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物質的載體,亦或是精神的載體。
存在即是合理。
我是誰,我來自哪裡,我要到何處?
吃飽了,喝好了,就總是想這樣無聊的問題。
範永航就在想這些無聊的問題,別人是吃飽了撐的,說是要提升自己的逼格。
範永航是哭累了,餓暈了在想一些無聊的,關於人類生存的,宇宙奧妙的問題。
看著一個蒼老的,滿臉滄桑的老婦人把他抱著晃來晃去,嘴裡還不停的唸叨:
“小寶乖,小寶乖。”
然後又坐下來,就一個小瓷勺放到了小小的範永航的小嘴上。
真的是好餓,也不管是什麼,小嘴一張就吸進了口裡,還是小米糊糊汁。
總是吃這個也不頂事啊,沒有羊奶,牛奶嗎?
小永航也沒辦法,餓啊,吸溜吸溜,一會就吸溜了十幾勺,總算是沒有那虛弱苦痛的感覺了。嗷嗷,啊啊的回應著這個慈祥的老婦人。
老婦人笑了,抱著這個襁褓中的還只有3個月大的小生命,老婦人就覺得她還不能死,她還要好好的活著,哪怕她現在已經58了,家裡也只剩下她一成年人。
在過去的3年裡,老伴走了,兒子走了,兒媳在生下這個孩子後也走了。
也許是連老天都看不下去,生下的這個孩子眼看是活不成了,好長的時間,真的是好長的時間啊,這個孩子都沒有反應,在接生婆要宣佈無能為力時,這個青紫的孩子哇哇哭了。
一個接著一個的打擊,是個神也垮了。
可她不能垮,他要堅持下去,堅持好好的活著,活的好好地,還要把老范家的這個獨苗帶大。
在這片土地上,是漢張騫打通西域絲綢之路的開端,有漢驃騎大將軍霍去病大破匈奴曾經撒酒飲泉地酒泉;
是明長城的終點地嘉峪關,也是盛唐安全的起點;
中國工農紅軍西路軍也曾在這兒血染疆場。
這裡有茫茫戈壁,漫漫黃沙。夏時楊柳青青,白楊挺拔蒼翠,冬時皚皚白雪,銀蛇蠟像。
張掖古稱甘州,西漢以【張國臂掖,以通西域】而得名,位於河西走廊中部。
高臺縣是張掖地區下轄山丹、民樂、臨澤、高臺、snygz自治縣之一。
紅聯村,這兒離高臺縣城3,4公里。老婦人姓王,名鳳儀。
今天是3月15,眼看著天黑了,抱著瘦弱的孩子向隔壁鄰居老張家走去,張老漢今年61,妻子劉氏59,生3兒2女。
他家小兒媳婦和二兒媳相差一月各生了一兒一女。還好他家小兒媳婦資源不缺,小丫頭也喝不完。
老婦人沒辦法,只能低頭央求他家兒媳給咱家孫孫噹噹奶媽。因為這樣,我們的小永航也就在這樣半飢半飽中長到了一歲半。
看著自己短腿短胳膊的自己,範永航好無語,夜晚時分抬頭望著浩瀚的星空,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怎麼會來到這個地方。
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己的腦袋也慢慢的開始了思考,睜開眼睛來直觀的,客觀的來看這個世界,來了解這個地方。瞭解周圍的人。
“奶奶”
永航叫了一聲。
看著滿含著淚水,用手輕輕的擦拭了一下眼角,彎腰摟住了永航的奶奶,小永航有點猝不及防。
奶奶親了一下孫子的臉,然後自己的臉和孫子的臉緊緊的貼在了一起。
她太不容易了,太累了,長期的勞累和營養不良,再加上失去親人的折磨,她的身體是那麼的清瘦。
“再叫一個奶奶。”
小永航又叫了一聲“奶奶”。
這一刻這個老婦人滿臉的笑容,滿心的幸福滿滿,值了,值了,感謝列祖列宗,感謝黨,讓自己又有了希望。
