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顏站在筒子樓道黑暗的陰影裡默默打量宋晚意。

相貌清麗婉約，穿著飄逸的白色布拉吉裙子很有氣質，沈景行低眸看她的眼神更是展顏從未見過的欣喜與溫柔，兩個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對璧人。

展顏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相同款式的布拉吉，唇角扯出一抹苦笑。

原來這條裙子並不是給自己的，而是買給宋晚意的。

剛才沈景行特意讓她換上裙子，其實心裡也盼望著跟他結婚的人是宋晚意吧？

展顏心裡有點酸澀，但很快便想通了。

她跟沈景行的婚約本來就是假的，沈景行真正的心上人回來了，一切不過是恢復正軌而已。

宋晚意不知說了什麼，沈景行再也剋制不住，一把將人擁進了懷裡。

展顏覺得再看下去有點不禮貌，便想悄悄離開。

沒想到剛一退步就不小心碰到了樓下鄰居堆在樓道里的蜂窩煤，發出了不小的響聲。

沈景行下意識鬆開手，臉色有些尷尬：“展顏，你怎麼下來了？”

展顏也尷尬：“你出門那麼著急，我怕發生什麼意外，就跟著來看看……”

宋晚意看看沈景行，又看看她，有些狐疑的開口：“景行，她是誰，為什麼從你家出來？”

“她……”沈景行向來思路清晰的腦子居然一時組織不出合適的語言，只能敷衍道，“……不是什麼重要的人。這件事說來話長，回頭我再慢慢跟你解釋。”

他眼神略帶躲閃地看向展顏，示意她不要說漏嘴。

展顏感覺心裡被刺了一下，接著便忽略過去，若無其事地笑了起來：

“對，沒有什麼事比你們久別重逢更重要。你們忙著，我先回去了。”她又看向沈景行，“麻煩沈工晚上回來一趟，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沈景行莫名覺得有些愧疚，連忙點頭：“好，我儘量早點。”

展顏點點頭，在轉身的一瞬，終於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

幸好自己看的清楚，這三年來沒有動心。這兩天雖然被沈景行的承諾蠱惑動搖了那麼一丟丟，但立刻收回來也來得及。

唯一的期盼就是沈景行看在自己剛才夠識趣的份上，願意配合領一下結婚證，讓自己能順利高考。

至於那天晚上的親密……就當是一場夢吧。

因為有求於人，展顏在家忙活了半天做了一桌子菜。

可飯菜熱了又涼，沈景行卻一直沒回來。

展顏趴在桌子邊，不知不覺睡著了。

夢裡她又回到了以前。

爺爺是特殊時期被下放到偏遠農村改造的知識分子，帶著她相依為命。

在她十五歲那年，老人還是沒熬過病痛的折磨去世了。

臨死前爺爺拉著她的手叮囑：“小顏啊，以後爺爺沒辦法護著你了。當年你媽跟你爸離婚之後去了國外，有機會的話，去找她吧……”

但是展顏根本走不出那個山溝溝。更糟糕的是，她開始發育了。

生產隊的男人漸漸開始用隱晦而猥瑣的目光打量她的身體，然後藉著給她一點食物，或者幫她幹活的藉口，對她動手動腳。

雖然她全都拒絕了，但那些男人的老婆們依舊會找過來對她破口大罵，說她是“騷貨”“勾引男人”。

展顏逐漸學會了含胸駝背的走路，學會了在臉上抹鍋灰，學會了在睡覺在枕頭底下放一把剪刀。

可在她十七歲那年，還是有人忍不住了。

一個陰沉的傍晚，展顏在下工的時候路過一片偏僻的高粱地，猛地被人拖了進去。

昏暗的光線裡，她看清了是那個叫劉二狗的鰥夫，好幾年前打死了媳婦，家裡只剩下一個傻子兒子。

“嘿嘿，總算叫老子逮著機會了！咱們生米煮成熟飯，你以後就乖乖嫁給我兒子，給我們爺倆生娃！”

劉二狗齜著一口黃牙獰笑，迫不及待的去扯展顏身上的衣裳。

展顏拼命掙扎，卻被他一個耳光扇在臉上。

“賤貨！整天挺著那麼高的胸脯子走來走去，不就是為了勾引男人嗎？不知道被多少人玩爛了的破鞋，也不看看整個生產隊，除了我兒子還有誰願意娶你！”

展顏哭喊掙扎，但是這片地太偏，大部分人又早已經下工回家，根本沒有人來救她。

就在展顏即將絕望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一道冷厲的聲音：“放開她！”

下一秒，劉二狗像是被什麼擊中摔了出去。

展顏想也沒想，趁著空檔爬起來踉踉蹌蹌跑出了高粱地。

她怕劉二狗晚上報復，不敢回家，於是便往山裡走，不知走了多遠，正好遇到了進山做研究，卻不小心掉進獵戶陷阱裡的沈景行。

展顏放了條藤蔓下去把他拉了上來。

沈景行要報答她，問她想要什麼，說可以給她很多錢和糧票。

展顏懷揣著小心翼翼的期待問道：“我不要錢也不要糧票，你能帶我走嗎？”

沈景行先是一愣，思索半晌之後笑著向她伸出了手：“既然這樣，那你就做我的未婚妻吧，我可以帶你離開。但咱們這份婚約只是名義上的，你能接受嗎？”

展顏沒有半秒鐘的猶豫，把自己的手放進了他的掌心裡。

她一定要從這個地獄走出去，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

不知過了多久，開門聲把展顏從夢中驚醒。

她揉著眼睛站起來，下意識去端桌上的盤子：“你回來了？我我去把飯菜熱一下……”

沈景行站在門邊看著她，神情怪異。

展顏這才發現天已經亮了，沈景行居然是一夜未歸。

沈景行也看出展顏等了一夜，眼中閃過一抹愧疚。

但是想起還在等著自己的宋晚意，他又硬起了心腸，揉著眉心坐到了沙發上。

“飯菜放著待會再收拾，展顏，咱們先談談。”

展顏順從的放下手中剛端起的盤子，坐到了他對面。

沈景行沉默片刻才開口道：

“昨天你也看到，宋晚意回來了。我已經跟她解釋清楚了你我之間的婚約只是假象，所以……抱歉不能履行之前的承諾跟你結婚了。”

“作為歉意我會補償你，你有什麼條件儘可以提出來，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都會滿足。”