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當天,一直陰雨綿綿的城市總算是放晴了。
術前的最後一次檢查,寧枝的各項指標都很不錯,周亭驍的心情也隨著好了不少。
在送寧枝進手術室的前一刻,他蹲在她的輪椅前,低聲哄道:“不要害怕,睡一覺就好了,我會守著你的,我還給你準備了驚喜。”
寧枝垂頭看著他,輕輕抿唇,努力地揚起輕鬆的笑容來,問他,“什麼驚喜呀?”
“等你醒過來就告訴你。”他輕颳了一下她的鼻尖,站起身,將她交給了一旁的護士。
她被推進手術室,冰冷的自動門合上之前,寧枝看著站在門外的少年,在心裡說了一句再見。
*
手術之後的第三天,本該醒過來的寧枝還躺在重症室內。
“傑森,為什麼她還沒醒過來?”周亭驍敲開傑森的辦公室,喉結艱難地滾動,眼底佈滿了紅血絲。
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男孩,傑森眉頭緊鎖,語氣凝重:“艾登,我正好要來找你,顧的情況……不太樂觀。”
“什麼叫不太樂觀?術前評估她的狀態很好的,你們不是說手術成功的機率都提高了嗎?”他猛然站起身,情緒有一瞬的失控。
“手術是很成功,不過她術後的情況不太好,炎症指標持續升高,對外界刺激反應微弱……”他嘆了一聲,看向周亭驍,“艾登,你進去看看她吧,或許……或許能夠喚醒她……”
重症室內,安靜地只有各種儀器此起彼伏的“滴滴”響聲。
他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插滿各種儀器的寧枝,她瘦的好像就只剩下一把骨架,在本就不大的病房上看著像是一個十多歲的小孩。
她就靜靜地躺在那裡,眼睛緊閉,像是陷入了一場美夢之中。
周亭驍僵硬地蹲下身子,指尖輕觸她瘦的不成樣子的手腕,最後輕輕握住,垂頭隔著口罩在她的手背輕吻,滾燙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洶湧地湧出。
“寧寧,是我……”他站起身,俯身靠近她的耳邊,沙啞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快點醒過來,我還沒有正式向你告白。”
“你不是想知道我給你準備的驚喜是什麼嗎?等你醒過來,我就告訴你。”他喉嚨哽了一下,“你不是說你最喜歡貴的東西嗎,這個很貴,花了我好多錢……”
話音未落,他清晰地感受到手中冰涼的手指輕微地蜷縮了一下。
心臟猛然一縮,巨大的驚喜瞬間衝破了壓抑的情緒,他死死地盯著她的手指,“寧寧,你聽到了是不是?你能聽到我說話對不對?”
然而,他再也沒有等到她的回應。
*
在重症室外連續守了八天,巨大的疲憊和精神壓力終於壓垮了他緊繃的神經,在重症室外的休息區,他短暫地陷入了睡夢之中。
然而這場美夢並沒有持續多久,刺耳的警報聲就將他從夢中拉了出來。
身體先於意識,他猛然站起身,所有的畫面就像是一場卡帶的電影,等他反應過來時,手術室的門已經被拉開。
“艾登……”滿身疲憊的傑森從裡面出來,面上的口罩還未摘下,“顧因為突發顱內出血壓迫腦幹……已經離開了……”
整個世界在旋轉,心臟像是破了一個大洞,空蕩蕩的。
先是茫然,再是密密麻麻的疼,最後變成撕心裂肺的劇痛,讓他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失去了全部的力氣。
*
處理完所有的後事,再回到y國,已經是半個多月之後的事情。
因為她去世的時候他正在睡夢中,他的睡眠質量差了很多,只要合上眼睛,在醫院的那些場景就會反反覆覆地在他的腦中上演,讓他不論白日還是黑夜,都無法進入睡眠。
無錯書吧他很清楚,自己是生病了。
但是他連踏出房間的想法都沒有,甚至開始懼怕陽光。
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長的時間,緊閉的門突然被人從外暴力開啟,碎屑塵土飛揚。
“亭驍!”洪鐘般的聲音穿透死寂,看著縮在床角面色灰敗,和瘦得眼窩深陷的外孫,孟老爺子痛心不已,各種狠話在這一刻都說不出口了。
“聽外公的話,去看醫生好不好?要是雪寧那孩子知道你這樣,她也不會安心的。”
聽到顧雪寧的名字,周亭驍將臉埋進雙膝中,聲音沙啞,“都是我睡著了,我不睡著的話,她不會走的……”
語氣中透著巨大的無力與疲憊。
這是孟老爺子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外孫,渾身透著沉重暮氣,全然沒有一個年輕人的朝氣。
他在這裡守了很久,最後嘆息一聲,轉身離開。
幾日後的一個晚上,外面又下起雨來,大滴大滴的雨滴砸在玻璃上。
周亭驍拖著虛弱的身體從床上爬起來,因為過長時間沒有得到良好的睡眠,他一站起來就頭暈眼花,踉蹌幾步,不知道碰到了什麼東西,一聲悶響過後,他和這個不明物體一起摔在了地毯上。
緩了許久,他睜開眼,看清了掉落在他腳邊的東西,是一本書。
他伸手,緩緩將那本書撿起,顫抖的手指輕拂表面的灰塵。因為裡面加了一張畢業照做書籤,所以他隨手一番,就會翻到閱讀中止的那一頁。
看著畢業照上的笑顏,他聲音中帶了幾分艱澀,“寧寧,對不起……我不該……”
他還未說完,幾張細小的紙條從這本書不知道哪一頁裡散落出來,似是花瓣,在空氣中打了個旋之後,才輕飄飄地落地。
他撿起來一看,瞳孔驟縮。
一共是五張小紙條,每一張都寫了字。
[是他。]
他?他是誰?
[有點不想離開了。]
[跟他告白了,嘻嘻。]
他眼睛一澀,連忙看向下一張。
[寫紙條有用嗎?不管了。]
[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我們在未來還會相遇,希望你能第一眼就認出我。]
這一張和前面的紙條都不一樣,在落款上籤了一個名字。
不是顧雪寧,也不是她隨便取的英文名,而是一個他從來都沒聽說的名字。
寧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