隨著喔喔的雞叫,新的一天的開始,晨曦也慢慢的將黑暗驅趕,黎明悄悄的到來。
小小的永航跟在奶奶後面,看著這個老人將老舊的一床被子,兩個枕頭一一歸整,又用磨禿的掃帚將炕打掃乾淨。
一個掉了好多處瓷的臉盆放在一個小矮凳上,用一塊老舊老舊的布給自己和乖孫孫洗了臉,沒有牙膏(也沒有地方買)兩人漱口,多漱了幾次。
四方桌上放著兩碗麵糊湯,今天的湯內有蛋花,再加上饅頭,這是今天早早起來,奶奶在喂完不多的幾隻雞後就準備好的早餐。
這個家一貧如洗,不過洗的也很乾淨,奶奶灰色一身多塊補丁的掛襟褂子,漿洗的發白的褲子,手工做的布鞋有點鬆鬆垮垮。
生活再怎麼清苦,這個家奶奶都收拾的比較的乾淨。
“鐺鐺鐺......鐺鐺鐺”的鐘聲響起,催促著上工的人們,奶奶也要去上工,活不重,就是去登記一下五組的工分,算是大隊給奶奶的福利。
有個好的鄰居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奶奶把小永航放到隔壁劉奶奶家就匆匆而去。
外面在農業學大寨,小永航混在七八個孩子當中像個憨憨,大的四五歲,小的二三歲,這個時代這麼的窮,還這麼的能生。
在沒有娛樂,沒有電視,沒有手機 wifi的年代,看來晚上也就那件事了,要不然咋生這麼多。
小永航只和小鐵蛋和小丫玩,他覺得一天的運動量不虧待這具身體就好,其它的,他在家獨處時有自己的規劃。
規劃,是的他是在規劃。
他只是一縷殘魂,不知怎的就飄落進了這具身體,他小小的腦袋裡有好多的莫名的資訊,有時間,事件,地名,人物等等,記憶裡他有爸爸,媽媽的,好像不是現在這樣一出生就只有奶奶。
時間在推移,他腦袋裡總是會出現一些事,就像是一個人的故事,一個人經歷的畫面在慢慢的拼接,緩緩的開啟。
記憶裡有帝都(京城燕京),有滬市的片段,但沒有這兒。
我是誰?
我來自哪兒?
這是小永航發自靈魂深處的拷問。
外面的事他不想管,也管不了,他只是和鐵蛋和小丫玩一會躲貓貓,然後牽著她倆的手看螞蟻搬家。
勤快的劉姥姥就像一個幼兒園廚師長,除了負責一幫小崽子的吃飯問題,還要準備給出工回來的一大家子飯食。
白水面條,黑麵饃饃和煮熟的青菜,也就是他們一天的伙食。
搞不懂,奶奶哪來的那麼大的精神,每天的飯食都會給小永航準備好,當然時不時會有一個雞蛋給自己的乖孫打牙祭。
奶奶雖然清瘦,是個大腳的,走起路來還是很利索。
隔壁劉奶奶的腳好小,常常見劉姥姥把自己的腳用布條包裹起來,走起路來晃晃悠悠。
村子裡有好多的奶奶都是小腳。
白天奶奶穿衣總是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也不管天有多熱。永航知道奶奶的右胸肩胛下有一塊傷疤,左小腿也有。
奶奶有故事,小永航相信奶奶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每天下午收工回來,奶奶都會把髒兮兮的小永航給洗吧乾淨,收拾利索。簡單的吃完晚飯後,用不知哪兒淘到的碎布條把爛洞的床單,或被子亦或衣物給縫補好。
幹活的當了,小永航就是個好奇寶寶開始探究奶奶的故事。
“奶奶,小丫都有哥哥姐姐,你有嗎?”
奶奶微微一怔,眉頭微微蹙起,她不明白這麼個小人兒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不過他還是笑吟吟的說:
“有啊,奶奶有四個哥哥呢。”
“那他們在哪兒,怎麼不來看奶奶呢?”
