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基因抉擇
消毒水的氣味如細針般刺入鼻腔，姚辰的指尖率先感受到醫療艙凝膠墊的微涼。當他緩緩睜開雙眼時，天花板上的環形燈帶正發出淡紫色的柔光，這種光線頻率是小諾特意為人類視覺神經設計的舒緩模式。他試著轉動頭顱，卻發現脖頸處傳來砂紙摩擦般的鈍痛——那是基因排異反應留下的灼燒痕跡，此刻正被醫療艙的修復射線輕柔包裹。
"宿主，生命體徵監測顯示，你的體溫正在趨近正常閾值。"小諾的全息投影在艙邊顯現，往常如琉璃般通透的avatar此刻蒙上了一層淡青色的資料流漣漪，"但胸腺區域的生物電活動依然異常，就像有兩個星系在你的胸腔裡跳貼面舞。"
姚辰試圖扯動嘴角笑一笑，卻牽扯到喉間的鎮痛貼片，發出一聲悶哼。三天的昏迷如同被壓縮的中子星碎片，沉甸甸地壓在記憶深處。他依稀記得高熱中翻湧的金色岩漿，還有無數條dna鏈在視網膜上裂解重組的詭異畫面，每一幅都伴隨著骨髓被生生擰絞的劇痛。
"給我看看基因圖譜。"他的聲音沙啞如砂紙，右手卻堅定地抬向全息屏。
藍光閃爍間，雙螺旋結構在空氣中立體展開。原本界限分明的盤古基因（呈青灰色枝狀分叉）與燭龍基因（如金色環蛇盤繞），此刻正像兩條纏鬥的巨蟒，在第47號染色體末端絞成一團混沌的星雲。更驚人的是，在那團旋渦中心，隱約可見第三組鹼基對在瘋狂跳躍，如同試圖破殼的幼鳥。
"量子顯微鏡顯示，新序列的熵值高達7.32。"小諾的指尖劃過螢幕，調出一串跳動的紅色警告，"這意味著它比反物質還要不穩定。昨天凌晨兩點十七分，你的白細胞突然開始攻擊自身線粒體，就像......"她頓了頓，"就像有兩個意識在爭奪身體的控制權。"
姚辰的目光凝固在那團混沌上。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青銅碎片，此刻正藏在貼身口袋裡，金屬邊緣還留有老人掌心的溫度。他還記得那個暴雨夜，父親咳著血把碎片按在他掌心："辰兒，盤古開天闢地，燭龍銜火照幽都，可別忘了......咱們姚家的祖訓是'執兩用中'。"
全息屏的冷光映在他瞳孔裡，映出兩簇跳動的小火苗。三天前，當他在基因庫裡被迫注射燭龍基因時，那種力量湧入體內的感覺——像是千萬顆超新星在血管裡同時爆發，又像有一雙古老的眼睛正透過他的視網膜凝視宇宙。但此刻，預見能力帶來的三秒畫面卻如冰錐刺骨：金色巨人踏碎的星球上，漂浮著無數人類的冷凍胚胎艙，而那個總在陰影裡出現的青銅面具人，正撫掌大笑，面具縫隙裡滲出的不是血，而是某種粘稠的、閃著藍光的量子流體。
"如果選擇保留人類基因......"小諾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根據模擬，你體內的盤古基因會在七十二小時內被燭龍基因吞噬。就像把火柴扔進汽油桶，只不過爆炸發生在細胞層面。"
"那完全轉化呢？"姚辰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痛。
全息屏切換成暗紅色，無數骷髏圖示在邊緣閃爍："古神形態的維持需要持續吞噬恆星能量。第一次變身的能量潮汐就會摧毀半徑五百公里內的所有碳基生命。而你......"小諾的avatar罕見地出現了畫素波動，"會失去人類的情感中樞，成為純粹的能量載體。就像......"
