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道觀在午後沉甸甸的寂靜裡喘息,唯有後山古松下,李天盤膝而坐的身影是唯一的活物。
膝上攤開那捲《基礎鍛體訣·煉筋篇》的殘破獸皮卷,邊緣磨損得厲害,墨跡也多有模糊,彷彿承載著無數前人摸索的痕跡與無聲的嘆息。
他指腹緩緩拂過那些艱澀的文字和圖錄,心神沉入其中,字裡行間透出的兇險意味,比煉皮篇濃重了何止十倍。
“筋膜者,周身勁力之橋樑,動轉騰挪之根本。煉之如抽絲剝繭,似弓弦新張,其痛徹骨,稍有不慎,筋膜撕裂,輕則前功盡棄,重則肢體殘損……”
整個武道界,關於煉筋境的劃分都清晰而殘酷:
煉筋五境,一境一重天。
初韌境:筋膜初凝,韌性稍增,如新鞣的皮繩,可承尋常力道。此乃入門,十之八九的鍛體武者止步於此。
鳴弦境:筋膜強韌,發力時筋膜震顫,隱隱有微弱弓弦之音,力量傳導效率大增,舉手投足勁力通透。此境,方算煉筋小成,可稱精英。
化蟒境:筋膜如蟒,堅韌且蘊含驚人彈性。主筋粗壯顯現,力發時筋肉如蟒蛇絞動,沛然大力可開碑裂石!此境大成,已是人中翹楚,有望衝擊後天。
騰蛟境:筋膜活性大增,韌性、力量、彈性皆達匪夷所思之境。脊柱兩側大筋如蛟龍潛伏,一旦爆發,力貫周身,有龍吟虎嘯之雛形!此境圓滿,根基雄渾,萬中無一,乃真正天才的標誌!
龍筋境:傳說中的極致!筋膜如龍,貫通周身,活性通靈。力發時筋膜蠕動如活物游龍,筋骨齊鳴如龍吟九天,舉手投足自帶風雷之勢,肉身潛能挖掘至鍛體極限!此境只存於典籍傳說,非大機緣、大毅力、絕世天賦不可企及!
李天低聲念出這段開篇警語,字字如冰錐刺入心底。煉皮之苦,是皮開肉綻的打磨;而這煉筋,竟是深入肌理,在血肉深處抽絲剝繭,重塑那連線骨骼、傳導力量的脆弱橋樑!其兇險程度,遠非煉皮可比。
他下意識地活動了一下手指,彷彿能感受到面板下那些纖細而堅韌的筋絡在微微彈動。煉皮小成帶來的玉澤面板,此刻在這即將開始的更深層淬鍊面前,似乎只成了一層薄薄的、隨時會被內部劇變衝擊的屏障。
他深吸一口氣,山間清冽的空氣湧入肺腑,卻壓不住心頭那份沉甸甸的凝重。
目光落在靜靜躺在腿邊的青銅令牌上,那古樸冰涼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褲料傳來,隱隱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安撫力量。
這枚承載著無名道觀最後香火與希望的觀主令,是他此刻唯一的依仗,尤其是其中蘊含的能撫平痛苦、加速修煉的神異香火之力。
“百倍速度…香火淬鍊…”李天閉上眼,默默回想著煉皮時那驚心動魄又酣暢淋漓的經歷。劇痛如潮,卻被百倍壓縮,化作淬鍊的烈火;而香火之力融入時,那如同甘霖般撫慰靈魂、大幅提升靈氣轉化效率的神異,更是讓他刻骨銘心。
這令牌內蘊藏的歷史香火,是他跨越資質天塹的階梯,也是他追趕、乃至超越那些所謂天才的底氣所在。
“煉筋再難,再痛,也必須邁過去!”李天猛地睜開眼,眼神裡最後一絲猶豫被決絕取代,如淬火的精鐵,只剩下純粹的堅韌。他輕輕拿起令牌,那粗糙而古老的紋路貼合掌心,一股微弱的暖意悄然流淌,彷彿無聲的回應。
他依照獸皮捲上那幅簡陋的人體經絡圖錄,雙手掐出一個奇特的印訣,沉肩墜肘,脊柱如龍,緩緩調整著呼吸的節奏。
意念沉入丹田,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那微薄卻已遠勝往昔的氣血之力,不再滿足於在面板表層奔湧,而是如同一股灼熱的細流,開始嘗試著向更深處——手臂的筋膜脈絡滲透、沖刷。
“呃!”
僅僅只是氣血觸及筋膜表層的瞬間,一股難以想象的劇痛驟然爆發!彷彿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了皮肉之下,精準地刺在每一根細若遊絲的筋膜之上!
那不是面板被捶打磨礪的鈍痛,而是從血肉內部迸發出來的、尖銳到靈魂深處的撕裂感!李天的身體猛地一僵,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額角青筋暴凸,冷汗幾乎是同時就浸透了單薄的衣衫。
這僅僅是開始,是試探性的接觸,遠非法門要求的全力淬鍊,痛苦已如此駭人!
他死死咬住牙關,口腔裡瀰漫開鐵鏽般的血腥味,喉嚨裡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嗬嗬聲。身體的本能瘋狂地尖叫著退縮,每一個細胞都在抗拒這深入骨髓的酷刑。
“百倍……!”
李天在心中發出無聲的咆哮!意念如同最狂暴的颶風!
轟!
無形的力量降臨。時間在他感知的維度裡被極限壓縮、拉長。那深入骨髓、足以讓常人瞬間昏厥的撕裂劇痛,在百倍加速的恐怖效果下,化作了連綿不絕、永無止境的酷刑狂潮!
手臂筋膜彷彿被無形的巨手抓住,以百倍於常人的速度,瘋狂地撕扯、拉伸、揉搓!每一秒,都像是度過了煉獄般的數日!汗水如泉湧,在身下的枯葉上洇開深色的痕跡。
他全身肌肉賁張到極致,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弓弦,面板下那層瑩潤的玉澤光華劇烈地明滅閃爍,彷彿在抵禦著內部傳來的可怕壓力。手臂的皮肉以肉眼可見的幅度在抽搐、跳動。
劇痛如海嘯般一波波衝擊著他的意志堤壩,試圖將他徹底淹沒、摧毀。意識在無邊的痛苦深淵邊緣搖搖欲墜,眼前陣陣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