“他們在......”
奶奶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然後起身走到另一個房間,不長時間手裡捧著一個木匣子,木匣子上有一層土,奶奶用掃帚掃了一下,又用手拂拭了一下,輕輕的開啟。
拿出一塊白色的玉,玉不很大,心型的體表一隻鳳凰盤繞,一面刻有鳳儀二字,不過不是現代字型。
玉內有一點紅色,似水墨般散開。上方連著一根紅色的不知什麼材料的呈環狀連結的繩子。
拿在手裡,奶奶用手搓了搓,看著眼前的物件,眼慢慢溼潤。
然後把玉攥在手心,伸出另一隻手緊緊的將乖孫抱在懷裡,也許只有這樣才能化解幾十年的思念,才能連線彼此之間的血緣。小永航沒有鬧,他嚇到了。
奶奶抱的他有點緊,他都喘不上氣了,耳邊只是聽到“媽媽對不起,爸爸對不起,大哥對不起二哥三哥對不起,四哥對不起”的話語,然後是哽咽,哭泣。小永航沒辦法,也只能哭,在用手拍著奶奶,
“奶奶不哭,奶奶不哭。”
也許是奶奶哭累了,也許是奶奶將心中幾十年的思念造成的鬱結之氣吐完了。奶奶擦拭完眼淚,抱著乖孫和衣而睡。
今夜是個不眠夜。
奶奶家成份不好,爸爸到了30歲才娶了隔壁村同樣成份不好26歲的媽媽,村上老人都說媽媽長得很漂亮,媽媽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媽媽姓鞠,叫鞠綵鳳。
老人開玩笑說范家兩隻鳳凰相剋,是媽媽福薄。爺爺範成旭解放前可是國民黨大官哩。至於什麼官就不知道了。
爺爺70年得了一場大病去了。
大家都說爸爸是個英雄,合黎北山採石救下了6個後生,其中就包括村支書家的三娃子,可就苦了奶奶和這可憐的娃。
永航明白了,奶奶為什麼有了記分員這樣高工分的工種了,原來是爸爸用命換來的。
時間到了77年,永航4歲,身高1米1左右,足足比鐵蛋高了半個頭,小丫長的也比鐵蛋高,小丫頭雖然穿著破舊的衣服,白皙的面龐,勻稱的身材,怎麼看都和鐵蛋長的不一樣。
村子裡沒有比他們關係更鐵的了,鐵蛋小丫都不願和他們的親大哥玩,為了點吃的天天有空肯定會跟著永航哥哥去和村上的叔叔阿姨打游擊。
學會了抓泥鰍、烤泥鰍、掏鳥蛋、烤玉米、烤豆角,烤土豆。
沒辦法啊,肚子不爭氣,天天鬧革命(餓的)。
奶奶最近總是愛嘮叨,晚上兩人在一起會說起她小時候的事,她說他有四個哥哥,大哥繼東,二哥繼江,三哥繼良,四哥繼昌,鳳儀是她,她是老么。
爸爸媽媽愛她,哥哥們寵她。她家在江西南昌,很好找,找到六眼井就找到了家。
家裡是佔地幾十畝的房子,有好多好多間商鋪,鄉下還有5000多畝的水田,大哥和三哥上軍校當了軍官,二哥幫爸爸打理生意。
四哥和她最要好,四哥是個教師,也是個紅色分子,她經常去四哥的房間,他知道了馬克思,知道了共產黨,並加入了他們。她走過好多地方,走過江西,湖南,貴州,四川,陝西,甘肅最後來到了這裡。他說他在這兒遇到了爺爺。
爺爺是個國民黨軍官,家在蘭州,也是蘭州望族,爺爺有弟兄三人,他排行老二。
她和爺爺患難過,生死與共過。她說死老頭子為什麼要那麼早走,什麼都沒留下,就留下那麼個木頭牌牌,還沒看到乖孫呢。奶奶說她留下來是相伴她的姐妹,爺爺說他留下來是陪伴他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