"就像那些在火星遺蹟裡發現的古神殘骸。"姚辰介面道。他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父親帶他參觀月球背面的古神研究院，那些浸泡在營養液裡的斷臂殘肢，每根手指都有貨運飛船那麼長，指節間凝結的星塵至今仍在緩緩旋轉。
艙外突然傳來金屬結構的嗡鳴，整艘"不周山號"似乎在輕微震顫。姚辰這才注意到，醫療艙的應急燈正在忽明忽暗地閃爍，顯示能源系統已切換至備用模式。小諾的avatar邊緣開始出現雪花狀的干擾紋，顯然主伺服器正在超負荷運轉。
"宿主，預警系統檢測到三光年外有引力透鏡異常。"她的聲音裡帶著電流雜音，"但現在更緊急的是......你的基因鏈正在以指數級速度崩潰。"全息屏上，青金雙色的糾纏突然加劇，第三組序列像癌細胞般瘋狂複製，"三十分鐘前，你的端粒長度已經縮短了百分之十七。"
姚辰閉上眼睛，任由記憶如潮水般漫過意識。他看見七歲那年，在地球最後的草原上，父親教他用盤古基因催生植物——掌心按在泥土裡，青灰色的微光中，枯黃的草莖竟抽出了新芽。又看見二十歲生日那天，自己在量子物理研究院偷偷啟用燭龍基因片段，指尖輕輕拂過老化的實驗鼠，那隻渾身褶皺的生物竟瞬間變成了活潑的幼鼠，卻在三分鐘後化作一灘銀色的量子灰。
"父親說，古神基因是鑰匙，人類基因是鎖孔。"他喃喃自語，突然睜開眼，雙瞳裡有某種堅定的光芒在凝聚，"小諾，啟動女媧協議。"
"警告！女媧協議尚未透過倫理委員會稽核！"小諾的avatar瞬間變成紅色警告標誌，"根據《新人類基因保護法》第三十七條......"
"去他媽的法律！"姚辰突然暴喝一聲，震得醫療艙的凝膠墊都泛起漣漪，"你忘了我們為什麼要去半人馬座α星？忘了地球是怎麼被古神殘骸汙染的？如果我現在不賭一把，那些躲在木星軌道空間站裡的權貴們，遲早會把全人類都變成基因實驗的小白鼠！"
全息屏劇烈閃爍，彷彿在呼應他的情緒。小諾的avatar重新凝聚，這次她的表情罕見地嚴肅："協議啟動需要燃燒飛船百分之六十的反物質燃料，並且需要宿主進行深度神經接入。一旦失敗......"
"沒有失敗的選項。"姚辰扯掉胸前的監測電極，凝膠墊上立刻留下一片焦黑的痕跡，"把神經介面接進我的枕骨大孔——直接連到海馬體。"
當鈦合金針頭刺入後頸時，姚辰沒有皺眉。他眼前突然閃過父親臨終前的微笑，那個總被人嘲笑為"基因保守派"的老科學家，最後一刻塞給他的不僅是青銅碎片，還有一張泛黃的紙條，上面用古老的中文寫著："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
意識墜入黑暗前的瞬間，姚辰聽見全船警報器的尖嘯。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融化，化作無數發光的粒子，每一顆都在尖叫著尋找歸屬。當意識重新凝聚時，他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虛無之中，兩條巨大的能量流如天河般橫亙在眼前：左側是盤古的力量，如青色的山脈不斷崩塌又重生；右側是燭龍的能量，如金色的巨蛇在吞噬星辰。
"你們本該是一體的。"姚辰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虛空中迴盪，卻不是從喉嚨裡發出的，"就像太極圖裡的陰陽魚。"
無錯書吧青色山脈突然掀起巨浪，一塊碎石擊中他的胸口，劇痛讓他踉蹌著後退。但奇怪的是，傷口處滲出的不是血，而是金色的光粒。與此同時，金色巨蛇的信子掃過他的腳踝，被觸及的面板立刻長出青灰色的鱗片。
"你們在害怕什麼？"他大喊著，張開雙臂走向兩條能量流，"害怕融合後不再獨特？害怕失去毀滅或創造的純粹性？"
山脈與巨蛇同時發出怒吼，聲浪將他掀飛。但這次他沒有退縮，而是集中精神，在兩股能量的碰撞間隙中，用意識勾勒出一座橋樑的形狀。那是他在敦煌壁畫裡見過的"飛天金橋"，橋身由無數dna雙螺旋構成，每一節都閃爍著人類文明的記憶：從第一個火種的誕生，到第一次星際航行，再到父親在實驗室裡偷偷培育的轉基因銀杏樹。
