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改終於在一個月後結束。
時節也到了農民要貓冬的時候。
這年的冬天，比往年要暖些。
而更暖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好訊息的傳來。
葛氏聽著孟雲給讀的報紙，心裡其實不是很關心。最讓她掛懷的還是老四的事。
讀完了報紙的孟雲將報紙合上，這才笑眯眯的看著葛氏道:“再說一個您最想聽的——我四哥有訊息了！”
“真的？”葛氏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真的！他稍信兒說過一陣就回來看您！”
“好好好，能活著回來就好！上次他走的時候，說回來就成親的。我，我得給他相看起來……”
葛氏感覺自己身上又有了勁，自打知道孟忠過幾天就要回來，就整天嚷嚷著要出門曬太陽。
蘭花心裡也很期盼，她急切的想要了解丈夫去世的細節。想要知道他是被誰殺死的，而殺他的那些人又死了沒有？
在大家的期盼中，孟忠終於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黝黑壯實的女人。
親人重見自是要痛哭一場。
雙方情緒都穩定下來，已經小半天都過去了。
孟忠環顧眾人一臉期待的表情，這才緩緩開口講述。
其實也是他和二哥倒黴，那場戰役打完，主力軍開始回撤，他們連走在了最後。
而對面部隊本也要撤，誰知那邊的頭頭竟然就是他們的昔日戰友。
他對於二哥的叛變很是憤恨，竟然率領隊伍追擊了過來。
二哥帶的隊伍本就負責衝鋒，一個連已經剩下不到一半人。其中還有很多都帶著傷。
二哥無奈只能帶著他們邊打邊撤，可對方人多，很快便包圍了過來。
為了保護戰友們，也為了能快速的突圍。二哥最終決定兵分兩路。
於是孟忠在二哥的掩護下，帶著人從另一個方向衝了出去。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敵人竟然只是追擊了他們三公里左右，就返了回去。
孟忠當時就覺得不好，於是他又把隊伍分出一些，出去找支援。而他自己則帶著僅剩不多的人員往回跑，想要救二哥。
只可惜他還是沒有見到二哥。
那段記憶太過混亂，他只記得自己好像被炸飛了出去……
等再睜開眼，他已經被黑妹給救了。
他醒來後，也一直昏昏沉沉的，一直在炕上躺了半年，才能起身。
那個叫黑妹的接話道:“忠哥當時身上沒一塊兒好皮，腦袋上有個大口子，肋骨斷了兩根，腿和胳膊雖然沒斷，但也好不到哪去。
當時俺爹就說能不能活下來，全看他命了。
後來忠哥雖然醒了，但也是呆呆傻傻的。問他叫啥都答不上來，俺還以為他傷到腦袋，變成傻子了呢！
後來又過了兩月，他才終於想起來自己叫啥，是哪來的。
俺們也這才知道他所在的部隊，給部隊寫了信。
部隊派人來看望了他，忠哥這才知道他二哥已經死了！也知道家裡人一直在找他！
這不，身子剛養的好些，能趕遠路，他就回來看望您了！”
“咳咳咳……”孟忠情緒激動，又是一陣猛咳。
黑妹見狀，急忙端過茶碗來遞到他的嘴邊，“喝口水，潤潤嗓子。”
孟忠喝下水，平復好才道:“我傷到了肺，落下了嚴重的病根，已經申請退伍了。
黑妹救了我，她也不嫌棄我，我以後就和她過了！”
葛氏看著如今瘦骨嶙峋的兒子，又看看壯實的黑妹，點頭應好。
黑妹是個實誠人，直接跪在地上給葛氏磕了一個響頭，大大方方的叫了娘。
曉娟笑著帶著她，挨個認家裡的這些親戚。
“娘，黑妹家就她一個，我給她家當的是上門女婿。”
葛氏端著茶碗的手頓時一軟，“啪嗒”掉在了地上，碎了。
屋裡說話的聲音頓時小了一半，另一半也在提醒下閉了嘴。
“你，你想好了？”
“兒子想好了！黑妹的幾個哥哥也都死在了戰場上，家裡就剩她一個。兩個老人頭髮都白透了，黑妹娘也早就哭瞎了眼睛。
而且要不是黑妹沒日沒夜的照顧，我也挺不過來。黑妹是個好姑娘，要不是為了照顧爹孃，她也不會耽誤這麼久還沒成親。
如今，她不嫌棄我這身子，想要嫁給我，我也不能放著她的爹孃不管。
以後我和黑妹的孩子就跟著娘姓了，也算是了了老爺子延續香火的心願。”
葛氏被兒子打動不已，“好，我兒子這麼重情重義，我這個當孃的也不能當那絆腳石。只要你能好好的，在哪都是孃的好兒子。”
……
等孟忠起身要先去休息時，一旁的蘭花終於還是攔住他問了那個徘徊在腦子裡很久了的問題。
“二嫂問你，殺了你二哥的人，死了沒有？”
孟忠褐色的瞳孔映著二嫂痛苦扭曲的面龐，他一字一句道:“死了！他們都已經死了！”
“那就好，那就好！”蘭花一邊呢喃一邊失魂落魄的走了。
派兵圍堵二哥的人是國民黨的頑固派，寧死不降。
聽說，這人在被解放軍抓住之前，拔槍自殺了。
“走吧！”
陷入沉思的孟忠被黑妹喚醒，在她的攙扶下，進了西屋。
隨即黑妹打了熱水，又是給他擦手擦臉，又是給他洗腳的，簡直把他當孩子一樣照顧。
“黑妹，謝謝你！”
“嗨，謝啥謝！咱不是已經是一家人了嘛！”
黑妹的臉熱哄哄的，端著盆快步出了門。
她怕再多看孟忠幾眼，就捨不得出去了。
剛才孟忠的話，她聽得都要感到死了，可她臉黑，個子高，長得也不好看，越是激動的時候，那臉崩的越緊。
村裡的青年都躲她躲得遠遠的，說她是男人婆，沒人要。
呸，明明是罵，罵不過她。打，也打不過她。就連地裡的活也幹不過她。
一群廢物，邋里邋遢的，她還看不上他們呢！
一整村，不，就是附近幾個村的人都算上，都找不出比他忠哥還俊的男人了！
就算是讓她照顧忠哥一輩子，她也願意。
更何況忠哥還對她這麼好，還當著他孃的面說，給她家當上門女婿，這，這可太讓她激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