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陰雲如同巨大的灰暗巨翼壓覆整個達達烏帕谷,彷彿要將這片土地徹底吞噬。
營地裡瀰漫著一種近乎凝固的悶熱,空氣中混雜著硫磺焦土的刺鼻氣味、水史萊姆溼腥的腥味,以及藤蔓汁液乾枯後殘留的苦澀。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嚥滾燙的鉛砂,沉重得讓人幾乎無法承受。
幾隻草史萊姆在深坑邊緣萎靡地滾動著,它們身上的嫩綠光澤暗淡如蒙塵的劣質琉璃,顯得毫無生氣。
在熔岩堡壘投下的巨大陰影深處,葉瑩佇立在堡壘新嵌的星銀鐵壁下方。
那根曾撼動壁壘的雷火重弩箭焦黑的尾部從鐵板中猙獰凸出,如同一道嵌入部落骨骼的不愈傷痕,在堡壘冰冷堅硬的線條間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她的藤蔓護甲洗得漿白髮硬,緊貼著腰肢和小臂,勾勒出精悍的輪廓。
腰際,那枚流轉著深邃海漩渦的水神之眼幽幽地沉浮著,彷彿在訴說著古老的秘密。
而懸垂在左腕下方的,卻是兩枚截然不同的印記——一枚是暗淡無光、僅存微溫的古樸暗金基石,另一枚則是內部不斷蒸騰凝聚著深紫色、如同活體魔瞳般危險流光的奇異邪眼。
兩股截然不同的至高力量氣息,一明一暗,如同兩極深淵,安靜地蟄伏在她瘦削的腕間,等待著被喚醒的時刻。
“這一個月,我們的人手,稍顯不足。”
葉瑩的聲音如同凍結的寒針,精準刺入喧囂的洪流。
石甲猛地抬頭,狂暴的赤瞳如同捕食者鎖定了目標,周身雷火爆燃。
“吼?!”帶著焚盡一切的衝動回應。
巨拳如山的身軀沒有半分移動,唯有那對熔岩星體般的赤紅瞳孔微微偏轉了一絲角度。
沉重的地脈力量波動為之一滯,如同整片大地瞬間放緩了呼吸的節律。無聲的應答如山傾。
“跟我來。”
葉瑩沒有多餘的解釋。
她微微側首,目光投向熔岩堡壘後方堆積物資的巨大藤筐頂端。
那裡靜靜躺著一疊用鞣製丘丘獸皮精心製成的厚重面具。
獸皮本身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摻雜了暗紫紋路的深褐,如同凝固的汙血。
面具的形制猙獰,完全覆蓋整個頭顱。
前額部位高高隆起怪異畸形的雙角,象徵著古老暴虐的圖騰。
眼部的鏤空邊緣粗糙如同野獸啃咬的齒痕,本應放置孔洞的位置,被兩片切割打磨得異常纖薄、彷彿能映照出靈魂最深處陰影的深紫色風蝕水晶薄片牢牢鑲嵌。
三副。
角扭曲的形狀各不相同,卻散發著同樣令人靈魂凍結的兇蠻與詭異。
它們躺在那裡,如同三隻沉睡的原始兇魔。
葉瑩的目光只在那三張面具上一掠而過。
“帶上丘丘面具。”
命令清晰落下。
“我們要去征服好肉族和好睡族。”
她的聲音毫無波瀾,彷彿在訴說最平常的採集任務。
她墨綠的瞳孔深處,唯有點燃起兩點冰冷的針芒。
身後,那枚深紫色魔瞳般的邪眼光芒陡盛。
“注意。”
她的聲音微頓,如同寒冰審判的重錘落下。
“不要殺人。”
“而是把人帶回來。”
這時石甲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狂暴的雷火如同實質的赤金熔流瞬間包裹全身。
巨大的“碎巖”重刀被凌空拔起,沉重的刀身帶著千鈞破風之聲,狠狠斬在身下那片滾燙的熔岩之上。
暗金色的雷火與熾熱熔岩轟然對撞,無法形容的劇烈爆炸。
熔岩碎浪裹挾著刺目雷光如同盛開的毀滅之花猛然炸開,狂猛的氣浪裹著灼熱流火和刺鼻的硫磺毒雲,將周邊數十米幾個正拖著沉重星銀鐵錠的丘丘人戰士瞬間掀飛。
慘叫聲淹沒在轟鳴中,地面瞬間一片狼藉焦黑。
“走!!!”
石甲仰天咆哮,雷火繚繞的赤瞳如同燃燒的地獄裂口。
那柄吸飽了毀滅能量的重刀反震之力震得他雙臂虯筋根根賁起。
他一步踏出,腳下熔岩如同畏懼的潮水般紛紛退避。
狂暴的身影拉出一道赤金夾雜硫磺煙塵的毀滅尾跡,率先衝向前方被命令指定的迷霧區域。
巨拳動了,不是衝鋒,而是如同整座熔岩堡壘最堅實的那段壁壘拔地而起。
巨拳緩緩移動,一步踏出,腳下大地猛地向下一沉。
以落腳點為中心,蛛網狀的裂痕瞬間蔓延開數十米。
深坑邊緣被石甲狂暴震飛的幾個丘丘人戰士被一股沉重綿厚的地脈之力輕輕托住,避免了硬直墜落的慘劇,卻也如同被無形巨石壓住,動彈不得地躺在焦裂的地面。
那雙熔岩星瞳沒有一絲溫度地掠過哀嚎的地面,龐大的身軀帶動著那足以碾平山巒的無邊壓力,如同緩慢移動的遠古山脈,沉穩地、無堅不摧地向著石甲衝出的方向,碾了過去。
他們衝出的軌跡邊緣,熔岩堡壘新嵌的星銀鐵壁上。
葉瑩靜靜地望著兩人消失的方向。
陰雲遮蔽了日光,將她腳下的影子拉成一道狹長而清晰的切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