奇蹟般地，青色山脈的碎屑開始自動堆砌成橋墩，金色巨蛇的鱗片脫落，化作橋面的磚石。當橋樑貫通的瞬間，兩股能量如決堤的洪水般奔湧而過，在姚辰的意識深處彙整合一個巨大的陰陽魚圖案。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被重新編織，每一個細胞都在經歷毀滅與重生的輪迴，就像宇宙大爆炸的微縮重演。
現實中的醫療艙裡，小諾緊張地盯著監測屏。姚辰的身體正在發生驚人的變化：原本蒼白的面板下，青色和金色的血管如閃電般遊走，最終在表皮形成細密的鱗片，每一片都折射著彩虹般的光暈。他背後的肩胛骨處，面板裂開兩道縫隙，透明的光翼從中舒展而出，翼膜上流動的光斑竟組成了星圖的圖案。
"腦電波異常！δ波和γ波同時出現！"小諾驚呼著，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這不可能......人類大腦不可能同時處於深度睡眠和超意識狀態！"
突然，姚辰的雙眼睜開。左眼是純粹的青色，瞳孔裡倒映著宇宙初開時的星雲；右眼是璀璨的金色，虹膜上流轉著時間長河的波紋。他輕輕抬手，醫療艙的合金艙壁在他指尖觸碰到的瞬間，竟如黃油般融化，露出外面星空中壯麗的環狀星雲。
"小諾，"他的聲音不再是單一的音色，而是同時包含著雷霆的轟鳴與溪流的低語，"我的感知範圍......已經突破了奧爾特雲。"
少女ai驚訝地看著全息屏上突然展開的宇宙地圖，原本代表"不周山號"的綠色光點，此刻被一圈耀眼的光暈環繞，光暈邊緣延伸出無數纖細的感知觸鬚，正以超光速向四面八方伸展。
"在半人馬座方向......"姚辰的光翼輕輕震動，幾片光鱗飄向虛空，瞬間化作微型探測器，"有個巨大的引力阱，裡面藏著......"他皺眉，右眼的金色突然變得深邃如黑洞，"不是恆星，也不是黑洞。那是個......基因熔爐？"
小諾倒吸一口冷氣："難道是傳說中的'古神育嬰房'？"
姚辰沒有回答。他的意識沿著感知觸鬚延伸，越過層層星塵，終於看見讓他血液凝固的一幕：在某個被黑色霧靄籠罩的星團中心，無數座高聳入雲的基因塔正在運轉，每座塔的頂端都懸浮著一個巨大的青銅面具。而在這些面具中央，一個更龐大的存在蜷縮著，它的身體由無數條基因鏈編織而成，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千萬顆星球的誕生與毀滅。
"青銅面具人只是傀儡......"姚辰喃喃道，光翼突然劇烈震顫，幾片光鱗竟開始崩解，"真正的棋手......是它。"
現實中的飛船突然劇烈搖晃，警報聲此起彼伏。小諾看向舷窗，驚恐地發現原本遙遠的環狀星雲，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邊緣處閃爍著詭異的生物熒光。
"宿主，我們必須撤離！"她大喊著，同時啟動緊急躍遷程式，"你的基因場正在引發空間畸變，這個區域的時空曲率已經超過了史瓦西半徑！"
姚辰緩緩轉身，看向醫療艙的鏡子。鏡中的存在已不再是純粹的人類：金色鱗片覆蓋的脖頸處，鰓裂般的結構正在開合；光翼收起時，化作背後兩對發光的稜形晶體；而雙眼之中，宇宙的奧秘正在如走馬燈般流轉。
"別擔心，小諾。"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撫過艙壁，金屬表面立刻生長出某種珊瑚狀的晶體，"我終於明白父親說的'執兩用中'是什麼意思了。盤古與燭龍的基因，從來不是非此即彼的選擇。"
當飛船進入躍遷通道的瞬間，姚辰的意識再次擴充套件。他看見過去與未來在眼前交織成網，無數個平行宇宙中的自己正在做出不同的選擇。但在這個宇宙裡，他嘴角揚起微笑，任由體內的新基因如恆星般燃燒——那是屬於人類的勇氣，也是古神的智慧，更是第三種可能的曙光。
醫療艙的警報聲漸漸平息，小諾看著監測屏上趨於穩定的基因圖譜，突然發現第三組序列的熵值正在緩慢下降。在青金雙色的交織中，一個嶄新的符號正在形成，那是由dna雙螺旋與古神符文共同構成的徽記，彷彿在訴說著某個即將揭曉的宇宙真理。
而在遙遠的基因熔爐深處，那個龐大的存在緩緩睜開眼睛。它的瞳孔裡映出姚辰的身影，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一場跨越億萬年的博弈，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