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還沒落下，一聲暴喝，驟然響起，被踹開的殿門，徹底碎裂，一個肥碩的胖子，被人簇擁著，衝了進來。

裴恆玉側頭往外看，那胖子額寬，目圓，過於圓潤的腦袋，把頭上價值連城的冠玉，襯得俗不可耐。

他一進門，就踹翻了立在門內的衣架，跟著他的兵士，個個前襟上，都印著碩大的‘季’字。

看這打扮，來的是季氏家主——季成遠！

呦！今兒還真是熱鬧，裴恆玉壞心思的想，怎麼捉姦的不是皇后，反而是國舅爺？

宇文君安背對著來人，目光依舊停在裴恆玉那雙藏著萬千星辰的眼上，神色冷峻。

“宇文君安！”

季成遠在宇文君安身後嚷，“你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你殺了小柔，我今日，就要為她報仇！”

誰？宇文君安殺了誰？

裴恆玉看著宇文君安的眼睛，好像在問，他說的不是真的吧？你是瘋了，去殺季家女？

宇文君安在年初的宮宴上，把裴恆玉毒倒後，遭到了御林衛的拼死反抗。

他用埋伏在側的季氏兵馬，清剿了效忠於裴恆玉的御林衛，進而奪得了上京的實際控制權。

訊息一出，四方兵馬出動，紛紛以誅殺逆臣的名義，陳兵於上京城外。

宇文君安帶領季氏兵馬，親自出城迎敵，逢戰必勝，對反抗者，進行了血腥鎮壓，才得以坐穩龍庭！

因此，季氏兵馬，是宇文君安手裡，唯一的軍隊！

然而，這支軍隊，效忠的不是宇文君安，而是季氏！

不只因為季家女用自己的私產，養活了這支軍隊，更因為，這支軍隊的兵源，來自於季氏九族！

所以，季氏兵馬，之所以跟隨宇文君安出生入死，全賴季家女對宇文君安的愛慕。

殺了季家女，就是斬斷了宇文君安與季家兵馬的唯一紐帶。

宇文君安是瘋了，才會殺了季芳柔？

“蠢貨！”

宇文君安連頭都沒有回，他說，“跟你說了多少遍？我殺的，不是你妹妹，那人不是季芳柔！”

這話什麼意思？

宇文君安承認他殺了人，卻說那人不是季家女！

不是季家女，季成遠為什麼會認成季芳柔，季氏家主連自己的親妹妹，都認不得麼？

如果真如宇文君安所說，他殺的不是季芳柔，那麼，宇文君安殺的又是誰？

裴恆玉在頃刻之間想了許多，還不忘用指尖兒，按向胸前的龍頭，暗示銀紋團龍快點兒出來，一起看熱鬧！

然而，痛失至親的季成遠，什麼都想不了，他只要宇文君安死！

“你當本將軍眼瞎了不成？本將軍歡歡喜喜的把妹妹送入皇宮，你卻殺了他！”

“我再說一遍！”宇文君安的耐心耗盡，他的聲音裡，染上了戾氣，“我殺的不是小柔！”

“少廢話！”季成遠拔出了腰刀，指向宇文君安，“我今日要為小柔報仇，來人，給本將軍殺！”

寒芒一閃，‘天行’驟然而落，裴恆玉瞪圓了眼睛，他不怕死，但還想看一會兒熱鬧！

“當~~~~~~”

想象中的疼，沒有落在脖頸，也沒有落在胸口。被劈開的，是鎖鏈！

裴恆玉還沒來得及弄明白，宇文君安在搞什麼鬼，季成遠身邊計程車兵，已經湧了上來，朴刀裹挾著秋風，砍向宇文君安的後背。

宇文君安陡然轉身，周身殺意暴漲，‘天行’割破了兵士的喉嚨，血飛濺而出，染紅了床角的帳幔。

合歡殿內，燭火微弱，光線昏暗。

兵丁源源不斷穿過殿門，湧入內殿，又不斷被‘天行’洞穿。

月亮上來，熒光透過窗欞，照進內殿，猩紅一片。

一茬又一茬兵士，死在了‘天行’劍下，殺意宛若咆哮的猛虎，把每一個靠近的生命，撕開扯碎。

“砰……”

裴恆玉還在看熱鬧，一聲悶響，在他耳邊炸開。朴刀擦著他的面頰，穿過耳側，垂落的帳幔被削去一半。

又在打翻的燈燭裡，被點燃，合歡殿亮了！

宇文君安半蹲在近一人高的屍堆上，左臂的鎧甲，被砍出了條一指長的裂痕。

“他，這是在為我，擋刀？”

裴恆玉不可置信的看著鎧甲上的裂痕，再一次被宇文君安的行動，震驚！

“宇文君安，你也有軟肋！”季成遠像是發現了天大的秘密，根本不在意燃起的大火，赤紅著雙眼，大喊，“來人，給本將軍殺，先殺床邊那個！”

裴恆玉呼吸一滯，不是來殺宇文君安的麼？怎麼衝自己來了？

這熱鬧，不好看了！

合歡殿詭異的靜了下來，廝殺聲仿若遠在天外，兵士們彼此交換著眼神，小心翼翼的向床邊移動。

還沒等刀鋒落下，宇文君安一個旋身，撈起裴恆玉就往外衝！

“攔住他！”季成遠急了，他被兵士拉著，往外退！“弓箭手！弓箭手給本將軍射！”

朔風嗚咽，冷月無邊，殿外計程車兵，越聚越多，冷箭像長了眼睛，封住了每一條出路。

裴恆玉緊張起來，他突然很怕，怕宇文君安死在這兒。他貼著宇文君安的耳，輕聲道，“別管我，你自己走吧！”

宇文君安沒有應答，他左手抱著裴恆玉，右手握著‘天行’。

密密匝匝的劍光，像一張沒有破綻的網，把裴恆玉牢牢護住，哪怕身上的鎧甲，被砍出了裂縫，宇文君安也不曾放鬆。

蒼穹中的月影，已經朦朧不清，灰黑的雲霧積聚在半空，初陽還沒有露臉，裴恆玉不知道宇文君安是怎麼了，執拗得沒有道理。

眼看著合歡殿已經燒了起來，宇文君安根本帶不走他！

裴恆玉陡然用力，上半身一歪，他用後心，接下了射向宇文君安的冷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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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疼啊！

裴恆玉心想，他掩下了湧到嗓子眼兒裡的腥甜，笑道，“我不行了，你還能走，快走吧！”

烈火吞沒了粹白的長髮，宇文君安抱著裴恆玉，‘天行’自掌中滑落，冷箭穿透皮肉，這一次，宇文君安沒有擋，也沒有躲！

“死了？”季成遠，推開了身邊的兵士，拖著肥碩的身子，去查探火光裡的宇文君安，“小柔！你看到了嗎？兄長給你報仇了！”

宇文君安垂下的眼皮，猛然睜開，眼中寒芒乍現，攤開的手指，陡然收攏，手腕翻轉，‘天行’劍尖兒朝後，從火光裡，飛擲而出。

“將軍，小心……”

兵士連忙去拉季成遠，但已經來不及了，‘天行’在所有人都鬆懈的間歇裡，奪走了季成遠的性命。

季氏的當家人，連呼救都沒來得及，便被一劍穿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