不能讓人幫他在誰面前美言幾句時,終於露出不耐煩的輕蔑笑容,漫不經心道:
“來看吧。你這次算是立了一件大功,我會在主人面前好好說說的。”
“多謝大人。”聲音極盡奉承諂媚。
“行了,出來久了恐閆溪會生疑,有什麼事我會再通知你的。”
“是。”
那人賊眉鼠眼地朝四周望了幾眼,見沒人才躬著身體藉著樹木的掩體離開原地。
在他離開沒多久後,那名黑袍人也離開了。
自始至終,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被樹影層層籠罩住的人影,黑暗襯托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越發清亮深沉。
……
“我今晚跑了一趟研究院,拿到了他們說的那份資料,這份資料屬於絕對機密檔案,一般人沒有接觸到的機會,除非是與閆溪院長關係匪淺的人。”
安德爾面容冷肅,“根據我昨晚所聽到的,研究所裡出了叛徒,他們想對你下手,只是不確定具體會採取什麼方式,但畢竟敵人在明我們在暗,還是要多加小心。”
“如果你不信的話,這件事情研究所的閆院長應該知道,你……您可以和他求證一下。”
“我信你所說。”蘇萊乾脆利落地回答,雙手撐著下頜陷入沉思。
這確實是一個很大的麻煩。
如果那份寫著她與那名異首基因相似度如此高的文檔案被有心之人奪走,保不定會被人利用要挾繼而威脅到整個奧蘭帝國。
然而,還沒等蘇萊說出剩餘的話,安崎的心騰地一變,整個人也倏忽從椅子上站起來,表情冷肅地盯著自己的光腦。
“已經……”他抬頭,目光凝重地看向她。
見他神色變化如此之大,蘇萊一怔,繼而心裡猛地一沉,她剛開啟光腦,閆溪的電腦便跳了出來。
*
事實證明,安德爾的直覺沒有錯。
星煤上近幾天流傳著一個離奇的說法,當今女皇陛下並不是萊拉殿下的親生孩子,她的基因甚至與那頭攪得整個星際天翻地覆的異首基因重合度極其接近百分之百。
帖子下面甚至附上了一張基因重合度的證明,白紙黑字地寫著蘇萊的名字。
事情一經發出,整個奧蘭帝國都陷入震撼之中。基因重合度極其相似意味著他們之間存在親屬關係,因為這也意味著他們一直所信任的女皇陛下其實是個披著人皮的高階異首。
雖然帖子很快就被帝國官方下架,但引發的餘波還是勢不可擋。反叛餘孽甚至反對女子為政的眾人紛紛聞訊而來,在帝國內趁機發動反叛鬥爭,將原本和平的帝都攪得天翻地覆。甚至有幾個其他星球部分地區已經遭遇了不小的打擊。
不管是對異種的恐慌,還是被欺騙的憤怒,亦或是對逝去的先皇陛下的不甘,或者早就其他制度感動的不滿與控訴,都讓普通群眾被憤怒沖刷了一切,太陽神殿每天都被圍得水洩不通,甚至造成了交通堵塞。礙於都是普通群眾,神殿周圍計程車兵根本不敢武力鎮壓。然而,這也給了反社會分子可乘之機發洩心中的暴虐因子,打家劫舍,毀壞房屋。
*
會議廳。
“帝都境內的形勢不太良好,已有兩處居民區收到了嚴重損壞,幸好只有人員受傷,並無死亡案例的出現……”
軍部的人正坐在蘇萊下方第一個位置彙報情況,下方突然傳來不合時宜的聲音。
“這些人就像狗皮膏藥一樣,甩都甩不開。”下方一名穿著貴族服飾的年輕人咬牙切齒,一拳捶在桌上。
彙報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們難道忘了這可是我們給予他們的和平年代,一個個數典忘祖,被人輕易煽動,簡直是丟盡了帝都人的臉。”高高在上的聲音從下方傳來,語氣間帶著顯而易見的傲慢。
“照我說,把那些膽敢質疑我們的人都殺了不就得了,不就是些對帝國毫無作用地普通人嗎,有什麼好值得可惜的。”
“對啊,如若沒有我們,他們哪能這麼自在地享受這一切,這群下等人就應該對我們的付出感恩戴德,而不是妄圖推翻我們給他們的一切。”
接話這人一雙老奸巨猾的狐狸眼,肥頭大耳,在瞟了眼坐在前方從始至終都沉默不語的金髮女子時,臉上頓時堆砌出諂媚的笑。
“女皇陛下,那群人不識好歹,居然因為一點蠅頭小利就質疑您偉大的身份,您一定要好好嚴懲他們……”
主座的人微掀起眼皮,頭頂的皇冠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聲音不怒自威,“莫凡伯爵是在教本皇做事嗎?”
沒想到被人當眾面子,被稱為莫凡的狐狸眼男子臉上笑容險些沒掛住,在那雙幽紫色眼眸平靜的注視下壓得心頭有些喘不過氣,訕訕一笑嘴裡說著不敢不敢。
蘇萊收回目光,繼而看向方才說要血腥鎮壓的那名貴族,對方正漫不經心地坐在沙發上和他說話,半點沒將她這個女皇放在眼底。
“如果我沒有記錯名字的話,路法伯爵,是嗎?”
驟然聽見自己的名字,對方那人回頭便看見一雙冷泠泠盯著自己的眼睛,無形的壓迫倏忽攥緊了他的心臟,讓他心頭猛地一怔,隨後反應過來後又感到一陣荒謬。
不過就是個剛成年乳臭未乾的娃娃皇帝,又怎麼可能讓他感到來自上位者的恐怖呢。
“我尊敬的女皇陛下,有什麼是我可以為您服務的呢?”
那人起身,脫帽行了個優雅標誌的紳士禮,似乎只把她當成一名養在溫室裡嬌豔的花朵,臉上掛著恭敬的笑,但那雙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雖舉止得體,卻絲毫讓人感覺不到尊敬的意思。
油嘴滑舌。
口蜜腹劍。
目中無人。
心裡頭閃過厭惡的念頭,蘇萊唇角倏忽揚起淡淡的笑,在對方為她的絢爛笑容失神時,輕吐出兩個字。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